第178節
駱濟通頷首同意,于是揮手讓身后人馬跟上,少商則示意身后人馬后退,如此兩邊人馬一南一北各占據半片谷地。 少商下馬,伸手作迎客姿勢:“這是我剛搭的亭子,駱娘子不要嫌棄?!比缓蟀凑罩骺投Y儀,徑直坐到北面的位置上。 駱濟通看這座茅亭四面通透,無法埋伏任何人手,便款款邁了進去,與少商隔案對坐。 案幾上有一尊小小陶爐,炭火細柔,陶罐中的米酒香氣四溢。 少商舀了兩杓酒分別倒于兩尊雙耳杯中,然后將兩杯推至駱濟通面前讓她先選。駱濟通看了她一眼,伸手向右邊這杯,遲疑了下,又拿了左邊這杯。 一杯下肚,駱濟通感慨道:“這是你自己釀的吧,比宮里大造坊的米酒都香。其實陛下很愛飲你釀的酒,只是忍著沒夸你?!?/br> “我知道,因為釀酒需要費去許多精米,陛下是怕引動了奢靡浪費的習氣。其實你走后不久,我就能用糙米和粟米釀出好酒了?!鄙偕虦\淺啜了一口。 駱濟通環視四周,這座茅亭雖然簡陋,但構架精巧。腳下是平整的木板,鋪著厚厚的干爽稻草,豎立的四根長柱上掛有幾串草編風鈴,頭頂上張著一塊薄可透光的細織絹布,既避免日光直曬,又使亭內敞亮明朗。 雖然此時已是初秋,不過疾行騎馬,駱濟通還是有些燥熱,坐在這座南北通透的茅亭中,感受對面谷道吹來的陣陣微風,夾雜著米酒香氣,她不禁嘆道:“你以前就這樣,明明規矩禮儀一塌糊涂,可偏偏于小處有許多奇思妙想,尤其是享受,沒人比更靈光的了?!?/br> 少商想盡量拖延時間,故作不在意:“你倒是說說我哪里該學哪里不該學,娘娘每日都說我有進益?!?/br> 駱濟通看了看茅亭兩邊,山坡平緩,根本不能安放滾石之類的埋伏,再看了眼前方區區六七十的人馬,淡淡道:“你不用想著拖延,我和你頂多說小半個時辰的話,你今日總歸是難逃一死?!?/br> 少商不動聲色,道:“若不是我有意等你,你也未必能坐著說這話。我等你,不過是想問問你,你莫不是失了神智,居然敢做出這等牽連家門的瘋事來!你身后的都是駱家府兵和重金招募的江湖客吧。為了殺我,你肆無忌憚的屠戮百姓,還意圖毀尸滅跡,不論我死不死,我三兄總會把話傳到,難道你父兄家人都不顧了么……” “你別虛張聲勢了,一者,你三兄未必知道是我,二者,他也沒證據?!瘪槤ㄐ乃检`敏,也非泛泛之輩,“我殺了你后,旋即從南面去荊州。荊州腹地廣大,到時我把手腳洗干凈,就說我在南邊散心,到時誰能咬定是我殺了你?!” 少商沉默片刻:“看來,是我低估了你……霍不疑知道你的本事嗎?” 駱濟通神色一變,目中似有霧氣彌漫:“……他比我大五歲,我進宮那年他剛好出宮立府,為了避諱后宮婦人,他每個月只來長秋宮拜見娘娘一兩回。每當那時,我就躲在簾幕后面偷偷瞧他。那么多年,我見了他那么多次,卻連話都沒說上兩句?!?/br> “你可以自己找上去說話啊,等霍不疑自己跟你說話,地老天荒都難?!鄙偕屉y得說句公道話。 駱濟通道:“他對所有女子都視而不見,也不獨我一個。是以我很好奇,你與他究竟是怎么結識的?為什么是你,為什么不是我?!?/br> 少商張開嘴,然后道:“……說來你也許不信,我與他之間,除了六年前那次退婚,大多不是能由我定的?!?/br> 駱濟通語氣干澀:“是呀,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看著溫柔和氣,其實固執己見。誰喜歡他都沒用,非要他自己喜歡才行。我知道自己沒指望了,就下定決心不去注意他,可是……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 “他生的那樣雍容秀美,行事說話不疾不徐。他看你時專心致志,說話時彬彬有禮。他孑然一身,獨來獨往,和小宮女調笑一句都不曾?!薄敲礈厝?,那么冷漠。 這些話駱濟通在心中存了十幾年,始終無處可訴,今日在將死的情敵面前終于能說個痛快了,于是她愈發不可收拾,做夢般呢喃著她少女時代的傷感暗戀。 “他是我從小就做的一個夢,遠如山巔晨光,海上瑤臺,美不勝收卻遙不可及。我不能無望的一直等下去,我必須為自己打算。誰知……” 她看了少商一眼,神情凄楚,“誰知一日夢醒。記得那天一早,翟媼笑吟吟的跟我說,‘十一郎要娶婦了,是他自己看上的人,真是謝天謝地’——我都不知道那一整天是怎么過來的,猶如行尸走rou,神魂茫然,給娘娘磨墨都打翻了水臺,只好告假回家?!?/br> 說到這里,駱濟通的眼中陡然燒起了一把火,怨憤烈烈:“夢若永遠是夢,沒人能碰觸,我也就算了,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夢是能成真的,十一郎是會喜歡女人的!可為什么是你,為什么不是我?!” 饒少商膽大,此時觸及駱濟通癲狂欲燃的目光,也不禁向后仰了仰。 駱濟通死死盯著少商:“我頭一回見你,陛下就定下你與子晟的婚事,第二回 見你,是他拉著你坐入陛下的家宴。我比你進宮早,比你出身高,比你聰慧賢淑,卻只能在皇后身邊服侍,端菜送酒,沒有與皇子公主們平起平坐的資格!” 少商覺得對頭情緒有些激動,緩緩將坐席往后挪一些。 “當時東海王已有王妃,淮安王夫妻恩愛,三皇子四皇子是越娘娘的那邊的,五皇子……哼,不提也罷……余下的皇子都還小。那日宮筵上,我一直偷偷看你,我想,究竟如何才能堂堂正正坐到陛下的筵席上,而不是像宮婢一樣卑躬屈膝——然后我看見了霍大人。好嘛,事情又回到原處了,出路還是在他身上?!瘪槤ǖ难壑虚W耀著奇特的光芒,貪婪而殘忍。 “于是,你與五公主一道陷害我?”少商冷冷道。 駱濟通瞥她一眼:“五公主是非得嫁入越家的,我未嘗毫無盼頭?!?/br> “我說當時你怎么提前嫁去西北了,原來是怕東窗事發才匆匆避了出去??尚ξ耶敃r真心拿你當朋友,對你戀戀不舍?!鄙偕毯藓薜?, “我的命沒你好,你的姻緣是金玉鋪就的,我的姻緣是給家里壯聲勢的?!瘪槤y絲不動,“后來,我在西北遇見了霍大人。我想,莫非是老天爺憐憫我,終于給了我一條出路!” “嗯,老天爺憐憫你,所以你轉身就弄死你丈夫?”少商譏嘲道。 駱濟通眼神冰冷:“反正他總是要死的,那病秧子十幾年來跟活僵尸似的,我讓他在死前過了數月快活日子,他也算死而無憾了?!?/br> “死而無憾?這是賈七郎自己說的?”少商匪夷所思,“你毫無愧疚也就算了,還理直氣壯?!我聽說賈七郎的父母待你若親女,還親自為你去向霍不疑提親,你難道就沒有半分觸動?” “他們對我好,一來是我將他們伺候的舒舒服服,二來也是為著賈家的名聲,如今西北諸城誰不說賈家門風高潔,長輩敦厚仁善,小女娘們都盼著嫁進去呢?!?/br> “你可真是當世大才??!”少商氣的反笑,“能將這樣惡事說的面不改色!” “不敢當,我賢良淑德的名聲再響亮,也不如你會勾引男人!勾了一個又一個,幾個都不知足?!眱炑刨t淑的女子露出惡毒的神色。 “我沒有勾引男人!”少商怒了,按桌而起。 “哼,你自然不肯認了,可你自己說說,那些男人憑什么看上你這樣粗俗淺薄的女子!” 少商一口老血差點噴出——她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說夠了沒有!”她強忍著怒氣,“說夠了就該我說了!” 駱濟通冷哼一聲。 少商深吸氣:“你說的頭頭是道,仿佛天底下你最了解霍不疑!那好,我現在來問你,你昨日濫殺無辜,若霍不疑知道了會怎么說?” 駱濟通臉皮抽搐,強硬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br> “殺我算什么大事!” 少商雙手用力拍桌:“霍不疑是什么樣的人,你剛才只說了表,我來告訴你里——他會為了不耽誤農時,拖著穿了洞的肩膀來回上百里的疾馳殺賊!他會為了不踐踏百姓的秧苗,哪怕累的要從馬上摔下來了,還堅持要繞道行軍!你心心念念的那些功名利祿皇帝家宴,他從來沒放在眼里!只待海河晏清,朝政無擾,他樂得馬放南山,瀚海雪嶺,仗劍天涯!像你這種庸碌求索貪得無厭濫殺無辜的賤人,你也配提他?!” 她一口氣說完——去踏馬的拖延時間,打就打,誰怕誰不成! 駱濟通氣的臉色青黑交加,指著她厲聲道:“你,你竟敢……” 少商昂然站起,冷冷的看著她:“最后再告訴你兩件事?!?/br> “第一,無論你勝過敵方多少人馬,絕不要在別人預先安置好的地方打仗?!?/br> “第二,接下來我讓你領教的一切,都是霍不疑教的!” 不等駱濟通讓身邊的武婢拔劍,少商已高聲喝道:“動手!” 只見站在亭外的符登手上不知什么東西一揚,兩女所在的茅草亭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第172章 瞬間揚起的大火驚呆了所有人,南面谷地的駱氏人馬固然人驚馬嘶,北面的少商人馬也嚇一大跳。不但因這火勢迅猛若雷霆,還因這火燒的奇怪。 長方形的茅草亭駱程二女各占一半,然而火苗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只在駱濟通所在的南半面燃燒,少商所在的半座亭子絲毫無損。 駱濟通一呆,看見自己腳下烈火遍地,而對面的兩名武婢只要稍稍踢開地上一層薄薄的稻草,立刻露出下層濕噠噠的草墊木板。她明白了,同樣材料搭建的一座亭子,只不過程少商那邊的木板稻草都是用水浸透的,而自己這邊怕是還刷了油,至于頭頂那片細絹,著實薄如蟬翼,火舌一舔就沒了——更重要的是,這片谷地的風勢是由北向南。 眾人不及細想,熊熊烈焰已攆上駱濟通主仆的身上,衣衫頭發甚至皮膚都被火苗撕扯出扭曲的裂痕,發出可怖的焦味。四名武婢拼死護著駱濟通退出茅草亭,正當她們急著返回自家侍衛中,卻發覺地上幾條細細的火線以草亭為中心,迅速向南面谷地蔓延。 與此同時,埋伏在東西兩面山坡背后的幾十騎人馬得到信號,疾馳上山坡,每人手中均拿有幾個拖著火星尾巴的黑色圓球,準確的向駱氏人馬投擲過去。 駱家人馬尚未反應過來,那幾個黑球已在馬蹄下炸裂開來,伴隨著懾人的轟鳴和橘紅色的火化,花草茂盛的谷地南面已成一片火海。 少商騎馬壓陣在最北面,隔著自家護衛,冷冷的看著前方的火魔地獄。 一名程氏家將湊過來,擦著額上冷汗干笑道:“女公子,這玩意是什么呀,恁的厲害!可嚇死我等了!大人和女君知道么?” 符登連忙將他扯開,低聲道:“大人和女君知是知道,但沒見識過?!?/br> “總有個名兒吧!” “叫‘油火彈’!” 這五年來,少商停止了釀酒燒磚木匠鐵工一切所有的‘興趣愛好’,唯獨一件事沒落下,就是這油火彈。因為宣太后出宮游玩最怕有安全之虞,是以她冥思苦想日夜琢磨,于兩年多前研制出這種簡易版的土制‘手榴彈’。 礙于材料不足,炸裂效果并不好,于是少商就在燃燒程度上下功夫。凡是因油火彈導致的燒傷,輕易不能用水撲滅,非得用一種特殊的粉末或是跳入水坑才行。油火彈試用穩定后,少商特意訓練麾下侍衛的投擲能力,力求穩準狠快,指哪投哪。 不過這種特殊武器的最大缺陷是費錢,特別的費錢,每一顆油火彈都夠尋常七八口人的農家半年嚼用了。 此時對面的駱氏陣營人仰馬翻,哀嚎連連,最嚴重的還不是人員傷亡,懼怕火焰的馬匹嘶叫掙扎,不是將騎手抖落馬背,就是不聽號令四處亂竄,混亂中導致踩踏傷亡。 油火彈投擲完畢,兩面山坡上的騎士開始射箭,因為距離不遠,盡可以瞄準了射,差不多箭無虛發,加上居高臨下事半功倍——少商堅信打仗是燒錢的活,只要錢燒的多,人命就能燒的少,于是她給所有人都配上兩百多支血槽猙獰的三眼箭簇,超過正常配備三倍有余! 啟程至今,一路風調雨順,只有幾個少年侍衛射過三兩只雀兒兔兒,如今這些上等貨色終于可以盡情發揮在血淋淋的人命上了。這些巨量的箭簇加上費錢的油火彈,饒少商莊園廣大賞賜豐足,這些年依舊存錢緩慢。 漫天箭雨陣陣落下,身上火苗未滅的駱氏人馬再受重創,中箭處血注直流,慘不忍睹,他們雖有五六百人之眾,可幾千支箭簇哪怕十支射中一人,也能盡數覆蓋了。不過駱家將士也不全是吃素的,最初的震驚過后,他們將盾牌擋在身上忍著燒灼開始反擊了。 這時就需要適才看傻眼的程氏將士上場了,他們雖只有二三十人,但這幾十年來卻一直跟隨程老爹征戰,從無懈怠。相反,少商記得駱家已有十幾年不曾涉足戰場了,她就不信駱家府兵能有多強的戰力。戰陣之上,一個經驗老到狠辣自若的老兵何其重要。 在他們的指揮下,東西北三面的人馬應對的不慌不忙,絲毫不急著沖入敵陣,只是堅定的一輪又一輪射向敵群,偶有十數名意圖反攻山坡,不是被密集的箭雨射死,就是好容易爬了上去后被老兵們抽刀砍死。 反應過來的駱家人看見遠遠高坐馬上的程少商,打起了擒賊先擒王的主意。雖然以茅草亭為界,左右蔓延開來的一面火墻將谷地隔成南北兩半,但只要能沖過火墻和護衛圈,將程少商生擒或擊殺,駱家未必沒有勝算。 不過少商早有準備,尋常身手的家丁在經過幾重重創本就沒剩下多少戰力,符登指揮侍衛們以長矛配合鍛刀以逸待勞,于火墻邊上將沖進來的人一一擊殺。 由于駱家人馬死傷太過慘重,三面強敵重壓下,他們終于發現只有來時的南面無人把守,于是膽小懦弱之輩不顧頭目痛罵,不由自主的往南面谷道后退了。 打斗已過了大半個時辰,幾名為首的府兵一看不好,連忙吆喝著重金許諾,那幾十個悍勇的江湖客開始向北面發起了攻擊了。他們先將身上外衫在崖壁邊沾濕,裹住頭臉沖了過來,符登神色一肅,立刻喝令侍衛們嚴陣以待。不過這些人也有缺點—— 在奮力沖殺了半天之后,江湖客們身上的燒傷箭傷疼痛難忍,再看眼前的護衛們忠心耿耿,拼死抵擋,將程少商保護的風雨不透,看似單薄的人墻卻始終沖不過去,他們不免焦躁起來。 這時,少商高聲喊道:“諸位俠士,請聽我一言。我乃陛下親封的永安宮宮令,你們今日擊殺我,就是擊殺朝廷命官,適才我已派人回去傳信了,非但駱家上下逃不了,助紂為虐者也會遭到官府緝捕,諸位可想好了?”雖然已經辭職了,但拿來糊弄一下也不壞。 那些江湖客動作一慢。 少商繼續道:“諸位如此賣力,不過為了個財字。我不妨告訴眾位,前面這位駱家娘子犯下滔天大罪,駱家滿門怕是都逃不了了。到那時,爾等去哪里領賞金?” 江湖客們互相對視的眼神顯示了動搖。 盡管如此,還有三四名死心眼的江湖客和蟻群般的家丁殺進了護衛圈,少商二話不說抽劍抵擋,同時手持弓弩射擊——就在此時,她身后響起高亢的號角鼓點,她回頭一看,只見谷道口沖來大隊人馬,最前頭一人正是她親愛的胞兄。 眾人士氣大振,紛紛喊叫著‘援軍來了’,‘三公子的救兵到啦’……! 駱家那邊本就因為久攻不下而煩躁惱怒,眼看時辰越拖越長,此時終于功虧一簣。駱濟通忍著身上的燒傷,狠狠的瞪了前方安然無恙的程少商,一咬牙,下令撤退! 少商及一眾將士疲憊不堪,少宮便下令追擊,然而此時發生一件意料不到之事,滿地的火苗不但阻隔了駱家人馬攻擊少商,也阻礙了少宮追擊,盡管殺俘了不少敵眾,然而駱濟通依舊在心腹侍衛的保護下逃之夭夭了。 少商累的坐到大石上,看著胞兄指揮將士善后——撲滅火苗,治療傷者,收斂死難,清點殺俘敵眾的人數……符登雖也是精疲力竭,依舊忠誠的守在少商身旁,笑道:“女公子真是了不得,居然有這般本事!” 少商不答,只是微微一笑——圍師必闕,這也是霍不疑教她。 日影緩緩傾斜,將谷地中走動的人們拖出老長的影子,看著地上不斷移動的人影,少商忽然想起了金色的長秋宮傍晚。 預備晚膳的宮婢宦官來來往往,中庭的漢白玉地面上人影晃動,其中有一個特別挺拔筆直的身影——他總是喜歡獨自靠在廊柱上等她,垂著長睫一言不發。 當少商出來時,恰好能看見他清雋美麗的下頜弧形,略略松散的額發猶如碎金一片,軟軟的落在眉骨上,他聽到她噠噠腳步聲,回頭微笑時年輕好看的不可思議。 那時的少商,總奇怪這樣一個無所不有的天之驕子,為何常是落落寡歡,為何笑意少有達到眼底深處。 霍不疑不擅閑聊,少商又不愿與他大眼瞪小眼,常常是相對無言不久她就心思亂動,霍不疑為了不讓她溜掉,只好沒話找話。 他會跟她說西域之行的見聞,雪嶺上的那只狡猾可愛的小雪貂,頭一回行軍布陣時鬧的笑話,可敬的強敵與卑弱的叛臣,古老蒼茫的河西走廊,一望無際的稻海中農人們的滿足笑臉,慘勝后的落寞,還有夕陽余暉下殘敗的前朝宮闕…… 他還說,哪怕她就坐在他身旁,他還是思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