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饒是竇向東歷經沙場,也被此答案哽了一下。竇宏朗更是抽抽嘴角,望向妻子練竹,不是讀書人家的女兒么?怎地這般兇殘? 屋內燈火通明,地上倒著的兩具尸體看的尤其分明,皆是脖頸處一記致命傷。竇向東眼神一凝,如此老練的手法,非朝夕之功。此女,到底是何來歷? 練竹終于醒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管、管家妹子,你、你不是差點被、被賣了么?”她救的明明是個垂死掙扎的弱女子??! 似有許多內情吶!竇家老三竇崇成道:“二嫂立了個大功!” 肖金桃吐出一口濁氣道:“可不是,多虧了她?!?/br> 竇向東點頭,不管何方神圣,橫豎嫁進來了,便是他家人。即便有些什么,也不能即刻處置。如此手段,抓她不定折損了多少人去。遂變出了個笑臉,柔聲問道:“你姓管?可有名字?” “管平波?!?/br> 竇崇成笑道:“聽起來有浩瀚之意??!” 管平波微笑著不說話。她原本沒有名字,平波二字是自己起的。在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望著遼闊的洞庭,不知為何想到了戚繼光的那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便就此征用了。鄉下的女孩子不需要名字,但離開了鄉下,嫁進了巴州豪門,她的人生軌跡已經扭轉,這個早已起好卻一直無人知曉的名字,終于展露在世人面前。 她的歷史知識里不曾出現過的陳朝,自然也沒有戚繼光。管平波無需跟人解釋自己名字的來歷,不過是個代號,她自己喜歡,旁人叫的順口罷了。 但平波二字確實是有來歷的,便是不知其間緣由,聽著就有一股安邦定國平天下的氣度。竇向東贊了一句:“好名字,誰替你起的?” 管平波道:“家父?!?/br> 竇向東又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兒一回,一臉的稚氣,估摸著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顏色尚可,身量不算矮小,女人家該有的都有了,可見原先至少是吃的上飯的人家。有名字的女孩兒,必受寵愛。面對危機鎮定自若,亦非寒門氣象。竇家雖豪富,這般品貌弄來做小老婆也是不易的。略組織了一番言語,又問:“你年紀不大,家里就舍得放你出門子?” 管平波道:“家母早喪,家父膝下唯我一女,奶奶早已不滿。待家父病故,家里斷了炊,他們趁我辦喪事又累又餓之際,伙同人牙子要將我發買,好占我爹留下的屋子。幸而練jiejie路過,與了他們二十兩銀子買了我?!闭f畢,朝練竹深深一福,“救命之恩,無以為報。jiejie日后但有差遣,義不容辭?!?/br> 竇向東又道:“聽你說話,似還識得字?” 管平波答道:“識字、算數都會?!毙±掀挪⒉缓卯?,連婚書都沒有,算來不過是無媒茍合。比被賣去窯子里強,卻也強不了多少。被男主人玩膩了再發賣的比比皆是。在一個女人孩子皆無自主權的時代,她作為一個女孩子,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唯有想方設法找到自己的路。還沒想明白如何應對,沒料到老天開眼,頭一日就為夫家立下大功,再展露自身才學,至少先有了立足之地。 果然肖金桃立刻換了顏色,笑問道:“你果真會算數?” 彼時識字的人都少,會算數的更是罕見。去到外頭集市里,滿目皆是三個銅板都換不來三個雞蛋的故事,只能一手交一個銅板,一手交一個雞蛋,連續三回方能交易完畢?!度纸洝酚薪套R數,但能學《三字經》的至少是鄉紳家的兒子。 可一個家里,少不得要算家用。肖金桃哪里會嫌人才多,便是不精于算賬,能識得數,教起來總歸快些。再則她還有些小心思。原來肖金桃并非元配,先頭娘子留下長子竇元福撒手去了,她才被聘進竇家做了填房。竇向東還有一妾名喚黃雪蘭,生了三子竇崇成,竟不似竇家祖傳的粗鄙,居然于去歲得中童生。實乃竇家幾輩子都沒有過的光輝。肖金桃統共只有竇宏朗一個兒子,做買賣比不得老大,讀書比不得老三。更可氣的是連生兒子都不如兄弟,其妻練竹更是個面團兒??沼兄敿?,二房也立不起來。此刻來了個厲害媳婦,怎怨的她不歡喜? 生在一個吃人的時代,藏拙是貴族千金的特權。管平波只是鄉下人,往上鉆營還來不及,哪里肯藏?聽得肖金桃問起,便爽快道:“旁的不好說,若論算賬,只怕府上的賬房也未必如我?!?/br> 竇向東一挑眉:“哦?是么?” 管平波正視竇向東,擲地有聲的道:“阿爺不信的話,大可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 1嗲嗲。方言,爺爺。 2阿爺。方言,爸爸。 第3章 前路 竇向東并不急,這般表現他見的太多。朝廷昏庸腐敗,掙口吃食相當不易,他有錢,來示好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不急等賬房,且晾上一晾。何況跑出去的強盜尚未追回,事分輕重緩急,他犯不著此時跟自家兒媳詳談。對肖金桃交代了幾句,就大步流星的往外頭查今夜遇襲之事去了。 管平波見正主走了,便到練竹跟前,恭敬的把練竹扶至座位上。管平波不愛看小說,但拜后世信息爆炸所賜,關于妻妾之爭還是聽過不少版本的。再則,不提練竹對她有恩,單從功利論,她孤身一人到此,自然得尋個靠山。鄉間閉塞,她只聽過有這么個大富竇家,其余的皆是兩眼一抹黑,看著練竹不似刁鉆的,先打好關系再說。 經此一變,女眷受驚非同小可。肖金桃日常就很崩的住,故深得丈夫信任。指揮著幾個壯碩膽大的媳婦子照看兒媳們。又叫人抱起三房的孩子送回家去。幸虧昨日賞花鬧的晚,孩子們都困狠了,除了竇懷望被驚醒之外,其余三個小的都睡的香甜,少了一遭罪。 練竹看著屋內的石板上布滿了血跡,只覺呼吸困難。想起昨夜種種,更是抑制不住的抖。偏生竇宏朗隨竇向東出門了,她想哭又不知找誰哭去,只眼淚不絕。 肖金桃強忍著怒意,她最看不慣練竹軟趴趴的德性。一點子事一驚一乍的,好意思叫巴州的堂客?見管平波正在安慰,更加不高興,一甩手往外頭指揮仆婦打水洗地去了。 管平波全身沒有塊干凈的布,看了半日,從床上扯了塊枕巾,替練竹擦淚。丫頭珊瑚本是看著家丁抬尸體嚇的篩糠般的抖,卻被管平波拖著個長長的枕巾當帕子的村氣逗的想笑。忙從自己袖里掏出塊帕子,替練竹擦臉。又低聲道:“嬸嬸,我們去洗漱洗漱吧?!?/br> 練竹還有些腳軟,管平波看珊瑚饞的吃力,索性對珊瑚道:“這位jiejie,你去給你嬸嬸打水,我來扶她?!?/br> 珊瑚道:“管嬸嬸你叫錯輩分了,你叫我珊瑚就是?!?/br> 管平波點頭,目送著珊瑚出去,又把練竹扶到了床上。直到珊瑚折回來說水好了,管平波一把將練竹打橫抱起,利落的對珊瑚道:“帶路?!?/br> 珊瑚木了好一會兒,才僵硬的帶著管平波往側屋的浴室去。再看管平波走的穩穩當當,好似抱的不是大活人,而是個輕飄飄的大枕頭般,登時信了她昨夜一刀解決一個強盜的彪悍事跡!雖說巴州悍婦挺多的,但悍到您老的份上,也是生平僅見?。?! 將練竹放入浴桶,珊瑚立刻喊了個名喚貝殼的丫頭進來,一齊伺候練竹沐浴。管平波不大會伺候人的精細活兒,只得立在一旁。珊瑚是肖金桃給練竹的大丫頭,日常就很是利落。囑咐了貝殼幾句,就問管平波:“管嬸嬸也洗一洗吧?!?/br> 管平波道:“我沒衣裳?!?/br> 練竹浸泡在溫暖的水里,緩過來了大半,便道:“我前日做了套新衣裳,還未曾上身,拿來與管meimei穿吧?!?/br> 管平波忙道謝。她那不要臉的伯父,休說嫁妝,也不知是怕她逃跑還是舍不得米糧,拿了二十兩銀子的賣身錢,稀粥都不給她喝兩碗。只餓的她頭昏眼花,幸而進門的時候,練竹記得吩咐珊瑚給她吃了一頓飽飯,才在有危險的時候,從廚下摸了把菜刀跟著人混進了上房。一夜驚魂,她都不敢想若沒有晚間那頓飽飯,會是什么下場。練竹真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了。 沐浴畢,一身清爽的管平波扶著能走路的練竹去到了她所居住的偏房。正房還未收拾妥當,也只得在偏房暫落腳了。珊瑚端了茶來,道:“廚下的人已做好早飯,回頭就送來?!?/br> 練竹沒什么胃口,蔫蔫的依在羅漢床上,猶是后怕。管平波輕聲安撫著,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拿了幼時在鄉間聽到的迷信話來寬慰。 人在惶恐時,有人能陪著說說話,心情總會好上許多。說甚不要緊,要緊的是有人關懷。待到管平波說道:“日后我只跟著jiejie,再無人近得你身前,jiejie只管放心吧?!?/br> 昨夜黑燈瞎火,練竹根本沒看見管平波是如何解決強盜的,然而聽她一字一句的講來,只覺無比安心。扯出個笑臉道:“你真能干?!?/br> 管平波笑道:“不值什么,一把子傻力氣罷了。昨夜不曾歇著,jiejie不若躺躺?”說著指著自己的床道,“我還沒來的及睡,想是干凈的?!?/br> 練竹笑道:“哪里那樣講究,又不是官家太太?!鄙砩现鴮嵱行┢>?,遂接受了管平波的好意。也不等早飯,躺在床上就睡了。 管平波是堅定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信奉者。等廚房送了飯來,見練竹已睡沉了,風卷殘云的把兩個人的份例掃的精光。珊瑚一臉佩服:“還要來一份么?” 管平波暗贊,土豪就是土豪!爽快的遞了只碗過去:“來點干的!” 珊瑚抿嘴笑著接了碗去廚房打飯。竇家占地頗廣,房子盡夠,故每房都有小廚房。只年節聚在一處吃飯。管平波昨夜大出風頭,還入了竇向東的眼,廚房哪里敢怠慢,竟是齊齊整整收拾了一份飯菜來。管平波今年十五,踩在青春期的尾巴上,正是能吃的時候,毫不客氣的把飯菜一掃而空,登時覺得心滿意足!自打穿到了這破陳朝,即便父親在世時,也沒能吃的這么爽過!吃飽喝足,舒服的拍著肚子回味,心中默默吐槽:到底是哪個小清新說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的?短短一日功夫就知道,明顯是富人妾好混??!餓了十五年,那是什么感覺?那種慢慢折磨的滋味,簡直比前世的叢林里的槍林彈雨更難忍受!最起碼上輩子她沒挨過餓。 屋內練竹休息,兩個丫頭都拿著繡繃做針線。外頭腳步不停,想是在處理昨夜的善后事宜。管平波正嫌無聊,練竹忽然發出一身尖叫,從噩夢中直接驚醒。管平波忙坐到床沿,輕拍著練竹的胳膊,似哄孩兒一般道:“無事了,都過去了,jiejie莫慌,我在呢?!?/br> 練竹大口的喘著氣,好半晌才道:“老倌還沒回來么?” 貝殼微微垂下眼,并沒告訴練竹竇宏朗徑直去了胡三娘屋里哄兒子。練竹與竇宏朗十幾年夫妻,見丫頭們不說話,許多事不問也知。手不自覺的摸上肚子,心道:若我有個孩兒就好了。又看管平波,不知她的肚子能否爭氣。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憑在誰家,都抬不起頭。一年一年的煎熬,熬到今日,以為已經麻木,卻在危急過后,又被刺了一回,方知痛楚一如往昔。自己沒能耐,怨不得旁人。練竹把淚水憋了回去,略略平復了下情緒,逼著自己找出了個話題,與管平波閑聊。 管平波又不是真十五歲女孩兒,便是不知內里情形,光氣氛就能窺見一二。只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準確判斷,便不主動說話。 只聽練竹問:“meimei讀過什么書?” 管平波心道:工程力學、機械基礎、緝毒概要等等等等,嘴上卻老老實實的回答:“只上了蒙學,算數倒學的更好些?!?/br> 練竹笑道:“那正好,可幫著我算家用了?!?/br> 賬目是一個家族重要的資源,后世的公司財務做到ceo的都不在少數,可見賬目之重。管平波才嫁進來第一天,故,不管是竇向東還是練竹,說起賬目皆只是客套。要取得竇家的信任,任重道遠??匆谎劬氈竦某羁?,再想想她夫婿竇宏朗的膚淺,在后院爭寵的日子是決計沒興趣過的。她得另劈出一條道兒來。管平波在心里盤算著,如果是做賬房的話,兒媳婦的身份倒是很占便宜。賬房再熟,也是外人。從賬房走起,是條不錯的路。 三兩句話間,管平波已看透練竹——是個極單純軟弱的人。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練竹聊著,順便套點竇家的常識;一面大腦飛速的運轉,消化常識并迅速的調整著未來的計劃。才從良民墮落到“養女”,但管平波現在一點也不想回到自由身。管家小康之家,尚且食不果腹,沒有本錢,自由僅是一場笑話。若要展翅翱翔,竇家是極好的踏板。而想利用竇家的資源,首先就得為竇家創造價值。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連生個金疙瘩這種事都有人搶了先,不占嫡、不占先、不占嬌媚、不占順從,后院之于她完全是條死路。管平波稍微有點頭痛,學過高數的她,對付算賬很容易。但沒有學過財務的她,想做出一套完整的財務系統很難。只是會算賬的話,可替代性太強,吃過飽飯的她,哪怕只有一頓,便再也不想回到饑腸轆轆的生活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吶! 管平波正感嘆間,門外進來了個婦人道:“管嬸嬸,嗲嗲請你去說話?!?/br> 第4章 試探 竇家大宅依山而建,雖大致分了前后院,卻是錯落有致。彼時建筑都有規制,什么品級用什么院子。那些個五進大宅不是有錢就能蓋的。便是天高皇帝遠,也無需自找麻煩。故竇家只把外墻圈起來,內里依舊是一座座的一進小院。管平波昨日是坐轎而來,不曾見過竇家風光。此時隨著人往前頭去,瞧著周遭風景,倒有些許前世逛過的公園的意境。心中暗贊一聲漂亮!比她原先的家里好太多了。 來到古代,方知何為閉塞。幼時上學讀書,見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敝挥X得畫面感十足,美不勝收。到了古代,才體會到這句詩里包含的是何等的富貴。來了十五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后世習以為常的亭臺樓閣。風景秀麗的豪宅,的確看得人心曠神怡。 并非管平波多么嫌貧愛富,實在是時下的“貧”超出了她的忍耐極限。這種貧窮是絕望的,沒有上升通道,沒有原始資本,雞都養不起。她曾為了改善生活,軟磨硬泡的求人賒了兩只小兔子給她,想著兔子吃百草,漫山遍野的苧麻可當飼料,勤勞不能致富,總能多沾點rou星吧?好容易養肥可以吃了,誰料街坊欺負她家人丁稀少,半夜里十來個壯漢撬開了門鎖,硬是“偷”了去。她再是兇悍,也不能單挑整個村子。鄉間沒有正義,沒有律法,所有的利益,有且只有暴力可以維護。這種暴力,并非個人的勇猛可敵。她打遍鄉間無敵手,不也一樣被人鉆了空子么?即便有幸嫁入了豪門,若不能讓竇家成為自己力量的基石,一樣只有任人魚rou的結局。 管平波心中嘆道,時勢比人強吶! 一路想,一路行到了竇家正堂。堂前懸了一匾,上書“威風堂”三字。管平波心里咯噔一下,但凡士紳豪族,其匾額多是仁義道德之類,唯有匪類喜用諸如“聚義”“威武”之類的字眼。聯想到昨夜的廝殺,她不得不考慮到自己落入賊窩的可能。 管平波吐出一口濁氣,心中再嘆世事無常。幸虧此時沒有大煙館,料想竇家不是賣大煙的,不然讓她這個因緝毒壯烈了的邊防武警情何以堪! 進到正堂,竇向東坐在主位上喝茶。一夜沒睡,他有些蒼老的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神色上卻不見太多疲態。因昨夜一場變故,管平波還未向公公敬茶討紅包。長于鄉間,更不大通此時的禮儀,全不知該對竇向東行什么禮。索性就隨便道了個萬福后,直愣愣的站在了廳上。 管平波在觀察竇向東,竇向東也在瞧管平波。竇家人手充裕,天未亮時就把剩下的強盜一一誅殺,還能騰出空兒來去管平波娘家所在的劉家坳探了一回。只道是個讀書人的獨生女兒,平日里潑辣的很,等閑連男人都不怕的。管家奶奶一味偏心長子,更是恨次子顧及女兒不肯續弦,致使血脈斷絕。管平波之父越是愛惜女兒,管家長輩就越是恨管平波。終是在管父死后把這掃把星倒騰了二十兩銀子,趁了心愿。 竇向東有意晾著管平波,試探她是否能沉住氣。悠然自得的端起茶盅又呷了一口茶。余光掃過立在地上不動彈的女孩兒,腰背筆直,雖不諳禮儀,卻有一種難以忽視的氣度,全不似尋常鄉下人的粗鄙。鶴立雞群,自然容易被孤立。想來她自幼不招人待見,并非只有鄉間傳言那些的理由。 一盅茶飲畢,管平波紋絲不動。竇向東嘴角微勾,他家好像撿到便宜了。放下茶碗,和顏悅色的問:“你的算數也是同父親學的么?” 管平波正要答話,突然!左側拳風襲來,她條件反射的一偏頭,同時以腰為軸,飛起一腳直甩向來人的臉頰!那人趕緊以臂護衛,依然被管平波的力道逼的連退了幾步。還未站穩,管平波跳起,揪住他的頭發下拉,直接來了個暴腿,順勢用手肘打在他的太陽xue上,隨即快速騰挪至他身后,躲過另一個彪形大漢的襲擊。 廳內登時跳出來六七個大漢,卻不是一擁而上。頭一個攻擊管平波的已被放倒,接下來是二人夾擊。管平波還沒能耐一挑二,奮力跑至門口,突然頓住,反身攻擊先沖過來的人,以此獲得時間差。且并不戀戰,一次有效襲擊,或是二人又形成圍堵之勢時,她便想法子繼續逃竄。廳內為了闊朗,三間皆撤了墻壁,留下二排柱子,竇向東坐在上首,看著管平波把廊柱利用的淋漓盡致,幾乎拍案叫絕! 然而雙拳終難敵四手,兩位大漢亦非等閑之輩,饒是管平波用盡心機,還是被一個橫掃放倒,她倒是反應極快的用手撐地,試圖翻身而起,卻被另一人使了個擒拿,反剪了胳膊。越是近身搏斗,身高體型就越有優劣。管平波只約莫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直接就被一米八多的大漢提了起來。雙腳離地,再無勝算。管平波心中罵娘,原以為是來面試會計的,萬萬沒想到面試的是打手!更氣的是穿越十五年,訓練嚴重不足。若是在前世,不過兩個野路子,早就被她收拾了!可此時此刻,她只能似小雞崽子一樣被拎著,奇恥大辱! 竇向東已是哈哈大笑起來:“好了,和泰你放了她吧?!庇謱芷讲ǖ?,“竟是文武雙全!我看你身手不俗,你那劉家坳也沒有出名的打行,你怎地練就的本事?” 管平波放松著手上關節,隨口瞎編道:“我阿爺先前有一本書,里頭畫了樣式,我在家閑來無事,自學的?!?/br> 竇向東不信,管平波出手極其狠戾,一絲多余的動作也無,非正規教養并身經百戰,絕無可能有此能耐。只看她拿話搪塞,便知她不愿報出師門。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既她不肯說,竇向東也不好問。人才有人才的待遇,雖說是兒子的小妾,但既非尋常,總要留幾分臉面方好。如此想來,臉色越發和藹,似拉家常般的道:“你既嫁了來,我便視你為女兒般。老太婆最喜爽快的姑娘,阿竹也是個和氣人,好好過日子吧。方才是阿爺同你玩笑,你別放在心上?!?/br> 誰沒事跟一家之主計較。管平波順勢道:“武學一道,非切磋不能進步。不知日后還能不能跟幾位好手請教?!?/br> “自然?!备]向東越發喜歡,笑指廳內的幾人介紹,“頭一個被你打的叫譚元洲,抓你的那兩個是兄弟,一個叫張和泰,一個叫張和順?!庇种钢鴰讉€沒下場的說了名字,分別是李運、高大山、馬蜂、劉耗子。 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有沒有本事,下場比劃比劃便一望可知。張和泰兄弟二人聯手,好半日才制住了人,且還是個女人,眾人看管平波的眼神已是不同。且管平波是主家的媳婦,他們幾個皆老老實實的見禮。管平波也不知道怎么回禮,只得看向竇向東。 竇向東繃不住笑了,道:“你是主人家,無需回禮。罷了,你且去尋老太婆,叫她同你說說大戶人家的規矩?!庇秩滩蛔≌{侃了一句,“你不是讀過書么?怎么?書上沒寫?” 管平波搖了搖頭。心道:我老子就教了我三字經!鬼知道禮儀是什么!她有禮儀的意識還是前世的常識。當鄉下人三個字是亂叫的么?鄉下通只有婚喪嫁娶要磕幾個頭的禮,平輩論交從來直呼其名,就算見了長輩,也就是先打招呼算完。又不是什么詩禮之鄉,劉家坳還是半野蠻狀態呢! 竇向東不以為意,不過是些小節。他還有事要忙,揮手叫管平波退下了。 管平波出了威風堂,拒絕了仆人帶路的好意,躥上一顆樹,大致了解了竇家的整個地形,再跳下來,沿著院落間的青石板路,逛起竇家的院子。竇家昨夜才遭襲擊,隨處可見巡邏的人。見她眼生,少不得攔住盤問。她只消說自己是新來的小妾,又是個女人,倒也沒受什么刁難,反而把哪個院子住了誰問的一清二楚。心中暗自搖頭,草臺班子就是草臺班子,警覺性真是太磕磣了。 轉了大半天,出了一身薄汗,走到個池塘邊看人收蓮子。卻見一人似朝她招手。走近些才發現是她大嫂張明蕙。加快步伐至跟前,張明蕙先開口道:“可是迷路了?你家在另一頭哩?!?/br> 管平波福了福身,喊了句:“大嫂好?!?/br> 就有個仆婦模樣的問:“這是哪個?” 張明蕙道:“你們不認得她。她是我新來的小弟妹?!?/br> 那仆婦同張明蕙差不多的年紀,趕緊沖管平波行了一禮:“原來是小二嫂,我不認得,才失禮了,請您別見怪?!?/br> 周圍的人又紛紛過來見禮,管平波頓時就尷尬了。她再不通禮儀,也知道頭一回見面是得有見面禮的。且不論她沒準備,她孤身一人進來,便是有心,也備不出來。 張明蕙似不覺她的尷尬,拉著她的手笑道:“你身上穿的可是你家jiejie給的衣裳?你這是跑到哪里野了,衣裳臟亂成這副模樣,我好懸認不出來?!?/br> 此話含有些小機鋒,管平波心中快速下了個判斷,這貨跟她的練竹jiejie八成不對付。于是直爽的道:“方才阿爺叫我去試了試武功。張和泰、張和順和譚元洲三個打我一個,我吃了虧,就這樣了?!?/br> 張明蕙:“……” 管平波撓撓頭:“大嫂,我把譚元洲打傷了,阿爺會不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