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第107章 臨盆 十二月的山間,下起了雪。一個老漢走到了老虎營叫門,問詢過后,竟是楊紅之父來探女兒。瘦弱佝僂著背的老者,看不出危險。細細搜查后,未曾發現武器,便放其入內,叫他們父女團聚。見了親人,楊紅激動不已,一疊聲的叫兒子來拜見外公,又自己拿錢往廚下里買飯買rou。原來老虎營內,凡做活的人,都有月錢可拿?,F因條件不好,錢不算多。戰兵營每人三百,編外人員一百。做了幾個月,無甚開支的他們個個攢了些錢財。管平波便放開了交易,諸如臘rou之類的都標了價,隨他們拿錢買來吃。楊紅娘家的毛栗坪與靠打獵的金竹寨不同,他們靠種田為生,鮮少見葷腥。楊紅忙弄了巴掌大一塊臘rou來,只把楊父吃的心滿意足,不住的贊鹽井富裕,叮囑女兒別回去了,就在鹽井里過活。 楊紅本就不打算回家,管平波說明歲要請人來做工,還怕沒有合適的男人不成?到時候找個年紀稍微大些的,知道疼人的,帶著兒子嫁過去,一輩子也就有盼頭了?;啬锛夜倘荒芗奕?,卻沒了一月一百錢的營生。當家過日子的心里都一本明賬,故只對父親道:“今年我們養了兔子,明年不知能發出多少來。我們營長說,做的好的有獎金,或獎錢財,或獎兔子rou,到時你再來,帶點家去與阿媽吃?!庇执蜷_自己帶鎖的箱子,數出一百個錢道,“我現只攢了這么多,到明年再給你錢吧?!?/br> 楊父忍不住問:“原先你跟著劉寨主,就沒點子私房?‘’ 楊紅臉色微變,作為前壓寨夫人,她自是有些家底。然如今男人被打跑了,她獨自養著兒子,須得銀錢傍身才不心慌。不欲得罪娘家,便推說道:“寨子早換了主人,你見過哪個寨子叫人搶了,原先的舊人還有浮財的?” 楊父低聲道:“你們營長是女人,我卻聽說還有個姓譚的漢子,你何不改嫁了他?省的你一個瓢澆水2那般吃虧3?!?/br> 楊紅不由笑道:“阿爸快別說這話,我們原羊頭寨剩下的女人,除了那阿顏朵,十個里九個想嫁他。你不知道,他是落了難,暫委屈在此。人家在巴州城內有大屋大宅。營長發月錢,我們都高興的了不得,獨他不放在眼里。紫鵑跟他撒個嬌,他就丟出來替妹子們問貨郎買糖吃。偏他眼光高的很,看不上我們苗子。他們都傳,道是他看上了姑娘,若果真如此,我們再沒戲的?!?/br> 楊父奇道:“姑娘是哪個?” “營長的小姑子?!睏罴t道,“正經的官家小姐,人又生的好看的很。就是腿有些跛,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別的不論,光嫁妝就不是我們能想的。余下的全是毛孩子,我且待明年再說吧?!?/br> 正說話,外頭突然一陣亂嚷,楊紅忙推開窗子問:“什么事?” 侯玉鳳道:“能有什么事?那起子毛孩子沒見過世面,聽說奶奶有了動靜,呼啦啦的跑過去了。我聽了一耳朵,才見了紅,她才第一胎,早多著呢!” 楊父眼光一閃,憨笑問道:“你們營長懷相好不好?她是個好人吶,你們知道她名姓的,快去給菩薩燒個香。 侯玉鳳正在做針線,咬斷線頭才道:“營長就不信那個,她有的是臂膀,很不用我們cao心?!庇中Φ?,“她猛的很,就今早上,還在坪里教韋隊長拳腳。還有一個阿顏朵,也是大著個肚子,見天的爬上爬下,我是當真服了她們!我們也都不算小姐,坐胎的時候哪能似她們一般精神!” 楊紅道:“她們會功夫的,就是不同?!?/br> 楊父還欲說什么,就見一絕色美人撐著傘徐徐走來,不由一呆,連后頭跟著的幾個漢子都沒注意到。侯玉鳳與楊紅忙起身見禮道:“陸知事好,聞得營長要生了,可是有什么要我們婦道人家幫忙的?‘’ 陸觀頤綻出個親切的笑,卻道:“是有個不情之請,原是老爹走了那許久的山路而來,須留上幾夜方算待客。只方才奶奶發動,還請紅姑娘去瞧瞧。攪了你們父女天倫,十分過意不去。特特請了我們營里的韋隊長來,帶老爹去吃酒,如何?” 楊父面色一僵,可人家說的那般客氣,也只得應了。 打發走了楊父,陸觀頤才道:“今夜開始戒備,外頭都是巡邏的人,你們幾個婦孺,皆在屋中,不得擅離。倘或誰要亂跑,黑燈瞎火的叫他們當做了賊人,手上的兵器可是不長眼的?!?/br> 侯玉鳳心中一跳,莫不是管平波難產了?陸觀頤沒有解釋,對潘志文使了個眼色,原羊頭寨留下的婦孺皆被趕進了屋內。土墻圈起的范圍不大,楊槐之表弟李樂安站在瞭望臺上,可將楊紅等人居住的屋子看的一清二楚。陸觀頤沖李樂安點點頭,年僅十歲的李樂安亦點頭回復,陸觀頤方朝主屋方向折回。 蒼梧郡的冬天自來可惡。在大山里頭,下的雪不是雪、雨不是雨。陰寒之氣揮之不去,陸觀頤在外頭跑了一圈,進屋時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忍著腿疼,走到床鋪跟前問管平波:“你怎么樣了?‘’ 管平波吃著烤糍粑,笑道:“能怎樣,稍微有些疼,不算什么。此前我分別問了原羊頭寨生育過的婦人,只怕要到明早才生?!?/br> 陸觀頤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了不好的預感??粗芷讲ǔ粤唆亵?,又夾了幾塊魚,在火邊細細挑了刺,打發管平波吃下。停了手,依舊慌張,拿出縫紉機做起尿布來。 管平波躺在床上笑道:“你怎地比我還慌?” 紫鵑笑道:“回老爺話,家里有人要生產,太太總是慌的!” 陸觀頤沒笑,她的手有些發顫,低聲道:“楊紅的阿爸早不來晚不來,此刻上門,恐有緣故?!?/br> 管平波淡淡的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土匪有謀算,我們也只得應對?!笔謸嵘隙亲?,感受著腹中因zigong收縮產生的陣痛,深吸一口氣,道:“紫鵑,出去告訴譚元洲,今夜一級戒備?!?/br> 不一時,譚元洲走到廳中,隔著簾子道:“你不肯請穩婆,有把握么?” “沒有?!惫芷讲ㄆ届o的回答,“我還是那句話,我若有個三長兩短,老虎營就托付給你了?!?/br> 譚元洲忍不住掀開簾子,對上管平波的眼:“我指揮不了老虎營?!?/br> 管平波道:“能與諸位兄弟姐妹同生同死,也算不枉此生?!?/br> 譚元洲明知管平波是激將,卻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粗请p清澈的眼,對竇宏朗的恨意瘋狂的生長。那種貨色,怎么配得上殺伐決斷的管營長!又想此刻,老虎營分明占盡優勢,卻因管平波要生竇宏朗的種,被人死死盯住。若無此劫,土匪豈敢如此囂張? 而竇家更是無情。從炎炎夏日等到風雪寒冬,他們竟真的再沒派人來看過一眼。他譚元洲不過是竇家走狗,死不足惜??晒芷讲ǚ置魇钦浀母]家人,丟的如此干脆,不愧是一代豪杰。 陣痛開始加重,管平波的表情出現了輕微的變化。譚元洲看著管平波高高隆起的肚子,有些話梗在喉嚨里,想說,不敢說。婦人生育,他該退出屋內,可他的腳似在門口生根發芽,不能挪動。 兒奔生,娘奔死。婦人生育的一道關卡,就似天劫。能否活命,全看閻王的心情。譚元洲的心里充滿著恐懼,即便強悍如管平波,他依舊恐懼。今夜之后……還能否見到活著的她?而不是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體? 終究,理智占據了上風。譚元洲退出屋內,立于廳中,沉默的隔著簾子作陪。他知道管平波無需他的陪伴,亦知自己沒有資格陪伴。有些頹然的望著屋頂,平波,數次歷經生死,你有沒有過一絲……離開竇家的念頭? 夜幕漸漸低垂,谷中的山風如厲鬼般的吼叫。管平波的痛感開始明顯。老虎營進入了最高戒備,廚房整夜熬著姜湯,供巡邏之人飲用。厚厚的云層遮蔽了月亮,老虎營的火把被無盡的黑暗吞噬在濃霧里。凍雨拍打在油衣上,寒冷從皮膚直滲入了骨髓深處。不安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這一關,他們能熬過去么?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令人窒息的漫漫長夜,在霞光中消退。管平波開到八指,劇痛從小腹蔓延到每一個細胞。沒有醫生、沒有護士、沒有穩婆。守在她身邊的,是兩個不曾生育過、經驗嚴重不足的年輕女人。她必須靠著亙古以來的本能,獨自生下胎兒。她甚至不知什么時候用力。痛疼干擾著思緒,管平波抓著欄桿的手指泛白。第一次哀求老天,土匪千萬然而老天并沒有善待管平波。一聲尖銳的木葉聲自谷中傳出,隨即一間屋子燃起了大火。潮濕的木料在火勢下竄起了nongnong白煙! 陌生的長號在山峰處響起!才因天亮松懈下來的老虎營皆心中一跳,土匪來了! 第80章 反擊同在甘臨 第108章 反擊 李德元有備而來! 原本守在谷中以逸待勞的老虎營, 因昨夜的焦慮, 雙方的心態登時反轉!李德元精選了一百六十個土匪,皆是各寨的精銳,親帶著從山頂往山谷中沖。 李樂安一刀結果了楊紅之父, 卻已無法阻止信息的流出。土匪們迎著雪花,滾滾而來。瞭望臺上的銅鑼急促的響!一宿沒睡的韋高義沒來由的生出一絲尿意。不知是因為抵御寒冷的姜湯, 還是因為沒有主將而產生的緊張!習慣性扭頭,卻找不見猶如定海神針一般的管平波??謶嘱畷r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無法忘記在云寨城內遇襲時的狼狽,更無法忘記短兵相接時那幾乎無法反抗的絕對力量。難以逃避的念頭撞進了他的腦海,他這一次, 會死么? 壓抑著顫抖的聲線,與潘志文勉力組織著隊員。很顯然平日便稍顯不足的隊員們, 比兩位隊長更為慌亂。主將垂死掙扎之時,對士氣的摧殘可見一斑。 管平波忍著巨大的痛苦, 開口道:“譚元洲在么?” 譚元洲看了看警報的方向, 沉聲道:“你安心生育,我去外指揮?!?/br> 管平波閉上眼, 極力的迫使自己鎮定。還沒到最后的關頭,擔負著幾十條人命的她不能慫!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只要她能上戰場, 就會增加勝利的希望! 沿著蜿蜒而下的平緩坡道,土匪只用了半刻鐘,就集結在了河對岸。李德元不似上回那般輕敵,他做了萬全的準備。一個手勢, 山坡上簌簌的滑下了根根竹竿。百戶所的弓弩不止管平波有,李德元所獲更多。仔細研究過便發現,這些歷經歲月的、腐朽的玩意,不足為懼。事實果然如此。老虎營弓弩隊的射程無法涵蓋河對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德元指揮著眾人,飛快的用麻繩扎著竹竿,不一時就形成了整整十座竹橋。 竹橋的一端削至尖銳,從河對面狠狠插入土墻,立刻化解了河水生成的天險。土匪興奮的吼叫著,穿著藤甲的他們踏著竹筏,往老虎營沖鋒! 正對著營寨門的土匪則拿出弓弩,紛紛向門板上射著火箭。上一回對百戶所的攻擊,火箭功不可沒,好的戰術自然要繼承。裹滿了油脂的火箭燃燒著木門。老虎營內三十幾個人,顧得了城門,便顧不得城墻。即便是譚元洲厲聲呼喝,也安撫不了眾人的心。 一個土匪成功的爬上了土墻,阿顏朵猛的舀起一勺滾開的鹽水連瓢直砸土匪的頭顱!土匪慘叫一聲,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阿顏朵找到了新的攻擊方式,抄起另一把瓢,見誰探頭,就是一勺開水潑去!開水回濺在她身上,手背上起了一個個的小水泡,但她不在乎。她不想再落到土匪手中,不想匍匐在土匪腳下,抵死羞辱著自己,求他給她的族人一條生路。族人剩不到十個,便是今日全軍覆沒在此,也絕不讓喪盡天良的土匪好過! 譚元洲帶著一把苗刀,身先士卒在土墻上穿梭防御。身后,是他想守護的人。擯棄一切雜念,眼前只有刀光劍影間那角度刁鉆且轉瞬即逝的破綻。刀與刀的對決,不似赤手空拳,一回吃癟,還有反擊的可能。兩把刀碰撞的一瞬間,勝負已決! 管平波承受著一波一波的劇痛,討不著便宜的李德元果斷鳴金,暫做修整。土匪退回了河對岸,短短一次進攻,己方就損失了五六個人。李德元陰郁的看著寨門上的熊熊大火,咬牙切齒的道:“等一下,我們堂堂正正的殺!” 火箭不停的射出,寨門的大火越發猛烈。韋高義組織人打水滅火,但他不知道,因油而燃燒的火,不能用水攻。辰時,被燒透的寨門轟然倒塌。 土匪舉著刀,殺聲震天的涌來!譚元洲大喊:“列陣!” 元宵的鼓咚咚敲響,卻被土匪的震天嘶吼掩蓋。譚元洲扯著嗓子大喊:“弓弩隊撤回主屋守衛!” 隊長阿顏朵怔了怔,知道如今弓弩隊要么是女孩,要么是鴛鴦陣挑剩下的男孩,對上兇悍的土匪,毫無勝算!只得下令后撤,把戰場留給韋高義與潘志文。 鴛鴦陣遭遇了從成立至今的最艱難戰爭。土匪兵分兩路,一路纏斗鴛鴦陣,一路往主屋殺去。主屋前,只有換上了大刀的脆弱的弓弩隊,譚元洲不得不撤往主屋守護。然而譚元洲離開戰場,鼓手元宵便失去了保護。頻頻受到干擾的元宵鼓聲大亂! 原本就緊張的鴛鴦陣,一點點被焦慮吞噬。兇悍的土匪每一刀都似泰山壓頂。狼筅再次受損,槍手極力的廝殺著。孟陽秋強忍著刻骨的恨,退到了元宵身旁護衛,才堪堪穩住了步伐。 主屋前的廝殺更為慘烈。大著肚子的阿顏朵被扔回了屋內,張四妹與祝芝蓉兩位昔日的伙夫拼盡全力抵抗著。彼此的嘶吼,穿過窗紙,刺激著陸觀頤的耳膜。完全不知何為產程的她,只得無助的看著與死神交鋒的管平波。 土匪的廝殺越來越近,鴛鴦陣再一次陷入了混亂。規整不再,只余下各個兵種胡亂的配合。被殺的節節后退的他們,牢牢記著管平波的教導——戰場上用后背對著敵人,就是死!可他們的退路已經不多,包圍圈逐漸緊縮,他們在主屋前,與譚元洲匯合。 喊殺聲隔著窗,震耳欲聾。紫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奶奶!姑娘!” 管平波捂著肚子,心中默念:快生??!快生??!外頭熟悉的慘叫,聲聲刺激著她的神經。她不敢想經此一役,她所熟悉的戰士,還能剩下幾人。 不能坐以待斃!管平波伸手抓住放置在床邊的火繩槍,深吸一口氣,拿起刷子,一絲不茍的清理著引火孔和引藥鍋。調整著呼吸,倒入引藥、倒入火藥、填入彈丸、抽出通條、壓實火藥。閉上眼,感受著胎兒對產道的壓迫。緊緊抓著火神槍,寄希望于此時最先進的科技,能扭轉她的絕境。 窗外的每一個人,都在用血rou之軀替她抵擋著敵人。她管平波何德何能,值得人用生命來守護?一個個未成年的孩子倒下,而他們,原本還有很長的路。 譚元洲呼吸急促,他渾身浴血,持刀的手臂重如千鈞。但他不能放棄,他想保護的人,近在咫尺。只要他退后一步,哪怕一步,管平波就會死。背水一戰時所迸發出來的力量,令人膽寒。這不是兩軍交戰,他們沒有成為俘虜的可能。不需要交談,每一個人都知道,彼此之間隔著幾十條人命的仇怨到底有多深! 李德元的人也在飛速的消耗著。比起絕望的老虎營,聯軍的退路顯得那么的寬廣平坦。鴛鴦陣雖亂,但他們始終在配合,不肯單打獨斗。連譚元洲與孟陽秋都互為犄角,相當難纏。 刀鋒所至,帶起串串血花。天空下起了凍雨,卻洗刷不了空氣中濃郁的血腥!遍地殘肢,不知不覺的恐嚇著在場的所有人。一起訓練、唱歌的隊友死亡,誘發出老虎營的瘋狂。韋高義的腦海已是一片空白,唯余一個念頭:“我要報仇!我要給枉死的兄弟姐妹報仇!” 一聲嬰兒的啼哭,刺破了令人窒息的空氣!老虎營沒來由的覺著找回了呼吸。然而與啼哭同時響起的,是張四妹留在人世間最后的哀鳴。 來不及看一眼孩子,管平波點燃火繩,快速的把火繩固定在火繩夾上。不顧滿身狼狽,直沖出門外。 李德元的臉,映入了眼簾。擒賊先擒王!管平波冷靜的瞄準,而后扣動了扳機。充滿硝煙的巨響在耳邊炸開!原始的鉛彈插進了李德元的鼻梁,那張臉瞬間變成了一個扭曲的形狀!李德元難以置信的看著裙擺處滿是血跡的管平波,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直直向后倒下,不帶一絲掙扎的氣絕身亡。 嬰兒不停的啼哭,與戰場上的突如其來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原始的土匪們,還未曾見識過火繩槍,首領的當場死亡,頓時讓他們的心理防線一點點坍塌。 絕大多數時候,將領是一支軍隊的靈魂。管平波放下槍,平靜且堅毅的道:“擂鼓!” 熟悉的聲音把元宵從密不透風的絕望中解救出來,余光看見了筆挺立在她側后方的管平波,一如既往的威嚴。沒有表情的面孔,是那么的令人心安。仿佛只要她在,一切魑魅魍魎終將煙消云散! 鼓槌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鼓面! “砰!砰!砰!” 鼓聲停下,就像無數次訓練時那樣,熟悉的聲音灌入所有人的耳中。 “列隊!”沉穩而充滿了力量! 韋高義一個激靈,條件反射的站在了隊長的位置!鴛鴦陣的殘部,在數次的訓練與游戲練出的默契中,重新組合成了一個完整的鴛鴦陣。 管平波的眼,掃過戰場,鎖定了目標。掄起未降溫的火繩槍,直向前方擲去!在劉癩子的慘叫溢出咽喉的瞬間,管平波斷喝一聲:“殺!” 第109章 同在 一聲斷喝,是老虎營的一記強心針,亦是土匪死亡樂章的開端。接連兩個赫赫威名的寨主瞬間被誅殺!土匪的腿抑制不住的發顫,他們記起了七月初十那一日的交鋒,記起了管平波戰場上的狠戾。他們敢于圍攻,正是欺管平波不得動彈。此刻再遇羅剎,失去了指揮的他們頓時喪失了全部勇氣。 氣氛陡然一變!士氣再次逆轉。只能打順風仗的土匪開始退縮、轉身、狂奔!鼓聲變換,鴛鴦陣變成追擊。李樂天跟土匪搶著寶貴的時間,就在土匪大部隊趕到門口之前,一腳把竹橋踹入了水中。逃命的土匪徹底崩潰。 接下來的,便是單方面的屠殺! 漫天雨霧中,土匪一個個的在眼前消失。直到最后一個包著頭巾的人撲在了泥濘的地上,孟陽秋的梨花槍狠狠的插入他的背心,再無反擊的可能。 繃在心中的弦啪的松開,管平波腳底一軟,在以為自己將要落地時,跌入了譚元洲的懷中。孩子哭聲未歇,耳邊又響起凄厲的尖叫。管平波扭頭,看見阿顏朵伏在楊槐的尸體前,撕心裂肺的大喊:“哥!哥!啊啊啊??!” 譚元洲抱起滿面淚痕的管平波,送回了屋內。二十五人的鴛鴦陣,八人的弓弩隊,加上他與孟陽秋,總計三十五人,面對的是一百六十個精壯的土匪。濃郁的血腥透過窗戶的縫隙,混在了室內的空氣中,令人窒息。 鮮血順著管平波的腿,滴在木板上,形成涓流。譚元洲除了用無力的手抱著她,什么都做不了。陸觀頤跑到門外,撞上了回來的韋高義。滿地殘骸中,彼此無言對望。良久,陸觀頤的聲音才沖破了腫痛的咽喉,哽咽道:“列隊!報數!” 韋高義用嘶啞的幾乎不能出聲的嗓音喊道:“向右看齊!” “一” “二” “三”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