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不過也就這一瞬功夫,她便甜甜應了聲“好”。 丫鬟瞧著兩人這幅恩愛的模樣,眉眼自是也泛開幾分笑意,她是又朝兩人打了一道禮,而后便在前頭領路。 等兩人到如松齋的時候,卻又花了有兩刻的功夫。 程老夫人并著李安清和平兒早已坐好了,只是眼瞧著李懷瑾也跟著進來卻都怔愣了一瞬…李安清和平兒忙站起身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禮。 李懷瑾見此也只是擺了擺手,而后是朝程老夫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母親?!?/br> 程老夫人此時也已回過神來,等人行完禮便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李懷瑾聞言,面上也依舊是一副溫和笑意:“今日休沐,我也許久未來探望母親了,便和晏晏一道過來了?!?/br> 程老夫人哪里會信他這番話?不過她也只當兩人如膠似漆半刻離不得,這才連這么一會功夫也不肯讓…她心中好笑,面上也端得是一副笑意:“你既來了便一道坐吧?!?/br> 平兒見此也忙笑道:“三爺做這個位置吧?!?/br> “不用了,我許久不打手也生了…”等這話說完,李懷瑾便又跟著一句:“你們隨意便好?!?/br> 程老夫人見此倒也未說什么,自己這個兒子行事向來摸不透,她也懶得去猜,便只讓人都坐下。其余幾人見她發了話自然也未說什么,等她們按著位置坐下,李懷瑾便讓人在霍令儀的身側加了個位置,他姿態閑適又不言語,李安清和平兒原先懸著的心自然也跟著松泛了下來。 只是越往下打,眾人便越發覺得不對勁… 李懷瑾雖然不曾言語,可指點卻不少,幾輪下來,程老夫人三人竟是一回也未贏。 程老夫人也是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她這兒子哪里是離不開媳婦?只怕是知道自己媳婦在她們這處輸慘了,趁著休沐在家來給她找回面子了。她心下也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只是眼看著霍令儀面上的笑容,她張了張口,到底是什么也未曾說。 她不說話,李安清和平兒自然也不會開口。 等到日暮四斜—— 霍令儀的面前已堆了不少銀錢,連著打了這么久,她還從未贏過,因此眼瞧著面前擺著的這些銀錢,她心中高興,面上自是也帶著散不開的笑容。 程老夫人眼瞧著霍令儀這幅模樣,又看了看坐在她身后的李懷瑾依舊是原先那一副閑適模樣,她也未說什么,只是讓眾人都離去了。等眾人一一告退,平兒便也扶著程老夫人往里頭走去,她手扶著程老夫人的胳膊,半低著頭,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往日奴還從未見三爺這幅模樣,倒怪是稀罕的?!?/br> “是啊,的確是未曾見過…” 程老夫人一面說著話,一面是笑跟著一句:“原本怕他冷心冷情的,晏晏嫁過來,兩人指不定要多多磨合幾番…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br> 平兒聞言便也跟著笑了一回,而后才又問道:“您不生氣?” “他們底下的高興,我又有什么好生氣的?何況也不過幾兩銀子的事,只要他們夫妻和睦,我也能夠寬心了——”程老夫人說到這,卻是又停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老爺在天有靈,眼瞧著景行這樣,也能放心了?!?/br>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摻著幾分嘆息,就連眉宇之間也添了幾分悵然。 … 日暮四斜。 李懷瑾握著霍令儀的手往相隱齋走去,眼看著她面上遮掩不住的高興,便笑道:“這么高興?” “這還是我頭回贏,自然是開心的,不過——”霍令儀說到這是一頓,她擰頭朝李懷瑾看去,口中是跟著躊躇一句:“母親會不會不高興?”先前李懷瑾那副模樣,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雖然贏得開心,可如今想起來也難免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李懷瑾聞言卻只是笑了笑,他仍舊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人,口中也依舊是溫和的語調:“別擔心,母親若是不高興,早先就該把我趕回來了…”他說到這,手拂過她額前的青絲,是又一句:“你若當真覺得不好意思,等下回去外頭給母親帶些糕點便是,她最喜歡寶福樓的芙蓉酥?!?/br> 霍令儀聞言,心下先前縈繞的擔憂倒也松落了下來。 她笑著與人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是惦著,除了母親那兒,安清和平兒那處也得送些… … 等到八月下旬,下過幾場秋雨,這天倒是驟然就涼了下來。 霍令儀坐在軟塌上,她手中握著一件披風此時正半低著頭繡著東西,一旁的木頭窗欞開了幾扇,外頭的秋雨稀稀疏疏得倒也不顯得吵鬧。等到簾子被人打起,她也未曾抬頭,只依舊低著頭繡著那片竹葉。 杜若眼瞧著她這般便先替人重新續了一盞茶,跟著才又低聲說道:“衛云送了封口信來,說是柳世子近些日子去清雅居倒是常點起孚如,不過也只是讓人陪著說話聊天,別得卻是什么也不曾做?!彼缃褚阎獣钥ぶ鳛楹我焰谌绨仓迷谀翘幜?,原是為了那位柳世子,至于原因,她倒是也能猜出幾分。 上回在宣王府洗三禮上,那位做得事,她也有所耳聞… 若那位好生生得當著她的柳夫人,郡主自然也不會理會她,可那人卻拿郡主身邊的人開刀,以郡主的脾氣又怎么會再容忍?不過她還是擔心,雖然她不喜歡柳予安,可此人在外頭的名聲素來很好,孚如當真有這個本事能吸引住那位柳世子? 霍令儀聞言,握著繡花針的手一頓,她也未說什么,只是把放在案上的一只錦囊遞給了杜若,口中是一句:“你把這個送給她?!?/br> 杜若接過來錦囊卻有些微怔,連帶著聲調也有幾分疑惑:“這是?” 霍令儀依舊不曾言語,只是她終歸還是抬了頭。外頭的秋雨仍舊未曾停歇,而她握著手中的披風擰頭朝窗外看去,那錦囊里所寫著得都是些柳予安的喜好之物,原本以為經了這些歲月,這些東西她早就忘了,卻是未曾想到這一件一樁仍記得如此清晰。 霍令儀想到這便合了眼,卻是想起早年兩人相處時的情景,舊日里那些歡聲笑語好似還在耳邊縈繞,她握著披風的手一頓,唇邊也跟著化開一道虛無的譏嘲。 等她重新睜開了眼,面上卻也依舊是素日那副清平模樣?;袅顑x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眼,而后是仍舊握著繡花針繡起了竹葉,口中也不過淡淡一句:“送過去吧?!?/br> 杜若見此也就未說什么,她輕輕應了一聲“是”,而后是又朝人屈膝一禮才往外退去。 … 茶館。 杜若頭戴青色帷帽走進一間茶館,那茶館位處偏僻,平素也鮮少有人過來。 等她打了簾子走了進去,原先坐在椅子上的一個素衣女子忙起身迎了過來,她是朝杜若打了一禮,口中是道:“您來了?!钡冗@話說完,她才又跟著一句:“您今日讓妾身出來,可是有什么指示?” 杜若聞言也未說話,只是把手中的錦囊遞給了她,淡淡說道:“這是那人喜好之物?!?/br> 孚如聞言卻是一怔,不過也就這須臾功夫,她便忙接了過來,錦囊輕若無物,她也未曾打開只是又朝人打了一禮,跟著是又柔聲一句:“謝您?!?/br> 杜若見她接下自然也未再多言,轉身往外走去,只是還未等出門便聽到身后傳來孚如的聲音:“貴人這樣幫我,對貴人又有什么好處呢?”這幾個月來,孚如見她向來只稱呼“您”,而此時她所說得卻是貴人。 杜若的步子一頓,連帶著握著布簾的指根也握緊了幾分,她依舊未曾轉身,聞言也只是淡淡一句:“錦繡前程已擺在你的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了?!?/br> 她這話說完,也不再理會身后人,只打了簾子往外走去。等杜若回到李家的時候,卻已是日暮四斜的時候了,霍令儀眼瞧著她回來也只是尋常說了一句:“回來了?!?/br> “是…” 杜若把手中的糕點置于案上,等請過一道安,才又說道:“那人好似已察覺出什么,奴怕…” 霍令儀的面上未有多余的神色,聞言也不過是淡淡一句:“不必擔心,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倘若那人不聰明,前世也不會跟隨在柳予安的身側,她也不會費盡功夫尋到她。 第80章 金秋九月, 院子里的桂花早開了個遍, 隨著那秋風輕輕一打,那股幽遠的香味便也隨著風一道傳來…霍令儀今日難得有興致,索性便叫了幾個丫鬟,親自去摘了些桂花,卻是打算趁著今兒個日頭正好,好生洗曬一番, 回頭再做些桂花糕給程老夫人送去。 等她回來的時候… 杜若一面是絞了塊干凈的帕子迎了過去,一面是與人說道:“打先前門房送來了一道折子,卻是東宮那位太子妃遣人送來的, 邀您明兒個去東宮參加賞花宴?!彼@話說完是又一頓, 跟著才又一句:“那位與您素來都無什么交情,這回卻是怎么了?” 霍令儀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拭著手, 聞言倒是也有幾分驚奇,這位太子妃姓姜單名一個儀字,是兩年前嫁進東宮的。往日姜儀還在閨中的時候,她們兩人倒也算得上是見過幾回面, 只是因著兩人終歸不是一個年歲, 往日即便見著卻也鮮少說話。 自打姜儀嫁給周承宇后… 霍令儀因著心中那樁事, 更是再未與她見過, 何況姜儀也從未給她下過帖子, 今次倒是怎么回事? 不過她心中雖有疑問,可畢竟帖子已經下到了家中,那位說到底也是正正經經的太子妃, 她倒是也不好推卻…因此霍令儀也未說什么,只把手中的帕子重新遞給杜若,口中是道:“既然說是賞花宴,左右不過一堆人吃茶聊天罷了,也沒什么大礙?!?/br> 這話說完,她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是又一句:“你讓紅玉去準備明兒個的衣裳,再遣人去影壁那處知會一聲,就說明兒個我要用車?!?/br> 等這一番吩咐下來… 霍令儀便又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卻是去小廚房做桂花糕了。 … 等到翌日清晨。 霍令儀同程老夫人請過安便由杜若扶著往影壁處去了。 馬車是早先就備下了的,烏木制的馬車,瞧著便漆黑通亮,外頭的車簾用得還是蜀繡,織金似的繡藝在那錦緞布簾上緩緩鋪展開來,花樣繁復卻也精致,旁邊還有一塊用老陳檀木做的木牌,上頭刻著一個“李”字,卻是用來彰顯身份的。 霍令儀瞧了瞧馬車的樣式,估摸著是才做好不久,又看了看趕車的人,只這樣瞧著倒覺得很是普通,不過從他的身形和吐出的氣息看起來,只怕即便比不上關山、陸機,卻也不可小覷。 估計又是那人所為了… 她心下泛出幾道綿延不絕的甜意,連帶著面上也泛開一個笑顏。 杜若眼瞧著她這般便又輕輕問了一聲:“夫人,怎么了?” 霍令儀聞言卻也只是笑著說了一聲“無事”,等這話一落,她便由杜若扶著走上了馬車,等她安安穩穩坐好,馬車便緩緩往前行去。 如今時辰還早,街上也無多少車馬,馬車便一路由九如巷出發,通由御街朝皇城而去,因著有太子妃的帖子,又有李家的那塊木牌,這一路過去倒也未受什么阻攔…便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才緩緩停了下來。 杜若稍稍打了側簾往外頭瞧了一眼,卻是到了。她重新落下了手中的側簾,跟著是朝霍令儀看去,口中跟著柔聲一句:“夫人,我們到了?!?/br> 霍令儀聞言倒是輕輕“嗯”了一聲,她把手中的書冊合了起來置于一側的茶案上,而后是又撫了撫袖子跟著才抬了手由杜若扶著走下馬車…她甫一走下,原先侯在外頭的宮侍便也笑著迎了過來。 走在最前頭的是姜儀早年閨中的丫鬟,這會她一面是領著一眾宮侍朝霍令儀恭恭敬敬打了一禮,一面是恭聲笑著說上一句:“奴請您大安,太子妃特意遣奴在這處候著您…”等這話一落,她便又是恭聲一句:“這會其余貴人到得也差不多,奴扶您進去吧?!?/br> 霍令儀見她這般恭敬卻也未說什么,自打她嫁給李懷瑾后,這燕京城中的那些貴人哪個瞧見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她面上沒有什么多余的神色,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杜若見此便稍稍后退了幾步,那宮人便笑著迎上前扶了霍令儀的胳膊,只是還不等他們往里頭走去,身后便又傳來了一道馬車聲。 霍令儀聽到聲響倒也側頭朝身后看去一眼,眼瞧著那輛馬車上掛著的“霍”字,她的眉心卻是一擰。 霍家能被姜儀所邀請的除了霍令德也不會再有旁人了。 不過… 姜儀怎么會邀請霍令德?雖說霍令德和周承宇早有婚事,可這兩年也從不見姜儀說道什么。她心下思緒稍稍一轉,倒也有些明白過來了,近些日子她時常聽聞身邊的丫鬟說起,道是太子近來常給霍家的三姑娘送東西,好幾回還邀霍令德一道出去。 大抵是因著這一層緣故,如今霍令德在這城中的名聲卻是又高了不少,平素也有不少士族官宦的貴女邀她一道賞玩。 姜儀嫁給周承宇兩年還未有身孕,如今霍令德及笈將至又傳出這樣的事,想來這位太子妃是著急了…霍令儀想到這,原先輕輕擰起的眉心便又跟著松落了下來。她也未說什么,只由人這樣扶著站在這處,一雙沒什么波瀾的桃花目卻越過眾人朝那個由人扶著走下馬車的霍令德看去。 霍令德近來人逢喜事,自然神清氣爽。昨兒個收到太子妃邀貼的時候,她心中除了高興便是得意,近來太子時常邀她一道出去,想來這位太子妃是打算趁著她還未進宮便先與她打好關系。她可聽說了,這位太子妃嫁過來兩年,身子還沒個動靜,倒是那位梁側妃有了身孕… 她想到這,脊背便又挺直了幾分,連帶著下巴也稍稍抬起了些許。 只是還不等霍令德收了心下的那番思緒,便察覺到一道視線,她眉心輕擰,跟著是抬了臉看了過去,眼瞧著霍令儀立在那處,她卻也是一怔,只又瞧著她穿著一品命婦的服制,她這心下便又泛起了幾分不高興,連帶著面上原先掛著的笑意也跟著消散開來… 可不管她心中再不高興,卻也沒個辦法。 且不說如今霍令儀妻憑夫貴,單說她是她長姐的身份,她在這外頭也不敢太過放肆?;袅畹孪氲竭@便低垂了一雙眉眼,而后是由人扶著走了過去,等到人跟前是先打了一道禮,跟著是又喊了人一聲:“長姐?!?/br> 霍令儀聞言也只是低垂著一雙桃花目看著霍令德,她也未說什么待朝人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一道禮,而后便轉回了身子…宮人知意,自是忙扶著她往前走了。 霍令德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下自是越發不高興,這么多年過去了,霍令儀卻還是這副唯我獨尊的模樣,看著便讓人生氣。她眼瞧著霍令儀的背影,袖下的手緊緊攥著,眼中的神色也有幾分暗涌滑過,到后頭還是她身邊的丫鬟察覺到她的異樣忙伸手牽了牽她的袖子,跟著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姑娘,這兒是東宮,來往都是貴人,您可別胡亂行事?!?/br> 霍令德聽著這話,總算是穩下了心神。她收回了放在霍令儀身上的眼,等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才邁了步子往前走去。 … 東宮正殿。 今兒個姜儀邀請的人已來得差不多了,這會眾人坐在一道,歡聲笑語得自是好一番熱鬧。宮人打了簾子走了進來,等朝姜儀打過一禮,便又與人輕聲稟道:“李夫人和霍三姑娘來了”。 姜儀聽得這話,面上的笑意仍舊未消,她把手中的茶盞落在一側的茶案上,而后是握了一方帕子拭了拭唇角,跟著才又朝眾人說道:“這還當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了…”等這話一落,她便又笑著溫聲說了一句:“還不快請她們進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