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王爺客氣了,叫我小五就行了?!编嚰胰碎L相普通,但卻看著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有錢,所以有點光環,畢竟誰看著銀子都覺得順眼。而鄧康時露出誠懇的笑容的時候,看著就更覺得順眼了。 鄧康時笑道:“有些事,我斟酌再三,覺得不方便直接去見方姑娘,才讓舍妹帶信的?!?/br> 方婉這時才轉了頭過來看他。 鄧康時很會說話:“方姑娘如今風頭太盛,一舉一動也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別的也就罷了,我只是怕有些人想的太多,甚至想到王爺這里來,造成誤會,那就不大好了?!?/br> 銀子太多,容易造成的誤會也多,蕭重或許自己還沒往有些地方想,可方婉既然察覺到了袁太妃的那一點兒心思,尤其是蕭重今后的那個劫,她就不覺得鄧康時有點小題大做了,反是贊賞他的謹慎。 方婉笑道:“到底什么事?” 鄧康時略微訝異了一下方婉在蕭重跟前這個態度,這與他見過的王妃都不同,在王爺與人說話的時候,王妃們便是也在一邊,那向來也都是端莊穩重的模樣,輕易不會開口,更不會在王爺說話前開口。 方婉察言觀色,立刻發現自己又露出了真面目,沒辦法,她就是容易在自己看得順眼的人跟前放松警惕,比如當時的蕭重,這會兒的鄧康時。 她便笑著補救:“五公子不是約的是我嗎?王爺那是在門口碰到的,不算數?!?/br> 蕭重點頭道:“但我要聽聽?!?/br> “好,您就聽嘛?!狈酵裉鹛鸬恼f。 鄧康時斟酌著開口:“方姑娘有一位表妹,是一起從錦城來的……” 他才說到這里,方婉就笑了出來:“是你?” 康南云說的那個,家里經商的! 可不是嗎,鄧家可不是經商的嗎,第一大皇商! 蕭重好奇的看,他也想到了康南云,畢竟他們還挺熟的。 方婉特別能照顧他的情緒,走了兩步,附在蕭重耳邊,把前日康南云那點兒心事都告訴了蕭重。 這下輪到鄧康時好奇的看他們了。 這樣的舉動,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眼神,這位方姑娘與景王殿下的關系哪里是攀附那么簡單,這明顯就是互相愛慕的一對情侶,不管說什么事的時候都不忘時時轉頭去看對方,根本分不開。 方婉沒想到竟然是鄧家的公子:“前日我聽表妹說好似有人在悄悄跟著她,她每次出門,都能碰到,嚇的了不得,沒想到竟然會是鄧五公子?!?/br> 方婉這樣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便叫鄧康時有點沮喪了,那位姑娘明明沒有嚇到的樣子啊,每次碰到都愿意跟他說說話兒,而且總是笑瞇瞇的,她笑起來真是格外可愛,不會抿著嘴,反是嘴角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且她說話也和別的姑娘不同,總是特別有趣些。 他就有點無精打采的道:“我并沒有悄悄跟著康姑娘,真的是無意中碰到的?!?/br> “我才不信?!狈酵裥Φ?。 “至少第一次不是?!编嚳禃r說。 就知道他不是個老實人! 方婉抿嘴笑,反是景王殿下更厚道些,剛才方婉跟他說的話,可跟鄧康時說的不一樣,他便道:“你既喜歡康姑娘,只要你們家愿意,只管提親去就是了?!?/br> 鄧康時何等精明,剛才是看到方婉就此事和景王殿下說悄悄話的,此時景王殿下的話一出口,就明白了一大半,難免歡喜起來:“真的?” “你竟然這樣不明白,也白瞎了我表妹怎么會覺得你好?!笨的显瓶墒切闹忻靼椎暮苣?。 “是是是?!编嚳禃r也不反駁,他如今心下也是由衷的喜歡,言語間就更灑脫起來,他對方婉道:“那此事就還要拜托方姑娘了?!?/br> 方婉一聽就明白,鄧康時還沒搞定他們家呢,他約方婉見面,不僅僅只是想要托個中人,打探康南云的意思,更重要的打算,想必就是要方婉回去后穩住康家,不要把康南云許出去了。 說實話,就是康南云不喜歡他,鄧家本家為嫡出公子上門提親,康家還能有不情愿的嗎? 這件事上,方婉當然是最好的人選,她有未來景王妃的名頭,康家只怕巴不得她能關心康南云的親事呢。 方婉笑道:“連景王殿下都應了你,我還有什么好說的?!?/br> 方婉轉頭,又笑著嗔蕭重:“你急什么,我原還想著請五少幫我辦一點事呢?!?/br> 蕭重便道:“就是沒有康姑娘的事兒,你請五少替你辦個事兒,五少難道還會推辭?” 景王殿下都這樣說了,鄧康時如此精乖的人,當然立刻表態:“方姑娘有事,只管交給我?!?/br> 方婉卻是嫵媚一笑,玩笑道:“我自然知道五少會給我面子,只是把事情說的艱難些,這人情也大些,回頭五少替我辦起事來豈不是更經心么?” 這兩人一唱一和,鄧康時簡直要招架不住了,連忙笑道:“方姑娘也太小看我了?!?/br> 方婉笑一笑:“你先別興頭,這是件得罪人的事兒,且得罪的還不是一般的人。我也不能先說是什么事兒,說了你就非得去辦不可了?!?/br> 方婉面上的神情雖然輕松,可話里的意思卻多,景王殿下這個層次的人都說不是一般人,那不是實權王爵,就是閣部老臣,或者是幾位皇子了??傊际桥e足輕重的人物。 而且她雖然沒有說是什么事,但至少有一點鄧康時明白,應下這件事,那他只怕就與蕭重脫不了干系了,這讓鄧康時有點躊躇起來,方婉倒是了解鄧家,知道他的顧慮,如果他沒有這樣的顧慮,方婉反而不敢請他辦這件事,她便笑道:“其實也不是為了景王殿下,終究還是為著圣上分憂的?!?/br> 這樣一說,鄧康時就輕松了許多,笑道:“便是為景王殿下辦事,不也是為陛下分憂嗎?” “你倒是明白?!狈酵裥Φ?,她沒有直接說,反是轉頭看著蕭重,蕭重點了點頭:“你先說,什么事?!?/br> 他也有點好奇,方婉能有什么事,不得不說,方婉布局的能力,確實給了蕭重深刻的印象,也有足夠的信任。 方婉沒有用筆墨,她伸出芊芊玉手,一根一根的曲起手指頭,每一根都代表著今日在顏御史府邸見到的那一類的人家:“這些人家的銀錢往來,除了你們家,任何人去查,都會驚動人?!?/br> 鄧康時點了點頭,這件事可以在寶宜票號內部查,當然只有他們才能做到不驚動任何外人。 方婉接著說:“查這些人家有多少銀子送到了齊郡王手上,很可能是通過顏家送的?!币簿褪欠酵穸聪の磥?,才能在顏御史府里見到這些人,就把這些人家聯系到齊郡王。 不過鄧康時神情波瀾不驚,果然是皇子,并不出乎意料。 方婉再說:“這些人家之外,還有沒有類似的人家,也請五少替我留意?!?/br> 鄧康時又點點頭:“我知道了?!?/br> 他們還商討了一點細節,蕭重沒有多說話,這倒是讓鄧康時更加對這位未來的景王妃刮目相看了。 直到和方婉坐到了馬車之上,蕭重才笑道:“你這又是哪里知道的?倒也奇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別的姑娘就知道衣服首飾,你倒是除了那些個,就沒有不知道的了?!?/br> 方婉頓時不服氣了:“那些我怎么不知道了,我偏就是知道,今年夏天就流行櫻紅、湖碧、羽藍色的蘇制軟緞和蟬翼紗,還有疊紗粉霞、碎珠流蘇、云形千水、白梅蟬翼的花紋,上頭的衫兒定要是掐腰的款式,唔,珠子流蘇果然又流行回來了?!?/br> 方婉忿忿然的說:“就看我平日里用的素凈,就以為我不講究嗎?告訴你,今年一冬流行白狐貍,我都猜得到!” 蕭重:“……” 明明從來都很淡定,怎么這樣一句話就炸毛了?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蕭重雖然不知道哪里說錯了,但還是趕緊安撫:“好好好,我知道了,今年冬天要白狐貍嘛,我去給你找些好的來。定比外頭買的好?!?/br> 方婉這才嘟一下嘴,算是同意。 蕭重這才說起正事來:“這是今日你在顏府發現的不對?” “恩,是我今日在那府里看到的?!狈酵褚仓雷约哼@是與今后的事印證才有這樣敏感的,若不是知道,大約沒有人看得出這有什么不對,說:“你聽我這樣把這些都分出來,是不是也覺得不對勁了?” “你想的沒有錯?!笔捴氐溃骸耙患覂杉以谀抢?,倒是不顯,這么多人家,又沒有親戚關系,還至少有一半不是京城人家,這就是都攏在手里了。蕭瀾的銀子花銷有一點問題,我也知道一點兒,郡王俸祿五萬銀子一年,加上封郡王的時候按例賞的食邑,皇兄從內務府給的莊子和鋪子,統共一年不過十萬銀子的收益罷了?!?/br> 蕭重算的清楚明白,可見他倒真是辦慣了差事的,說起來門兒清:“他府里的花銷倒是不大,但外頭花的就不少,只是一直不知道他銀子的來路罷了——皇兄也沒叫查?!?/br> “看起來,這是蕭瀾的一個銀子口袋了?!笔捴刈聊チ艘幌?,又搖搖頭:“還不止,蕭瀾應該還有來銀子的地方?!?/br> 他大約在心中默算了一下:“這些人家,滿算起來,一年不過四五十萬銀子的進項,總不至于一總兒都給蕭瀾使,算個一半就不錯了,大約二十至三十萬之間,也算是一筆橫財了?!?/br> 方婉與他說起這些事情,便發現,蕭重大約因為是皇帝親自養大的,遇事便顯了出來大氣,不僅看得透徹,而且高屋建瓴,總攬全局,于細處并沒有格外理會,單看他們兩個注意這些人家的時候便看得出來了。 蕭重一旦注意到了這些人家,他對于這件事的思索,便是二十至三十萬銀子,然后就能得出齊郡王的銀錢來源不止這一處的結論。于他來說,也就算是對這件事心中有數了,這與方婉的風格完全不同,方婉查的那可是細賬,既然交給寶宜票號去查,那數目大約會細致到千兩這個級別,但是,方婉這個查法,其中卻沒有齊郡王的花銷這一項,她反而得不出同樣的結論來。 這其實與兩人的出身和成長經歷有關,方婉思索了一下,覺得處于蕭重那個級別,確實只要心中有數到那個程度其實就可以了,用不著過于細致。 怪不得陛下曾讓他辦那么些差使呢,方婉心中也不由的佩服起陛下來,蕭重上輩子吃虧就在于沒有防備,想來也是,誰也不會防備自己的親娘吧! 不過這一回有自己了,自己可以替他防備,也可以替他完善細處,方婉想著,不由的就點點頭:“我們這倒算是天生一對了?!?/br> 然后她發現自己竟然說了出來,蕭重正目光炯炯的看向她。 方婉天生有股子打臉都要硬頂的脾氣,此時話已出口,硬著頭皮都要頂上去:“看我做什么,難道不是嗎?” 蕭重笑著連忙點頭:“當然是,除了我,還有誰配得上你呢?” 果然還是很知情識趣的,方婉又覺得心中甜甜的,她時時有一種吃了糖的感覺,就是蕭重不在跟前,有時候單是想到他,就難免有那種甜絲絲的感覺。 這才是男女之情嗎?方婉想,便是不生五個孩子,也足夠補償了。 蕭重卻沒有想到這上頭,他感興趣的是方婉為什么要查齊郡王的事,這些皇子們的事兒,都由皇兄做主,他們這樣的人,就算知道些什么,都不會主動去查,儲位相關,難免有一點犯忌諱。 方婉聽他這樣問,她所知道的一些事,卻是不能說的,齊郡王雖是大皇子,早年也頗有聲勢,還在葉正成一事上暗害了蕭祺一回,頗得了個賢王的名號。但后來在奪嫡之事上并沒有真的占上優勢,甚至有幾年,還在表面上做了一個只愛讀書,養著一批舞文弄墨的清客的閑散王爺,以前,方婉只知道齊郡王是牽連進了貪腐案,皇上雖沒有查他,但私底下大約也是狠狠的訓斥過,以致齊郡王都做出了無意儲位的模樣了。 以前方婉不知道細節,這會兒她看到顏家這樣的場面,兩相印證,就明白了不少。 要奪嫡,財源是必要的,養人手必不可少,齊郡王在側妃的娘家這里,聚集了一大批只富不貴的低級官員,這些人確實有銀子,合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照蕭重的估計,二三十萬銀子一年,也很不少了,而且誰不愿意奉承齊郡王呢?出了銀子,今后前程自是更好,有些人家,只怕想出銀子還摸不到門路呢,這個聚財門道其實真不錯,且與顏家走動,品級差不多,也不顯眼,這位顏大人也算能干了。怪道顏側妃沒了之后,齊郡王一副深情模樣,忘不了顏側妃,又納了一位小顏側妃呢。 可是在今后的一兩年里,這筆錢就變的燙手了。 蕭重大概也算鐵腕了,只賣他哥的帳,他辦的那幾件案子,那里頭坐著的富貴人家就占了一半兒,大約他沒有給自己侄兒面子,據實上奏了銀子去向,這不僅僅是沒了銀子,這于奪嫡上可是狠狠的栽了一回,居然靠收貪官銀子辦事,這樣的皇子,那離儲位大概也就遠了。 蕭重有多少敵人,方婉現在不清楚,但齊郡王未來肯定是一個。 方婉便笑道:“那總是你侄兒,我既然發現了不妥,查一查,有了數兒,你回頭提醒皇上一聲,有些事上皇上才好辦不是?難得皇上親自來看我一回,這也就算是我的孝心了?!?/br> 她覺得陛下其實也會保護蕭重,如果提前得知齊郡王貪腐的事,說不準就不會交給蕭重去查了,即便有關,安排也會不同。 蕭重不大信方婉這一套說辭,他還是覺得,方婉這還是在為他打算,就好像她總覺得他很快會死,所以總是在未雨綢繆,竭盡全力的想要救他似的。 好像她真的是特別怕他死,甚至曾經怕到明明那么喜歡他,又是一個配得上她的王妃之位,她也不愿意嫁給他。 這已經不是怕他死,這是篤定他會死了吧。 蕭重不自覺間,開始重視起這個問題來。 今年熱的有一點邪門,從端午過后,就沒涼快過一日,到了六月中,越發熱的人都坐不住,連方婉這樣的京城新貴,都明顯感覺到大家都消停了,帖子都沒人下,人人在家里乘涼呢。 百花胡同也早就送了冰了,內務府也不知道是得了哪個渠道的授意,總之是說話算數的人,送這邊的東西,比照著親王妃的分例減等來送的,方婉這屋里就在角落里放著冰山,別的屋里就差了些,在市面上買的冰盤來擱的。 一大早,蘇太太就笑吟吟的來跟方婉說話,方婉如今才知道,這套百花胡同的宅子,蘇家就等于是大管家,和這宅子相關的一應事務,蕭重都是交給他們家來辦的,這宅子的一應修葺、添置等,也都是蘇家去裁度著辦,也不用報賬,只每年在景王府領上一筆固定的銀子,這樣,景王殿下只要需要用到這宅子的時候,就有一套光鮮堂皇的宅子和人手可以使。 蕭重把宅子借給了方家使,蘇太太也就負責支應這里的一應事務,方婉覺得這個管家的法子想的特別好,又省了心,又給屬下施了恩,讓他們一年里也有些進賬,既是固定一筆銀子,不管蘇家能落多少銀子,都是光明正大的,只要差使辦的能過眼,不讓主子挑出大毛病也就行了。 水至清則無魚,大方一點,底下人殷勤,自己使著順手,這才是正經做主子的樣子,方婉這樣想了一想,便覺得這做王妃和做側妃可真不一樣,做側妃的時候她才不會想這個事呢,她不攪出事兒來就算不錯了。 蘇太太就挺殷勤的,一早就來笑道:“已經接著信兒了,今日午時前后,老太太和三老爺三太太的船就該到通州碼頭了,昨日就有人在碼頭候著了,我來跟姑娘說一聲兒,這就伺候大老爺大太太去通州接老太太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