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蔣妤看他跑得滿臉通紅,又考慮到蔣蹊膝蓋上的淤青,于是蹲下,將蔣蹊抱在懷里。 蔣蹊三歲,沒多少重量,全身上下全是軟乎乎的rou,蔣妤一手提著包,單手輕松將他抱了起來。 蔣蹊雙手緊緊環著她頸脖,將頭埋進蔣妤肩頭。 很奇怪,在蔣蹊趴在蔣妤懷里時,兩顆砰砰跳動的心臟僅隔著兩層布料,蔣妤幾乎能感覺到蔣蹊心跳的律動,隨著她的心跳,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血脈交織的柔軟。 上了樓,蔣妤這才將人放下,兀自去廚房倒了杯水,再回到客廳時,卻看到蔣蹊正筆直面對著墻壁,立正站著。 “小蹊?”蔣妤走到蔣蹊面前,蹲下,平視他,“怎么了?” 蔣蹊眼眶里充盈了滿滿一眼眶的眼淚,癟著嘴,奶聲奶氣的聲音夾著哭腔,“我在罰站?!?/br> “為什么要罰站?” 蔣蹊眼淚嘩嘩的流,打著哭嗝,壓抑著哭聲,小小聲的哭,小身板一抽一抽地抖,一字一字說得很費勁,“因、因為我……我我我做錯事了,不應該和別的小朋友打架?!?/br> 蔣妤沉默。 小孩子心智未成熟,成長向導需要家長以身作則,從小給孩子灌輸的,或許就是影響他一輩子的道理。 蔣蹊用手背去擦眼淚,手背全是淚漬,他又換了只手去擦,連打了好幾個哭嗝,才穩住聲音細細地說:“mama你不要生氣,寶寶嗝……知道錯了?!?/br> 蔣妤想了想,或許是今天自己對他太過冷淡,蔣蹊怕是誤會了。 她為了孩子,一直沒有讓前夫知道蔣蹊的存在。 沒有爸爸,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對于蔣蹊而言,mama就是他的全部,這樣的孩子,心思難免會細膩。 “mama沒有生氣,寶寶做的很棒,寶寶簡直是mama的驕傲,但是寶寶答應mama,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不要打架好不好?” 蔣蹊歪著頭,很不解,抽抽噎噎地問:“為、為什么呀?他們欺負人嗝——” 蔣妤和很多人講過道理,條條思路清晰,可面對蔣蹊這么小的孩子,她還真有股無力感。 和他講道理,不一定能聽懂,只能哄。 “因為寶寶和人打架,受傷的話,mama會疼的?!?/br> 蔣蹊聽了大吃一驚,兩只大眼睛一眨一眨,擰著眉頭,睫毛濡濕,像是羽毛沾了水。 他是真的相信并當真了,瞪著眼睛,煞有其事的緊張問道:“mama你哪里疼?” 蔣妤將蔣蹊抱到沙發上,給他擦臉擦眼淚,將褲腿捋到膝蓋上,又拿冰塊給他敷,“寶寶你的腿疼,mama的腿也疼,你的手受傷了,mama手也痛,寶寶,你是mama身上掉下來的rou,你不好好吃飯,mama也會餓肚子,晚上睡覺不蓋被子,mama說不定第二天就會著涼?!?/br> 蔣蹊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連忙保證,“那、那寶寶以后一定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mama!” 蔣妤夸他,“寶寶真乖,寶寶是mama見過的最乖的小孩?!?/br> 蔣蹊破涕為笑,水汪汪的大眼睛彎眉笑了起來。 晚上將蔣蹊哄睡之后,蔣虞將瑜伽墊鋪在窗前,一邊練著瑜伽,一邊思考還未來得及思考的問題。 夜深人靜,是蔣妤最喜歡的時刻。 足夠的安靜,足夠讓她靜下心來好好思考。 重生于這個時間,對她而言,其實很是棘手。 她離開主播臺已經三年多了,蔣嫣已經成為那檔節目的品牌代言人,形象不可撼動。 上輩子這個時候的蔣嫣事業穩步提升,臺領導不久之后給她提名了金話筒獎。 金話筒獎,這是節目主持人的最高榮耀,金話筒獎對于節目主持人的意義,好比諾貝爾獎于科學家的意義。 沒有繼續在主播臺上主持節目,沒有得到金話筒獎,這是蔣妤最遺憾的事。 榮耀在哪都是榮耀。無論何時,還是何地。 重生一世,無論是公知女神的稱號,還是金話筒獎得主,亦或許說星光臺節目主持人,她都要拿到手! 蔣妤在電視臺混跡五年,對于電視臺的運作最為熟悉,電視臺作為媒體行業,聘用員工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事業編制,還有一種是臺聘,想要成為正式員工,極為困難,但每年還是有大把的實習生義無反顧往電視臺鉆,為的就是能留在電視臺。 可每年留在電視臺的實習生,十個里面也難簽一個。 除非你爸爸是臺長。 蔣妤從小與父親關系冷漠,但巧得是,蔣妤的第一任前夫,現在已經是星光電視臺的副臺長。 作為副臺長的真愛,蔣嫣的事業起點站在她的肩膀上,后續有電視臺副臺長為她鳴鑼開道保駕護航,在星光電視臺風風光光,得到的輕而易舉,一帆風順。 但她想回電視臺這件事并不難,她和星光電視臺的合同屬于臺聘制度,合約還在,那么她回電視臺工作,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所有關于法律條例的解釋都來自百度百科與華律網,查找資料已經盡力,因為不是專業,所以如果有疏漏歡迎指出,謝謝^_^ ☆、第 4 章 翌日一早,蔣妤從家里翻出自己的工作證,去了星光園。 星光影視園是目前國內唯一的國家級電視節目制作基地,演播大樓內設置有各種規格的大中型演播室,星光電視臺的節目幾乎全是在星光影視園錄制完成,此外,星光影視園還和全國四十多家電視臺合作,錄制節目。 星光園門口的保安人員例行檢查時,看到蔣妤的工作證,驚訝打量了她一眼,將工作證遞還之后放行。 一走進演播大樓,四面八方詫異的目光匯聚而來,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聲比比皆是。 蔣妤目不斜視,置若罔聞,直接去往節目主任辦公室。 星光電視臺幕后手里稍稍有些實權的,大多靠的是資歷,像蔣妤現在要去找的這個人,叫陳文洲,四十多歲,眼角的皺紋很深,曾經一直是蔣妤節目的制片人。 三年過去,曾經的制片人如今成了新聞評論部的副主任,是個很溫和的人。 但溫和中,不減鋒芒。 “我覺得你可以去做記者,你不適合再站在鏡頭前當一名主持人?!标愇闹扪酃舛纠?,從蔣妤最近的狀態中他能看出,蔣妤失去了她與生俱來的靈氣。 他曾驕傲說自己慧眼識明珠,一堆砂礫中看見了蔣妤這顆明珠,一手帶蔣妤入行,傾囊相授,悉心雕琢。但現在也能坦然承認,蔣妤明珠蒙塵,成了泯然眾人的砂礫。 對于陳文洲的話,蔣妤深以為然。 曾經的蔣妤或許是最好的,但三年后的她,想要回電視臺工作,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記者。 但這不是上輩子。 “老師,”蔣妤說:“我想做新聞?!?/br> “你做不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正視過自己,你喪失了新聞工作者的鋒芒與無畏,你的語言失去了魅力,你眼神空洞沒有內容,甚至于你連鏡頭都不敢直視,蔣妤,你開始焦慮與自卑,并且瞻前顧后,你的傳遞沒有力量,新聞沒有價值,怎么讓民眾相信你?”陳文洲一錘定音,“我認為,你需要再沉淀一段時間?!?/br> 蔣妤對陳文洲的點評全盤接受。 等陳文洲說完,蔣妤這才將自己準備的節目策劃遞給陳文洲,態度恭敬。 “老師,我看過我自己之前做的節目,正如您所說,我的新聞失去了魅力和力量,這些天我一直都在反思,我之所以焦慮的原因,是看不到自己進步,看不到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我到底想做一檔什么節目,但是現在我知道了?!?/br> 辦公室里只有陳文洲翻閱紙張的聲音。 交給陳文洲的節目策劃是蔣妤昨晚連夜趕出來的,新聞從業五年,獨立主持節目三年,對于節目有自己獨特的見解,而這些見解,都曾經讓臺里那些頑固迂腐的老前輩也拍案叫絕。 陳文洲足足十分鐘沒有說話,唯有他自己知道,拿著策劃案的手為什么顫抖。 良久后,才將節目策劃案還給她,克制著呼吸平穩,“你去找林主任,不!去找許臺長!馬上去找!如果他能同意,那么你這個節目就能做起來?!?/br> 陳文洲口中所說的許臺長,是蔣妤的前夫,也是蔣蹊的親生父親,許薄蘇。 蔣妤進星光臺之前,許薄蘇在臺里任職多年,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直到婚姻曝光,這才捅了出來。 于是大家恍然大悟,蔣妤之所以能成為主持人,靠的是‘潛規則’。 ‘潛規則’三個字,輕而易舉的將一個人所有的努力抹去,把曾經仰望著的,高高在上的女神拉下神壇,鄙夷說,也不過如此。 蔣妤拿著那份節目策劃案往臺長辦公室去找許薄蘇,一路上遇著的工作人員個個帶著驚恐,毫不掩飾的驚訝與驚叫,甚至在背后指指點點。 “是蔣妤?她又回來了?” “回來干什么?主持節目?” “不會吧,都三年了,她回來主持什么節目?” “她要真回來,千萬千萬保佑我,別調到她那組去,我可丟不起那人!” 聽著這些閑話,蔣妤哭笑不得。 她的節目就這么好來? 上輩子蔣妤還做節目,節目的記者攝影編導,都是她一個一個親自選出來的,沒有真材實料是進不了她的組,實習生爭著搶著來她的節目不在少數,這被人嫌棄的滋味,蔣妤還是第一次嘗到。 辦公室門口掛著臺長辦公室的牌子,蔣妤隱約聽見辦公室內訓斥的聲音,蔣妤置若罔聞,抬手敲門,幾聲之后,訓斥聲沒了,一個沉穩渾厚的聲音響起,“請進?!?/br> 許薄蘇新聞專業出身,說話字正腔圓,聲音頗具磁性,很有辨識度,且他長相英俊,穿著整齊的西裝站在鏡頭前沉穩認真的模樣,極其禁欲,也極有魅力,曾一度被星光電視臺內部員工評為最有魅力的男人。 蔣妤推開門,寬大的辦公桌后許薄蘇怒斥著辦公桌前一中年男人,男人誠惶誠恐的站著,幾句話的功夫,不知道說了多少聲是。 “身為一個新聞工作者,連最基本的真相都調查不出,還被自己人鉆了空子,花錢找了個群演當目擊者?周導,是你不想干了還是你們欄目不想干了?” 許薄蘇罵人的時候很針對,駭人的氣勢很足,無論男女,一視同仁的罵。 直到蔣妤走近,許薄蘇目光這才移了過來。 四目相接的瞬間,蔣妤不由得再次贊嘆,好漂亮的一雙眼睛。 蔣蹊那雙眼睛就是遺傳自許薄蘇。 上輩子她在娛樂圈多年,見過無數光鮮亮麗的當紅明星,注視過無數雙眼睛,但從沒有那雙眼睛能讓她有了一探究竟的念頭。 對于美的事物,蔣妤一直很是欣賞。 而眼前這個許薄蘇,深邃眼睛里能看到光與靈魂。 這種人深情注視,很容易令人產生共鳴,甚至是感情。 但時隔多年,再次相見,蔣妤心如止水。 許薄蘇指節敲在桌沿,不容置喙的語氣,“你先出去,這件事等處分,節目暫停一周整改?!?/br> 周導摸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離開辦公室。 “蔣妤?”許薄蘇情緒脫離很快,公事公辦的態度,“有事?” 蔣妤端著鏡頭前的微笑,“許臺長,我想結束我的休假,正式回臺里工作?!?/br> “工作?” “回主播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