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典吏楊昌毅之妻楊大嬸道:“貓頭鷹也就罷了,城外有老虎,你們可知道?” 崔太太驚道:“怎地又鬧老虎了?” 楊大嬸嘆道:“倒沒傷人,那日太陽剛落山,要黑不黑的,有人從山上下來,還道是誰家的牛也不管,仔細叫人牽走了。 哪知走進一看,是只雄壯的大老虎,登時嚇的屁滾尿流?!?/br> 徐太太道:“你又怎么知道?莫不是遇著老虎的人,還能活命不成?” 楊大嬸道:“可不是,命大著呢。 那日老虎不知怎地,就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他嚇的動不得,癱在地上半日爬不起來。 他老婆見天黑了人還沒回來,急的一家家街坊四鄰的敲門,大家打著火把去尋,就在路上尋著了?!?/br> 眾人都笑,道此人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陸觀頤從不曾聽過此話,她素來在城中居住,哪里知道山間兇險。 擔憂的道:“我們日日去山上,沒有老虎吧?” 楊大嬸笑道:“我看見奶奶姑娘皆是抬著鑼鼓扛著武器,那般大動靜,只別回來太晚,都不怕的。 須知咱們怕老虎,老虎也怕咱們呢?!?/br> 幾個人又七嘴八舌的說起豺狼虎豹等猛獸,石竹竟是樣樣都有!管平波眼皮跳了跳,人與動物都是此消彼長的,越繁華的地方,動物危害越小。 似她前世,老虎都要上動物園才能看見了。 聽到幾人說野豬到秋季洶涌破壞田地時,登時暗自叫了一聲糟。 巴州富庶、人口眾多。 她即便在劉家坳里頭,縱偶爾有些收成損失,到底不敢傷人。 不料此地竟是這般模樣。 在如此深山老林里,敵人不僅僅是土匪,更有猛獸。 她的鴛鴦陣能殺盡膽敢挑釁的土匪,然對上野豬,定然抓瞎。 管平波眼光一凝,她似乎把建立根據地想的太簡單了! ================================== 第74章 匪意 一聲驚雷劃破了夜的寂靜!隨即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竇宏朗從夢中驚醒,先扭頭問睡在一旁的管平波:“可嚇著了?” “沒有?!?/br> 管平波翻身而起,下床走到窗邊,稍微推開了一條縫。 閃電直接劈在了不遠處的山峰上,耀出雪亮的光芒,讓人清晰的看見了暴雨如注。 農歷五月,會發洪水么? 顯然不止管平波一人想到了這個問題。 不多時,外頭漸漸有了喧嘩之聲。 石竹風俗,沿河而居的皆是吊腳樓。 樓下養殖家禽家畜存放柴禾雜物,五月里下的暴雨,自來就要漲水,只年份不同,水有高低罷了。 云寨人摸黑爬了起來,慌忙的到樓下趕豬。 雨越下越大,嘈雜聲也越發濃郁。 竇宏朗見此情形,道了一聲:“不好!石竹下轄的竹林灣地勢很是低洼,又是兩河匯流之處,這般大雨,只怕要成災!” 管平波想了想竹林灣的方位,果在馬蹄溪下游。 馬蹄溪便是繞城而過的那條河,當地人以河呼之,學名卻叫溪。 以其水量,顯然稱河更合適。 這條八十余里的溪流,穿過了六個鄉,云寨靠近上游,距離竹林灣約六十里。 六十里的山路,以此時的條件,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通知下游防范災情的。 只得干著急。 點上燭火,兩口子相對無言。 直熬到天明,雨才略略變小,管平波打著傘走到主樓的二樓往下看,河水已卷滿了黃沙,浮著各色尸體與雜亂的木頭。 管平波沉聲對雪雁道:“這雨還有得下,不定要淹死多少耗子,吩咐下去,所有人一律不得喝生水,便是洗漱用的水,亦需明礬沉淀,飯錢便后必須洗手,謹防有瘟?!?/br> 雪雁想著管平波此刻大意不得,忙應了聲,提著裙子就往樓下去了。 家里百多口人,鮮少有沒被洪水禍害過的。 蒼梧郡多山多水,固然土地肥沃,種什么有什么,卻是難說富庶,便是這個原因了。 到了石竹縣,更為嚴重。 能生出連綿不絕的森林,雨量定然是首要原因。 否則以當地嫌棄野雞柴的資本,何以窮到土匪橫行? 竇宏朗披上蓑衣,帶著隨從去縣衙。 打開府庫,幾乎能餓死耗子。 角落里堆的不知是谷還是糠的東西,早霉爛的發出陣陣臭味。 竇宏朗深吸一口氣,但凡大災后,無處可去的人會涌進縣城,一點糧食都沒有,何以應對災民?五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 竇家是帶了糧食入石竹的,當時的船隊就有許多糧食物資,否則這么多人,單靠當地供不起。 管平波原想在此地積累一點糧食,卻是來不及。 竇宏朗來石竹本就相當尷尬,人帶少了無法有效抵御土匪的襲擊,甚至都很可能在路上便被撲殺;人帶多了,物資立刻成了問題。 竇向東指望這些人能探出西南的一條路,可竇向東也不曾來過石竹,不知道一望無際的森林到底是什么模樣。 院子里的鍋碗瓢盆叮叮當當作響,是廚房的人拿出容器接雨水。 這個時候,雨水的確比洪水干凈,至少沒有諸如霍亂之類的病菌。 管平波見狀不由一笑,勞動人民有時候真挺智慧的,這一招她在劉家坳的時候常用,沒想到竇家人也是這般。 裝滿一缸水,平安嫂往缸里投下一粒明礬,管平波登時就頭痛了。 明礬有輕微毒性,長期飲用可致使提前腦萎縮或誘發老年癡呆。 可是在洪水泛濫的時候,又不得不依靠明礬來沉淀污濁與殺菌。 年輕人偶或飲用無事,問題是她現在懷著孩子。 糾結了半天,管平波還是認命的尋了木炭與紗布來,做了個簡易的過濾器,連濾了三回雨水,放在鍋內燒滾放涼才敢入口。 吐出一口濁氣,在古代當孕婦,實在太艱難。 下著雨,訓練全都停了下來,韋高義等人都窩在屋內研究著怎么又快又好的打出草鞋。 以他們的訓練量,草鞋的報廢率不忍直視。 趁著下雨多做幾雙,平常便可多些空閑。 管平波看著草鞋復雜的編織方法,更生郁悶。 現有的技術無法機械化生產草鞋,更沒有做膠底鞋的材料。 古代的數次農民起義,就是靠著脆弱廉價的靴子征戰南北,唯有道一聲彪悍。 下午時分,雨勢終于變小,河里的水卻依舊湍急。 山上的水汽瘋狂的蒸騰,形成了厚重的迷霧,連接著天上的云,一片炫目的白。 見此情景,有經驗的人家都紛紛嘆道,雨還要下。 至晚間果然又電閃雷鳴,河水持續升高,縣衙立刻組織了人看守河水,以免真的漫上云寨城,來不及逃。 為此,管平波還友情贊助了四個明瓦的燈籠,這么大雨,火把根本點不著,也不知往年的時候,縣衙是如何派人看守的。 電閃雷鳴的一夜,水不曾淹到城里,只河邊人家的吊腳樓有些損毀,然而竇宏朗出城望去,田間地頭一片汪洋!管平波跟著瞧了一回,此時沒有官方搶險救災的意識,老百姓自發的沖到泡軟了的地里,搶救一切可搶救的物事。 水稻沖的七零八落,少不得要正正秧。 水田里螞蟥肆虐,咬住的傷口,在污濁的水里浸泡著,難免感染,霍亂、血吸蟲病也經常伴隨著洪水泛濫。 一場不大不小的常規洪水,甚至不能稱之為災荒,卻不知多少人會因此喪命。 兔朝建國前的平均壽命,便是這樣一次一次的扯至了三十歲。 無力感縈繞在管平波的心間,即便穿來十幾年,即便她暫時脫離了這種苦難,依舊無法適應。 如果真的有許多人穿越,她想大概每一個人都很難忘記前世。 因為對比實在太大了。 此時此刻的管平波,尤其的懷念水電站。 雖然經常有小清新說水電站破壞了所謂的生態,但可以調節洪水也是事實。 說來,她能活到今日,須得感謝她爹是個教書先生,否則她可能在某一次搶救秧苗的時候就死了。 就如她小時候認識的許多人一樣。 在巍峨的大自然面前,恍然間就再沒了聲息。 城中青石板路全是污濁,被迫趕到路邊的雞鴨鵝豬牛擠成了一團,雪雁死死攙住管平波的胳膊,生怕她滑倒。 好容易回到家中,換掉了木屐,不曾跟出門的紫鵑突然嘆道:“本地竟無賽龍舟!” 管平波苦笑道:“休說云寨小地方,便是我原先在劉家坳,也只聽過巴州城內有賽龍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