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孔彰催促軍醫加快速度,然后拿自己的斗篷把管平波一裹,抱上了北上的船。緩過氣來的張金培搖搖晃晃的站起,亦跟上了孔彰。 沙船在夜里打起了火把,全速前進。潭州城內則是更為驚心動魄的rou搏。丑時末,東西門同時被破開,黑色的死神涌入了城池。強悍的姜戎騎兵面前,平民飛蛾撲火般的用血rou之軀抵擋。他們像試圖咬死大象的螞蟻,悍不畏死的前赴后繼,但無能為力,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姜戎騎兵甚至不需要浪費刀鋒,只在馬背上揮舞鐵骨朵,輕巧的獲取人命。 譚元洲眸色如冰:“開南門,盡量安排百姓撤退,把全部騎兵引進城中!” 愿意走的百姓并不多,寒冬里離開賴以生存的土地,會死。姜戎不過幾千人,他們難道能屠盡幾萬人?但留下的人也沒什么好下場,往城中趕的姜戎順手揮刀,殺倒一片。鮮血把城中的石板染成黑色,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郁的令人窒息。 潭州是虎賁軍的經濟樞紐,有潭州在,虎賁軍就能源源不斷的賺錢。紹布慢慢回憶著竇向東寫給他的信,只要殺掉管平波與譚元洲,城中財富盡歸姜戎,二者和談,劃江而治。如今姜戎戰線過長,撐的有些艱難,但不到妥協的地步。他之所以愿意配合竇向東,一來是探虎賁軍的底,二來的確忌憚管平波。 年輕是個很討厭的東西。年僅二十七歲的管平波,實在年輕的可怕。伊德爾憑借陳朝遺留下來的錦衣衛,探查到了虎賁軍內的只言片語,便足以讓他判斷出這是個硬點子。和竇家合作的機會轉瞬即逝,紹布來不及請示父親,只發了封信,便帶人南下。果然打的異常順利,唯有跑掉的管平波讓他有些不安。 身居高位的人多半迷信,因為就是有那么多無法解釋的巧合頻繁出現。同樣的事,不同的人做會有不同的結果,除了手段高低以外,運氣好壞至關重要。所以眼皮直跳的紹布忍不住虔誠的祈求了他們的神明,才跟隨著重甲騎兵進入了潭州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火光打出了復雜的信號,就在鴻雁軍盡數入城的瞬間,敞開的大門轟的關上,層層鎖扣依次落下,紹布猛的回頭,南蠻子是想玩甕中捉鱉么???此念頭劃過,殺心大起! 譚元洲聽著通訊員的回報,輕松的吁出了口氣,他再次坐在了主將的位置上,掃過廳中大大小小的把總百總,緩緩開口道:“這是最后一次戰前會議?!?/br> “按原計劃,組織所有人打巷戰?!?/br> “城門關閉,他們不會放火。我們人多,他們總有殺到筋疲力竭之時?!?/br> “戰場上,不怕死就不會死。紹布孤軍深入,我們還有等到援軍的希望?!?/br> “城中騎兵施展不開,我們的鴛鴦陣,是他們的煞星。諸位不必悲觀,或許我們有全殲敵軍的好運。過了今夜,就是除夕,干了這一票,我讓將軍出回血,好生犒勞大家。戰亡也不必害怕,烈士的待遇幾何,我不重復了?!?/br> 沉默了許久,譚元洲才再次開口道:“萬一戰敗,我們至少沒做亡國奴?!?/br> 廳中眾軍官默然,譚元洲揮手道:“各就各位,去吧!” “青梅?!弊T元洲突然開口。 沈青梅腳步一頓。 “不要錯過我的信號?!?/br> “是?!?/br> 火器營是管平波預備將來集團作戰的種子,并沒有鴛鴦陣的編制。潭州城內的鴛鴦陣,反而是各廠礦的護衛隊和街道司的人員。譚元洲命王小狼統籌火器營作戰,自己接過了鴛鴦陣的指揮。他不由想起許多年前,在土匪林立的云寨城內,他們是怎么用兩個鴛鴦陣干翻的土匪窩。多么絕妙的陣法!譚元洲勾起嘴角,他信管平波會來救他,他也信經此一役,管平波會承受不住他的哀求,乖乖的嫁給他。他一點都不想死,他還想活著迎娶心上人! 熟悉路況的鴛鴦陣在城中穿梭,與悍勇的姜戎騎兵短兵相接!這群看家護院的非正規軍,打的異常吃力。蠻子怎么會有那樣大的力氣?他們的戰馬怎會有那般的靈巧? 傷亡一點點報到譚元洲面前,譚元洲巍然不動。怕不怕死都不重要,他們沒得選。他們守不住城門,能組織起巷戰已經是他積威深重了。血腥味越發濃郁,連譚元洲的主帳都開始令人作嘔。黑夜不利于作戰,雙方都不得不點燃一些屋子照明。蒼梧潮濕的冬季保護著民居,火勢居然沒有蔓延,只把整個城照的宛如白晝。 廝殺不停不歇,潭州城內的傷亡到了可怖的數字,可紹布的騎兵似乎沒有減多少。譚元洲有些繃不住了,只是沒讓人看出來。 刻漏指向了卯時,譚元洲閉上眼,他關門的真正目的,是逼得所有人背水一戰。面對強悍的姜戎,但凡有一絲僥幸,都會全軍覆沒。他其實想過,紹布進城后,他有沒有帶領心腹逃走的可能。再嚴苛的軍紀,也沒說非得主將跟城池共存亡的。這畢竟不是亡國之戰。卻沒想到紹布比想象中的老練,他的夜不收剛放出去,就險些被射成篩子。他才知道,紹布的人并沒有全部進城,那王八蛋還留著人看守在外,借著城內的大火,誰都別想跑。譚元洲險些被氣的噴出老血,他跟紹布前日無怨近日無仇,好好的皇子,干嘛非得要跟他玩同歸于盡!簡直cao他大爺! 就在此時,沈青梅闖進來主帳。譚元洲心頭一緊,忙問:“什么事???” 沈青梅顫聲道:“姜戎有援軍……” 譚元洲腦子嗡了一下,踉蹌站起:“多少人?” “約五千。夜里看不清,有虛張聲勢的可能?!鄙蚯嗝犯蓾?,“將軍,我的人差不多打沒了?!辈荒苡没鹌鞯幕鹌鳡I,在強大的姜戎面前,不過螻蟻耳。 譚元洲心臟狂跳,臉上煞白,恐懼從他的胸腹蔓延至指尖!火器營建在此地,為的不過是取火器方便。潭州自古是爛城,易攻難守。管平波還沒來得及把這里打造成要塞。前方有巴州,姜戎再兇悍,至少可以抵抗兩天。兩天,足夠讓火器營輕輕松松的撤入山林,跟姜戎打游擊了。誰能料到,竇向東把他們出賣的如此徹底!管平波縱然花樣百出,卻從沒有懷疑過竇向東抵御異族的決心。入華夏者為華夏,可姜戎還沒有入華夏!竇向東,你為了竇家的茍延殘喘,連大義都不要了么? 馬蹄聲轟隆巨響,好似悶雷從天邊傳來。紹布的臉色陰晴不定,占盡優勢的他,怎么會求援。咬牙切齒的問:“是誰?” 斥候回道:“是十六皇子的白虎軍?!?/br> 十六皇子查干巴日,年僅十六,寵妃滿塔格日給伊德爾生的老來子,有些小聰明,驕縱非常。八成是紹布發回京的信被那小子截了,跑來搶軍功。紹布雖是長子,母親卻是女奴。一群小崽子表面上叫他大哥,背地里叫他奴才秧子,明目張膽的挑釁,他卻因無母族扶持,不得不從。紹布眼都氣紅了,也只能強行壓下怒火,從喉嚨里擠出一句:“叫他自己想辦法開城門?!?/br> 城門被炸藥分解成無數碎片,查干巴日笑嘻嘻的帶人跑進了潭州城,對紹布道:“大哥好呀!” 紹布忍氣道:“你留一千人在外,別叫潭州主將跑了?!?/br> 查干巴日爽快的吩咐下去,便再不理會紹布,自己帶著人跑去“殺敵”了。 城門被一個個炸開,譚元洲苦笑道:“這是天要亡我?!?/br> 沈青梅語帶哽咽的道:“將軍……” 譚元洲望向被火光照亮的天空,平波,我還有再看你一眼的機會么? 第216章 玉碎 第13章 玉碎 查干巴日的加入,好似催命符。真正的背水一戰開始了!城內越發混亂, 譚元洲也被迫離開主帳, 親自上陣殺敵。沈青梅換下戎裝, 打扮成個丫頭的模樣, 在城中玩命的跑。就如譚元洲所預料的那樣, 女人作為資源,不自己去撞刀口,姜戎兵是不會殺的。跑不出去的女人, 隨她們在城中亂竄,到時候殺光了男人, 再來搶。沈青梅生的五大三粗、全無秀美, 更無人關注。 半夜里管平波發起了燒,她咬牙換好了衣裳, 縮在角落里養神??渍么绮讲桓译x, 雖然知道破傷風一旦發作,便無可救藥, 他卻還是恐懼。迦南給他造成的陰影太深, 他此生最為懼怕的,就是這種病。 哪怕是不相干的人, 他都不敢多看, 何況與管平波雖不至于生死相交,到底是賓主相得的。 張金培想的更多, 他不信任孔彰。他非將才,對局勢的判斷一直是弱項, 管平波補了多少課都沒用。但是,這次姜戎攻擊的機會太絕妙了。哪怕換個天氣不那么壞的日子,或者不臨近年關,江上沒有那么多貨船,他們都不至于被逼的這樣慘。他自己就是夜不收,慣常收集各路消息,深知在各家地盤上,沒有細作是不可能的。 竇家的細作到處都是,那姜戎的細作又是誰?譚元洲不知死活,管平波重傷在身,他怕孔彰動手腳。到時候赫赫揚揚的虎賁軍,變成姜戎走狗怎么辦? 在張金培心里,即便管平波死了,虎賁軍也該是甘臨的,哪怕是咸臨他都不會服氣,跟外人更沒有關系。因此他在管平波附近躺著,卻不敢睡實在,手始終握著刀柄,仿佛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就能一躍而起,砍翻敵人。 梅州游擊李樂安心急如焚,譚元洲之于他如同父兄,教他識字,帶他習武,然后一點點把他推上高位,可謂再造之恩。在石竹鹽井的那段日子里,他思念著阿顏朵,譚元洲則想著管平波,一大一小傾訴過不知多少外人不得而知的小秘密。如今他做到了游擊,統管東面幾州人馬,但內心深處,依然是那個希望被譚元洲認可的孩童。 夜不收在雨夜里來回穿梭,他們卻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李樂安心中不住默念,譚大哥,你堅持??!你一定要堅持??! 譚元洲渾身浴血,他帶著親衛,把一小隊姜戎兵砍的人仰馬翻。各級將領身邊的親衛,皆是軍中比武優勝,還有末位淘汰制,個個彪悍非常又靈巧無比,惹得姜戎兵火冒三丈。譚元洲有備而來,他慢慢靠近紹布的方向,若能宰了紹布,他恐怕還有生機。主將戰亡,在別人的主場上,士氣會蕩然無存。對姜戎朝廷也是沉重的打擊,領兵打仗的人都知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將領這玩意,殺一個少一個,批量生產不出來。 紹布正被弟弟氣的七竅生煙,不能對身份高貴的弟弟發火,猛的瞥見譚元洲的肩章一閃,他立刻策馬追擊。身邊的精銳跟上,譚元洲不敵,只能逃。追逐間,譚元洲無師自通的領會了傳說中的游擊戰,然而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親衛逐漸倒下,城中震耳欲聾的哀鳴慘叫也漸漸消失。譚元洲不知姜戎今夜殺了多少人,他只知道他的鞋子被地上的血水浸透,黏膩的他難受之極。 馬蹄噠噠的踩在青石板上,譚元洲左躲右閃,追殺他的人越來越多。四周突然變的無比寂靜,除了馬蹄與鎖子甲摩擦的聲音,什么也聽不見。嘶吼、哀鳴、哭泣、尖叫、令人牙酸的刀尖相博,統統消失了。譚元洲悲憤的想,我們的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么? 的確是差不多了,長矛插進王小狼胸口的瞬間,他拚盡最后的力氣砍斷了對方的腿。沒了腿的人,不但上不了戰場,還要消耗糧食。聽說姜戎很窮,那就多幾個殘疾,窮死他們去!汩汩流出的血液帶走了王小狼身體最后的溫度,他的視線變的模糊。心中生出了奇異的平靜,他今天整整殺了三個蠻人,臨死前還砍殘了一個,算是英雄了吧?他的祖先,是不是也如此英勇的驅逐過蠻人,替陳朝太。祖奪回了漢人的江山? 肚子上的疼痛一點點退去,疲倦襲來,眼睛不自覺的慢慢閉上。他想,原來這就是要死了???好像也沒想象中的難受。 石竹百戶所只?!洗蟾?,別忘了給我燒紙…… 而后手一松,苗刀叮的掉在了地上,陷入了永眠。 大火烘干了周遭的濕潤的房屋,火勢開始蔓延。煙塵四起,不時就嗆的人難以呼吸。若不是燃燒的吡波聲,譚元洲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聾了,居然他媽就萬籟俱靜了! 逃竄到民居里,譚元洲大口的喘著氣,身邊是臉色蒼白的江才捷,一看就是失血過多的模樣。馬蹄從窗外掠過,他們沒被發現。但譚元洲隱隱有個預感,他跑不掉了。他上陣殺敵時穿的是軍裝,他的肩章會暴露身份,紹布會窮追到底!想到此處,忍不住自嘲道:“我真是個棒槌!” “將軍……” 譚元洲回頭看著江才捷:“跑不動就躲著吧,死到臨頭了,別自找罪受?!?/br> 江才捷雙眼含淚:“將軍,我是竇家人?!?/br> 譚元洲怔了怔。 “我沒想到他是那樣的人?!苯沤葸煅实?,“我以為……我以為他好歹是一代豪杰?!?/br> 譚元洲沒說話,伸手拍了拍江才捷的肩。 江才捷抽泣道:“他養我到這么大做什么呢?” 譚元洲笑了,他想起管平波的話,自古上位者,說他們禽獸不如,禽獸都要抗議。 “我們哪里配跟禽獸相提并論?!边@是管平波的原話。譚元洲靠在墻上,口鼻間充滿了酸意,禽獸陛下,我八成等不到你了。真的很想再見你一面,哪怕一面都好。 門被砸響,譚元洲不得不收起傷春悲秋,拉起江才捷,靈巧的翻過土墻,飛快的跑。 江才捷喘息道:“將軍,管將軍是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br> “那她是哪樣的人?” “她的兩面三刀,從來不會用來對付自己人!”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他們被堵在了死胡同里。江才捷摔倒在地,譚元洲放開手,后退幾步,借力跳上了墻頭,居高臨下的對江才捷道:“兄弟,我還有心愿未了,對不住了?!闭f畢,跳下墻頭,繼續往前狂奔。 馬蹄毫不留情的在江才捷身體上踩過,他清晰的聽見自己骨頭塊塊碎裂的聲音。如果……如果……他沒有告訴竇向東管平波會來這里過年,潭州是不是就不會有此一劫?如果,他沒有告訴竇向東譚元洲的情根深種,竇向東是不是不會這樣趕盡殺絕? 手指摳進地縫中,老爺子,你把我養大,我不怕為你死,可我真的不想,死的如此窩囊,你為什么要騙我? 馬蹄一下下踩在譚元洲心上,箭羽飛來,他順勢踩上墻壁,漂亮的翻身將刀送出,騎兵應聲落地。飛身奪馬,如離弦之箭甩開追兵,朝最后的目的而去。紹布簡直被氣樂了,僅剩的幾個刺頭居然如此難纏,他該贊虎賁軍將領的本事過硬么?不過沒有懸念的仗,打到此時才有些許趣味,匯聚四方訊息,揚起馬鞭,緊緊追去。 譚元洲的余光看見了紹布的身影,心中大喜!他原想多少釣些魚,沒想到直接釣了只大的!太劃算了!不敢戀戰,只管催馬前行。馬紹布的騎術比譚元洲高明百倍不止,他饒有興致的追逐著,享受著骨子里天生的那份對狩獵的興趣。抓到主將的功勞,非幾個小兵可比,半路上不意外的遇見了討厭的查干巴日。譚元洲在馬背上放聲大笑,而后,他再一次被逼到了絕路。 查干巴日利落的拉弓射箭,徑直穿過了譚元洲的肩窩。查干巴日得意的對紹布笑道:“你要死的還是活的?” 紹布懶得說話,查干巴日也不指望他的回答。他輕松的又射一箭,這次穿透了譚元洲的腿骨。骨折斷裂的劇痛,險些讓譚元洲厥過去,他大口的喘著氣,額頭上的冷汗顆顆掉落。紹布冷漠的看著查干巴日再次搭箭,譚元洲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把竹哨塞進了嘴中,運起全部的力氣,在寂靜的夜空里,吹起了長鳴。 沈青梅抬頭看著黑洞洞的天空,眼淚簌簌的落?;鹫鄣墓?,在夜里顯的尤其微弱。但很快,她點燃了眼前的柴禾架成的小山。干柴烈火,照亮了四方天地。熟悉的竹哨不停不歇的響,就像譚元洲用靈魂催動,那么的洪亮,那么的綿長。 紹布定定的看著譚元洲,看著他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紹布忽然瞳孔一縮,用盡全力的大喊:“撤?。?!” 來不及了!令大地震顫的巨響在耳邊轟的炸開,譚元洲心下一松,趕上了!耀眼的白光侵占了所有的視野,勾勒出了管平波描述過的盛世景象。最后的信念在譚元洲腦海中盤桓不去。 “陛下,若有來生,臣依然愿誓死相隨! 巨大的火光沖天而起!沖擊波的震蕩,讓虎賁軍的船隊都重重的晃動了好幾下。管平波從夢中驚醒,推開窗戶,看見了遠方如同白晝的天空。潭州火藥庫她聲嘶力竭的喊:“全速前進!去救人!” 管平波扶著窗棱的手用力至泛白,譚元洲,你等我,求你等我! 第217章 永別 第14章 永別 大地不停的震顫,陳朝遺留下來的火藥積累, 化作火舌, 席卷著潭州城內的每一片土地。房屋被氣浪肢解, 戰馬、騎兵、慘敗的尸首飛向了天空。紹布和查干巴日甚至沒來得及慘叫, 便瞬間在爆炸聲中化成了齏粉。 如果說姜戎的屠殺宛如地獄, 此時此刻,潭州城內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末日降臨。近處的騎兵當即殞命,遠處的活口生生被沖擊波震傷肺腑, 即便有幸躲過一劫,又被從天而降的guntang的重物砸中, 再無法爬起。 城外的騎兵驚恐的望著內城騰起的蘑菇云, 瞬間的失聰,嚇的他們不知所措。嬌弱的戰馬匹匹倒下, 把茫然的騎兵摔的非死即傷。將領的嘴一張一合, 卻沒有人能聽見?;钪娜藖G下戰馬開始跑,帶著零星的活口, 慌不擇路的逃命。 火舌舔過屋舍, 變得熊熊。天空驟然下起了大雨,澆的整個潭州城滋滋作響, 騰起的水汽幾乎把地獄偽裝成了蓬萊。 梅州營趕到時, 血腥味隔著老遠順風襲來。城墻外是層層疊疊的尸體,男女老幼應有盡有??渍玫哪_邊, 小女孩的脖子被砍的只剩一層皮連著軀干與頭,灰燼下的身體, 是流血而盡的那種慘白,襯托的白色裙面上從大到小四層鮮紅的裙闌精致非常。這是潭州城出逃的百姓,西門一路,南門一路,全死了。 孔彰看的出來,譚元洲試圖放走百姓,從沒想過被圍時,百姓可以充作軍糧。他被血腥熏的頭暈目眩,若非戰場上遺留下來的鴻雁軍軍旗,孔彰都無法相信這是紹布的軍隊。那個爽朗愛笑的紹布,帶著他與迦南捕捉戰馬的紹布,那個……曾把他高高舉起帶他嬉鬧的大哥……如此無聊的屠殺了手無寸鐵的百姓。他不能理解,兩軍交戰時,為何還能生出濫殺無辜的閑心。難道在姜戎心里,漢人比兩腳羊還不如么? 逃亡路線上的尸體,如同繩索勒的孔彰無法呼吸。他往日被罵小雜種時,無不憤懣的想,都是人,雜又怎么了?可是,哪怕他心里無恥之極的陳朝軍隊,也沒有過如此屠殺。 大哥,為什么? 尸體形成的小山無法過車,李樂安的親衛背著管平波,在城中搜尋。令人窒息的寂靜里,沒有了要打的敵人。鮮艷的虎頭旗再次插在了最高處,集結的號聲驟然響起,管平波一面尋找,一面等待幸存者歸來。她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滿地殘肢斷臂,新加入的小戰兵險些嚇出應激障礙,管平波卻不停的指揮著他們分揀,烈士要葬入陵寢,百姓要收歸黃土,敵人要砍下頭顱計算戰功。哪怕功臣不在人世,也絕不委屈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