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管平波很不欲到竇向東眼皮底下混日子,即便將來要合作,正兒八經的股東與技術干股豈可同日而語?石竹雖不太平,可從來富貴險中求,危機、危機,便是危險的同時有無限的機會。能在石竹干滿三年,慢慢的收攏千把號人的隊伍,才有跟竇向東一談的資格。而現在,她不過是竇向東家里養的一條狗?;蛟S值錢些,但并不是什么不可舍棄的東西。哪怕只做個內宅婦人,都不可把未來寄托于夫家的良心上,何況她滿腔滿肺的野心。路總是自己走過,才踏實。 世道對女人壓迫,卻也不會對女人過于防備。管平波繼續笑道:“丫頭可管不住他。石竹處處是陷阱,我怕他叫人勾了魂哩?!?/br> 張和泰看了管平波一眼,想她獨占竇宏朗半月便有身孕,女子存世本就依仗子孫,她想趁此機會多養幾胎乃人之常情。 竇向東手下人才頗多,單看他對管平波的重視便知其心胸。哪怕管平波還未曾展現出驚天偉岸之才,但只要出現了苗頭,他便不吝資本,悉心培育。故,管平波雖有長處,還不至于竇家人人圍著她轉。張和泰見她不愿,便不再多勸,岔開話題道:“老太爺令我告訴奶奶,雖給了火藥,還請奶奶仔細些。那把火神槍他也沒試過,不知放多少火藥合適。叫奶奶一次少放些,遠遠的拿繩子牽著扳手,試好了再玩。寧可弄壞了東西,別傷著人就好?!?/br> 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此君子非指道德高尚之人,而是統治者。因此管平波比竇向東想象的還怕死,自然能想出測試的萬全之策,與張和泰道了謝,一行人就開始離開山谷往回走。 竇向東幾十年經營,今春展開觸角,正當用人之際,張和泰不過暫停兩日,交接完畢,立刻啟程回巴州。 就在張和泰離開石竹的當日,一個衙役沖進了縣衙,殺豬般的嚷道:“大老爺!不好了!從黔安郡來的幾萬流民,往我們云寨來了!” 第79章 應對 徐旺臉色發白,抖著聲音問:“流、流民???什么流民?不是已經散了么?” 流民之怖,如蝗蟲過境!衙役急的跳腳道:“是黔安郡的流民!他們發了大水,就都往我們石竹尋吃的了!小人聽說,已是吃空了好幾個山寨,山寨逃出來的人又變成新的流民,都往我們云寨來了!” 崔亮到底做了幾年官,比眾人都沉穩些,有條不紊的道:“大老爺莫慌,且聽下官說來?!?/br> 幾個人齊齊望向崔亮,他才慢條斯理的道:“這黔安郡發水,三五年總有一回。他們那處與咱們不一樣,咱們水土豐饒、綠樹成蔭,雖有天災,到底當年就能補種。洪水留下的泥沙,種的紅薯蘿卜又大又甜,難餓死人。黔安郡則不同,他們的地貌古怪,雖也有山,卻是石頭上蓋著薄土,石頭又脆,山里全是窟窿。一旦下雨,洪水裹挾石頭泥土滾滾而下,遇樹埋樹、遇屋平屋。最可恨的乃是洪水過后,大大小小的石頭積在田里,再種不得莊稼。年年都有逃荒的,今歲不過規模大些罷了,不足為懼?!?/br> 衙役忍不住道:“崔老爺,流民可是吃人的!” 崔亮瞥了衙役一眼,淡淡的道:“他們能進城么?” 衙役忍著氣問:“城外的人呢?” 崔亮嘆道:“大老爺與徐大人是新來的,你也是新來的?這有何難?城內不產糧食,城外人則有田莊。流民速度沒有報信的快,速通知左近居民,攜糧入城。橫豎只有一個夏天,擠在城內,搭帳篷也使得。倘或想住旁人家的,只管拿糧食去換,再沒有不肯的。到時候咱們把城門一關,在城墻上往外頭射幾箭,他們就走了。至于無糧的人也不消擔憂,本地居民哪個不會打獵?還得問大老爺借調些人手,往各山寨告訴一聲,叫他們趕緊去山里躲禍去。諸位放心,田里的秧苗才補種了,又吃不得,損失不大的?!?/br> 聽得此話,竇宏朗與徐旺齊齊松了口氣??磥泶蘖聊茉谑癜舶采拇糇阄迥?,的確有些手段。流民雖不至于箭在弦上,卻也來不及從容應對。崔亮把衙役都撒出去通知城外老農。衙役皆是本地人,個個十二分積極,各領了幾雙草鞋,飛奔出去了。 接著,崔亮又開始寫空白的竹牌,上面分別列了大小不等的數字。竇宏朗不解的問:“此為何意?” 崔亮笑道:“大老爺有所不知,能入城的沒有窮人。衙役又不傻,除了通知自家親戚,便只會告知城外富戶。富戶們立等就要帶著糧食來投,尋常我們征糧,十戶里有九戶要弄鬼,到了有災想進城的時候,就乖乖的趕著騾馬,愿奉一半糧食與縣庫了。再則他們帶糧進來,定是無處可藏的,與其被人偷搶,不若舍了一半的糧食,權當做租庫房的租金??h庫得了糧,他們保了平安,大老爺并我們兩個也跟著混口飽飯,豈不是一舉三得?” 竇宏朗聽的大為嘆服,贊道:“崔大人智謀百出,我等自愧不如!” 崔亮忙謙讓道:“不過是虛長了幾歲,跟前頭的老爺們學了點皮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br> 徐旺原先看崔亮是不順眼的,兩家子性格不一樣。徐家多少有些讀書人的清高,看不慣崔亮與販夫走卒廝混。此刻見他調停有度,不由暗道:姜還是老的辣! 流民來襲的消息傳播的極快,在山谷中練兵的管平波接到家中報信,立刻帶人撤回城中。頭一樁便是查驗糧庫。原來這個院子被竇家改裝過,消沒聲息的做了機關,挖了地窖。竇家一行來的人,除了竇宏朗、譚元洲并管平波,其余一概不知。如今既有流民,少不得啟用。地窖挖在主屋正下方,入口則是如今女孩子們居住的房間。同譚元洲暗暗商議了一回,議定由他以守衛巡視的理由,將大部分人調開,叫韋高義等與竇家聯系緊密的人悄悄運糧入地窖,同時往城中糧鋪買糧,以備不時之需。 譚元洲與管平波都是雷厲風行的性子,城中居民還不知流民之事??吹礁]家大肆買糧也不稀奇,他們家人口多,不買糧才是怪事。等到了崔徐兩家也開始屯糧時,眾人才如夢方醒!若擱在大城里,店家立刻就要關門,等待價格飛漲再賣出。而云寨城人口不多,彼此都是街坊。唯一一家糧鋪也不好意思太過分,留足了自家口糧,能賣的全都賣了。 不一時,縣衙里正式貼出公告,防備流民。黔安郡三年五年,總要發一次水、逃一回荒。云寨人見識多廣,一面罵娘,一面火速搭著簡易的棚子,預備收留城外的親友。當然,親友為了掙命,少不得帶上些禮物。于云寨人而言,竟不知道是虧是賺了。 果然,到了黃昏,一隊隊的騾馬從城外趕來。崔亮帶著人井然有序的接著糧食與財富。眼看著一個個裝滿糧食的麻袋整齊的摞在庫中。糧食只能用十為單位,夠十石的人家,才可以租到縣庫。窮些又腿快的,唯有與城內居民商議分糧了。 夜幕低垂,眾人打起了火把,遠遠的還有火光似長蛇般蜿蜒而來。城外百戶所的人亦有調動,僅剩的兩匹馬來回穿梭,配合著步兵哨探,一個時辰便往回傳一回信。當然,他們同樣以抗流民的方式,席卷著富戶的糧食。實際上崔亮的手段,便是跟盤踞在此幾百年的百戶所學的。 雞唱三輪,尖銳的苗族長號響徹云寨!銅制的長號聲異常尖銳,眾人皆是心頭一震!城外的人發足狂奔,趕在城門關閉前,沖進了城內。管平波立在城頭,發現外頭并沒有電視上演的那些拍著城門哀求的百姓,長號一起,倒有些趕不上的人掉頭就往山中去了。望向西邊,卻看不到遠方。密布的森林,致使石竹以西羈縻數千年。這些國中之國,直到管平波生活的時代,才算真正意義上的納入了版圖。同理,在自家的地盤上,避開流民,逃入深山,應有一線生機。 金色的太陽灑滿大地時,流民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之內。幾萬人涌動,是什么感覺?管平波沒少見識,陪同在她身邊的陸觀頤卻是從未見過。 管平波側頭問:“害怕么?” 陸觀頤沉默片刻,道:“見你不怕,我也不怕?!?/br> “哦?” 陸觀頤道:“你很謹慎,既敢站在墻頭,必胸有成竹?!?/br> 管平波:“……”文化人就是文化人,把她怕死說的如此委婉!可真是個良臣的胚子! 喪尸般的人潮,致使管平波心中郁郁。云寨對流民的應對,可謂手段高超,令人嘆為觀止。然而這等面面俱到的智慧,卻是因崔亮貪圖富戶的糧食而起。很容易想到,一個被流民襲擊到游刃有余的地方,怎會縣庫空空如也?上一次刮下來的米糧,去了何方?崔太太的小氣與寒酸,在滿溢的糧庫面前,何其諷刺! 管平波眼神冰冷,石竹縣一年不如一年的生計,就似劉家坳的翻版。管家,也曾小康過,否則養不出讀書人。雖然她討厭管大伯的無恥,但也不會否認他的勤勞。小jian小惡不斷,卻從不敢怠慢莊稼的家族,在越發腐化的官員壓迫下,逐漸走向末路。如果當地官員把這般驚才絕艷的搜刮本事,分一半在治理上,恐怕養不出她管平波勢要掀翻一切的決心! 潮水般的流民到了城墻下,與城頭上手執弓。弩的守衛對峙。城墻上堆滿了大小不一的石頭,有居民自發的往下砸去。背著簡薄行禮的流民,沒有可反擊的武器。居高臨下的打擊,本就是絕對優勢,何況麻木的流民固然瘋狂,卻沒有組織。他們利用人多,席卷著防御薄弱的緊鄰路邊的山寨,可一旦面對城墻,便毫無招架之力。這一群流民里,甚至連個土匪頭子都沒有。脆弱的好似發瘋的羊群,終于在前方倒下一片后,遲鈍的反應過來,縣城不是生路。 丘陵地區的路總是狹窄,幾萬人無序的亂晃,行走的效率低的可怕。守城的人緊張端著弓弩,盯著繞行的流民,生怕其間里突然冒出個領頭羊,帶領他們殺進縣城。不說流民的兇殘,只要攻破了城門,城里人慌亂逃命下的踩踏,足以讓他們家破人亡。 太陽西斜,萬籟俱靜。流民消失在東邊的盡頭,他們之中大約能活下十分之一。走在回家的路上,陸觀頤低聲道:“我常聽人說起流民,今次算見到了?!?/br> 二十歲的陸觀頤,常常聽說有流民?呵呵。管平波只得道:“依靠洞庭,巴州實屬富庶?!?/br> 陸觀頤突然生出兔死狐悲的情緒:“我曾想過毀掉自己的臉?!?/br> 管平波道:“幸虧你沒干蠢事?!?/br> “是啊?!标懹^頤苦笑,“亂世紅顏易薄命,可若非紅顏,連被人嘆句薄命都不能?!币粋€丑陋的女人,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珍惜,便無人在意,比美人命薄太多了。 回到家中,依然井然有序。陸觀頤有瞬間的恍惚,仿佛剛才的流民亂象似一場夢。 正在此時,竇宏朗與崔亮、徐旺踏進院中,當著外人,管平波恭敬柔順的向竇宏朗福身一禮。畢竟是女主內,竇宏朗頓住腳步,對管平波道:“流民不止一撥,這個月都要防他們。城內塞的滿滿當當,很是不便。故崔大人有幾位舊識欲借住我們家,你著人收拾幾間屋子吧?!?/br> 崔亮忙對管平波作揖道:“要緊時刻,只得厚顏相求,諸多麻煩之處,請奶奶見諒?!?/br> 管平波側身避過,看向竇宏朗,待他點頭后方道:“大人客氣,奴即刻收拾房屋。寒舍屋小人多,若有怠慢,望大人海涵?!?/br> 竇宏朗暗自翻了個白眼,管平波這狗屁性子,當真叫人又愛又恨。在外人面前,她能比練竹還進退有度,偏偏內里是個潑貨,不想見她,又離不得她,還打不過她,氣煞人也! 第80章 逃跑 云寨城內的氣氛十分壓抑。丘陵地帶平地原就少,城鎮的規模遠遜于北方,到了窮山僻壤的地界更顯袖珍。城內常住人口才幾百,現擠進來的倒有兩千多。三千人在城中,衣食住行全都是問題。每日間爭吵不絕于耳,在逐漸炎熱的季節里,越發催的人肝火旺盛。叉腰罵街、打架斗毆的每日都有,致使縣衙維持秩序的人,疲于奔命。 青石板路邊搭滿了亂七八糟的帳篷,略有爭執,帶累的是一大片。又有家家戶戶做飯燒柴,整個城里煙霧繚繞,污濁不堪。 條條道路堵個翹死,休說似往日般繞城跑圈,便是行走都異常困難。管平波都只得放棄訓練,蹲在家中講理論教授軍體拳。不知窘境何時結束,管平波打起了百戶所的主意。隨即又打消了念頭,百戶所為了賺谷子,照例擠滿了人。那處雖按屯堡規制修建,武場八成也是搭滿了帳篷。 管平波揉著發脹的額頭直嘆息,萬萬沒想到創業如此艱難。她家院里,堆滿了崔亮引過來的人。竇家不缺那三五斗糧食,可管平波也不能眼看著百姓成了流民的口糧。除了吩咐各處人鎖緊箱籠,休叫人渾水摸魚外,還能怎樣?誰能想到她有錢有人有院落有兵法,竟被難民堵在家中,施展不得。若每年來這么一遭,她還要不要練兵了! 艱難的熬到了七月,道路上只剩下三三兩兩的流民,城內的人開始慢慢收拾東西,預備搬家。彼時的地主亦無多少存糧,許多還要自己下地。個把月沒管菜地田土,早急的鼓噪起來,要當官的開門,他們要回家。徐旺把這起子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泥腿子在腹中罵了個千百遍,還得一批批的安排放人,以免引起踩踏。 有人要出,難免也有人要進。在山上躲流民的少不得獵了些野物,知道城里此時最不缺糧,恰用來換糧食。云寨城內,怎一個亂字了得。 就在此時,風云突變!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曾在夜里遭受過襲擊的竇家增添了巡夜人員,在流民肆虐的關鍵時刻,尤其的謹慎。然而殺戮依舊無聲無息的開始了。 一個一個的少年死于睡夢中,直到遇到譚元洲從巴州帶來的王洪。刀光劍影里滾出命來的他,有著異于常人的敏感。冷冽的刀鋒劃過空氣的微響,驚的他睜開雙眼,本能的躲過了致命一擊。飛起一腳踢在架子上,銅制的臉盆落地,在夜里發出巨響。 管平波猛的驚醒,就聽王洪大嚷:“土匪殺人了!”緊接著院中乒鈴乓啷的響做一團! 竇家本就警醒,如此示警下,幾乎所有人都翻身而起。巡防的火把往聲音處匯集,韋高義等人皆從枕邊拿起了短刀,火速往堂屋集合! 管平波帶著陸觀頤與紫鵑,快步跑下樓。韋高義點起了油燈,也只隱約看的到彼此。外面兵器接駁尖銳刺耳,元宵有些驚悚的問:“奶奶,又是土匪么?” 紫鵑臉色發白:“為什么鈴鐺沒響!” 管平波道:“因為有內鬼!”說著輕巧的往外探去,才至主樓的院墻邊,柴屋突然竄起火苗!火勢之猛,登時照亮了整個竇家。這一記好似開關,啪的一下,喊殺聲就從四面八方涌來! 石竹還未到干旱的秋季,柴屋里的柴禾充滿了水分,不能充分燃燒,在油料的助威下,帶起了漫天的濃煙。在院中廝殺的譚元洲暗叫一聲糟,急步沖到主樓院外,踹開院門,看見了全神戒備的管平波。顧不得男女大防,一塊帕子捂住管平波的口鼻:“走!” 管平波忍著劇烈的咳意,推開譚元洲道:“去背觀頤,她跑不了?!?/br> 陸觀頤早被嗆的說不出話來,由譚元洲背著,帶著一行人往后院跑去。煙霧彌漫下,管平波蹲下身子盡量避開濃煙,勉強指揮道:“別掉隊!按平時的序列排隊,后面的人抓著前面人的衣服,快!” 譚元洲急的不行,孕婦何等脆弱,管平波卻還在惦記那幫弟子,年輕氣壯的,熏一熏有什么打緊!偏此刻來不及勸說,一個勁的催促。忙亂的到了后院,在前頭的紫鵑才打開門,立刻劈來一刀寒光!紫鵑嚇的尖叫,管平波借著昏暗的光,不管三七二十一,對準黑影便是一刀。人影倒下,卻有更多的人影襲來。 韋高義大喝一聲:“師父,讓開!” 管平波側身躲過,一把長矛就往前刺出!緊接著石茂勛帶著的狼筅橫掃,人影迅速往后退去。譚元洲瞅準空檔,帶著人殺出門外,沿著竇家后墻與城墻的夾道,朝通往河邊的小門前飛快的奔跑。 為了防備流民的小門肆無忌憚的敞開著,譚元洲顧不得許多,背著人就跑到了河邊。清冽的山風從山頂往下,順著河流呼嘯而過,把濃煙的危害降至了最低。 放下陸觀頤,譚元洲喘著粗氣問:“奶奶還好吧?肚子有沒有事?” 管平波道:“無事。老爺在哪?” 譚元洲道:“不知道,我從后頭往前殺,還沒到前院,又折回來看奶奶。不過前院守的人不少,今夜外書房是石建平輪值,他是家里的老人了,奶奶放心?!?/br>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喧囂。方才他們逃命的小門處現出點點火光,雪亮的刀尖閃著耀眼的光芒,直沖他們而來。光看著就知道不是善茬!譚元洲扶著陸觀頤的手變換了姿勢,再次將她背起,同時大喊一聲:“跑!” 眾人立刻發足狂奔。河邊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石頭,膈的人腳生疼。別說不如青石板路,甚至連山間的土路都不能比。管平波邊跑邊喊:“注意腳下!” 草鞋的劣質在此時暴露無遺,好幾個人的鞋帶斷裂,腳掌直接踩在尖銳的石頭上,痛的齜牙咧嘴。幸而追兵亦是草鞋,情況比他們還壞,譚元洲又反應快,跑的及時,才沒叫追上。 幾個夜盲眼前一片迷霧,嚇的差點哭出聲來。抓著隊友的衣服不敢放手,羈絆著逃命的步伐。管平波腦子飛快的運轉著,萬一有人掉隊怎么辦?停下來防守?還是舍棄掉隊的人?余光瞥見后頭緊追不舍的火光,陷入了天人交戰。 幸而云寨狹小,不待管平波做出艱難的選擇,便已沖上了平時去集訓的道路。 離開了火光之地,四周一片漆黑。后頭的火把陰魂不散。管平波當機立斷的喊:“列隊!報數!” 譚元洲背著個大活人跑了兩里多,趕緊休息。陸觀頤一聲不敢吭,逃命的時候,跛子是最應該被丟下,可她不想死,只能厚顏無恥的拖累著譚元洲。 平時的集體訓練在緊急時刻產生了巨大的效果,老虎營二十五人,無一人掉隊。管平波一面平復著呼吸,一面道:“還是方才的話,后面的人抓著前面的衣角。往前走,到山谷就安全了!齊步跑!” 韋高義與潘志文條件反射的齊聲喊出一二三四。 管平波不理他們,看了一眼追兵,又道:“譚元洲你背著人走,紫鵑跟上,我壓陣!”火把越來越近,沒時間廢話,管平波不肯舍下陸觀頤,更不可能讓她去背人,譚元洲沉默不語的第三次將人背起,帶著紫鵑奮力的向前。 濃夜吞噬著火光,上了山路后,追的人開始吃力。這條路他們不熟,前方整齊劃一的腳步與隱約的口號讓他們心慌。 終于,口號聲消失了,腳步聲也消失了。有人道:“還追嗎?” 領頭的人想了想,道:“別追了,也不知道跑的是哪個。夜里山上有的是狼,他們未必活的下來?!?/br> 夜里的山林,不單有狼,還有老虎。抵達山谷的管平波神情更加嚴肅。蟲鳴與青蛙鼓噪的似能震聾耳膜,卻又顯出山谷令人窒息的寂靜。才離虎口,又入狼窩! 管平波沉穩的聲音響起:“誰帶了火折子?” 譚元洲道:“我帶著,有干柴么?” 管平波道:“茅棚里有?!?/br> 譚元洲松了口氣,摸索著往山谷西北角的茅棚里走去。云寨周圍的山中有許多類似的茅棚,吊腳樓的款式,上面粗劣的蓋著茅草,供平日里上山打獵務農的人歇息。此處的茅棚年久失修,本是廢了的,管平波占了山谷練兵后,帶著人重新收拾過,作日常動用之所。譚元洲摸黑找到了一把干柴,拖到地上,點燃了篝火。 管平波等人慢慢挪到了火邊,陸觀頤爬上茅屋一頓亂翻,在夾層里起出一個小箱子。不多時眾人聞到了蚊香的味道,皆略略平復下來。 譚元洲道:“都進棚子,我守著柴禾,火燒旺了才能嚇唬住豺狼虎豹?!?/br> 聽到有虎狼,紫鵑立刻哭了起來,無助的喊:“姑娘……” 陸觀頤道:“天亮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