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兩人各自打理容裝,顧思杳便說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去接二姑娘?!?/br> 姜紅菱點頭道:“她和宋家那孩子……”說到此處,想到這是顧婉的私事,不好同顧思杳說的,便打住不提,只問道:“程姑娘的事,你知道幾分?怎么今兒鬧出來了?” 顧思杳面色微寒,冷笑道:“今日之前,我也毫不知情,原來程家能下作到這個地步。為了富貴前程,能連續賣上兩個女兒?!?/br> 姜紅菱嘆了口氣,她嫁來侯府沖喜,也是兄嫂趨炎附勢之故,即便今日她同顧思杳兩情相悅,亦不能消除心底的恨意。 她頓了頓,問道:“這是你們西府那邊的事情,倒要怎生處置為好?你拿個主意,我好同老太太去說?!闭f著,又道:“倒是放在外頭的好些?!?/br> 顧思杳冷冷說道:“我倒還真要讓她進府,她既然愿意上趕著做妾,何不成全了她?” 姜紅菱心頭有些異樣,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 兩人說著話,步出園子,回頭一瞧,卻見這園子上掛著杏林探幽四個字的牌匾,原來那園中滿栽著杏樹,故有此名。 兩人順著羊腸小道,向西行去。 這夢月庵香火雖不繁盛,庵中的景色卻是怡人,道旁花樹深密,甚是清幽雅靜。 走了片刻,卻見前頭路途拐角處,有腳步聲響。 兩人順聲望去,只見前頭花叢掩映之中,轉出一名俊秀男子來。 那人一見姜紅菱,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神色,快步上前,道了一聲:“紅菱,竟在此處碰見你?!?/br> 姜紅菱眼見來人,心里暗道怎么是他?又聽他竟然直呼自己的閨名,雖說身旁只一個顧思杳,但如此一來反倒更為窘迫。 她向后微退了一步,淡淡道了一句:“章公子?!?/br> 原來這人便是章梓君,他今日亦隨父母來撫仙湖看龍舟賽。 章梓君于姜紅菱的冷淡以待絲毫不以為意,上前一步笑道:“我今日也是隨著家嚴來此地觀看龍舟賽事,撫仙湖畔人潮如涌,委實熱鬧到不堪的地步。人多吵鬧,我來此地躲躲清靜,想必紅菱也是如此?”說著,又添了一句:“從前你沒出閣時,就不喜熱鬧呢?!?/br> 姜紅菱語態淡淡:“我是陪我們家姑娘過來游玩的。章公子,我已然嫁為人婦,這往來言談,還是避忌些的好?!毖灾链颂?,她微微一頓,便說道:“這是我小叔?!?/br> 章梓君聽她這般說來,方才察覺她身后尚且站著一名男子,打量了一番,見他形容出眾,氣韻脫俗,臉上笑意不覺斂了幾分。但聽姜紅菱說起,這是她小叔,心頭卻又是一松,向顧思杳莞爾道:“這位兄臺,幸會?!眳s連字號也不曾打聽。 顧思杳看著眼前這人,見他一身錦衣華袍,生的也是俊秀不凡,又聽他適才對姜紅菱言語親昵,心頭早已不快,淡淡說道:“章公子,令尊可是江州指揮使章大人?” 那章梓君笑了笑:“正是家嚴,原來公子知道在下?!?/br> 顧思杳唇角微勾:“聽家嫂說起過公子,雖則公子與家嫂是世交,但她如今已嫁入顧家,是我顧家的人,公子這稱呼上還該有些禮數才是?!?/br> 第97章 章梓君聽他語氣不善, 面上神色微微一頓,旋即溫然一笑:“在下同顧夫人是自幼相識, 這稱呼上已是慣了, 一時不能改過,有所冒犯之處, 還望見諒?!闭f著,又向姜紅菱淺笑道:“顧夫人原來還時常提起在下?!?/br> 姜紅菱聽他這話, 略有些疑惑, 但轉而便明白過來,想著這話不大好接, 便也索性不去理會, 只說道:“我還要去尋我們家姑娘, 先行失陪了?!闭f著, 便快步向前走去。 顧思杳隨在她身后,行經章梓君身側之時,步履微頓, 又跟了上去。 章梓君看著這兩人的背影,眼眸微微瞇。 那人當真只是她的小叔么?他看她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嫂子。 飽含著霸道侵占,不能言明的情愫, 以及適才那滿含敵意的言辭, 哪里是一個小叔應有之分? 章梓君眸中泛起了一抹冷光,當初聽聞姜紅菱出嫁的消息時,他也有過憤慨與懊悔。但她的新婚夫婿在她過門第三日就一病身故, 讓這場親事在他心中幾乎沒有任何的實感。姜紅菱在他眼中,依然是未嫁之身。每當夜深人靜,一人獨處而想起她時,依舊是情思纏綿。 直至今日,他在她身側看見了另一個心有企圖的男子,而她雖并無明確的言語神情,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能感到她對那人也并非無意。章梓君心中生出了濃郁的不甘與妒恨,他和她自幼相識,她心中若然有誰,也該是他才對。 看著那兩人的身影沒入拐角,章梓君唇角忽然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嫁過人又如何?如今的她,也不過是個沒主兒的寡婦。寡婦再嫁,世間常有。但無論嫁給誰,總不會是她身旁的那個人。這兩人頂著叔嫂的名分,是無論怎樣,皆無可能的。 章梓君淡淡一笑,邁步向前東走去,兩手卻不經意的緊握成拳。 大約走出一射之地,林間忽然閃出一道嫩粉色身影。 那少女一見了他,便蹦跳著上前,向他甜甜一笑:“表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倒叫我好找!” 章梓君眼眸閃過一抹不耐煩,臉上的笑意卻依然和煦:“隨意走了走,你不是要去買五香齋的粽子么?可買到了?” 這少女便是前頭退了顧家婚事的劉玉燕,兩家長輩有意撮合這兩人,常叫他們在一起走動。 劉玉燕對章梓君也頗有幾分情意,有事無事便纏著他。今日兩家都來這湖畔看龍舟,章梓君見湖邊吵鬧如斯,便走到這夢月庵躲清靜,劉玉燕便也隨之而來。 劉玉燕小嘴一撅:“我打發人去買來著,誰知都是些吃白食的廢物,說什么今日人多,委實買不著。分明是不將我的話當回事,瞧我回去,怎么發落他們!” 章梓君微笑道:“既然如此,表哥知道一家點心鋪子,粽子做的極好,不在那五香齋之下,表哥帶你去如何?” 劉玉燕臉色微紅,一臉欣喜之態,當即滿口答應:“表哥可不要誆我。不好吃,我是不答應的?!?/br> 章梓君說道:“表哥幾時誆過你?”言罷,便引著劉玉燕向夢月庵外走去。 路上,他隨意同劉玉燕攀談了幾句,那劉玉燕是個涉世不深的閨閣小姐,又是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哪里聽得出話中玄機,便將所知盡數答了。 章梓君見狀,便似是無意的問了一句:“聽聞姨父近來常與齊王府的人相往來?” 劉玉燕當即答道:“是這樣呢,前兩日齊王生辰,父親還親自前往道賀來著。齊王府里的女眷,也常打發人來送些東西給我和母親?!闭f著,又笑道:“到底是王府,那些首飾花樣,聽聞都是宮里傳出來的樣式,通江州城的首飾鋪子都見不著呢?!?/br> 章梓君微微頷首,默然無言。 姜紅菱同顧思杳向西而行,一路上兩人皆沒有作聲。 這般走了片刻時候,姜紅菱先行說道:“有話想問么?” 顧思杳喉結微動,頓了頓,開口卻道:“沒有?!?/br> 姜紅菱淺淺一笑,想了想,還是說道:“我和他的確自幼相識,但也只為世交之故,所以往來多些。并沒有……沒有什么越禮之處?!?/br> 顧思杳神色淡淡,停了片刻才說道:“我并沒有疑心?!?/br> 姜紅菱微笑道:“那你適才語氣怎么那么重?不是在生氣么?你平常,不會這樣的?!?/br> 顧思杳靜默無聲,他沒有告訴過她,其實他一早就派人查過了章梓君同她的過往。他也知道他們之間除卻竹馬之誼,并無其他。但一想到,他們相識了十幾年,一起度過了那不為他所知的十幾年,他心中便深深的嫉妒著。 他也知道,如她這般資質出眾的女子,身邊總會有些中意她的男人。但今日見了這章梓君,他還是十分的不快。 這些心思,他無從說起。他沒有辦法告訴她,她喜歡的男人,是這樣一個心狹量窄的人。 章梓君比他早結識了她十幾年又如何?日子,是要向后過的。往后,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了。他會成為她的夫君,會成為她終身的倚靠,他們會在一起度過更多的歲月。章梓君,不過是個外人。 想通這一點,他心情忽然一暢,面上神情也松快了不少,轉而握住了她的柔荑小手。 姜紅菱見他不回話,只當他不肯說,也就不再追問。這庵中僻靜,路上也沒有什么人,她便也任著他握了。 又走了大約一射之地,姜紅菱不由問道:“這路對么?你怎知他們……”話未說完,就見前面一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顧思杳不動聲色的松開了姜紅菱的手,向那人喝道:“叫你們跟著二姑娘,怎么一個人跑掉了?這等狼奔豸突,成什么樣子!” 那人正要尋他們,當即停下腳步,擦了把額上的汗,嘴里說道:“二爺奶奶快去瞧瞧吧,二姑娘出事了!” 姜紅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出了什么事?你們跟著二姑娘,卻怎么叫她出事了?” 那人卻有些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姜紅菱急躁起來,質問道:“你連話也不會說了不成?!二姑娘現在何處?!又出了什么事?!” 那人索性說道:“奶奶也別問了,去瞧了就知道了?!?/br> 姜紅菱驚疑不定,只好令那人頭前帶路,同顧思杳一道過去。 那人在前頭引路,左轉右拐,便來至一處軒館之前。 姜紅菱抬頭望去,但見那館上方懸著一塊匾額,雕著如意館三個字。 三人拾階而上,那人搶先一步上前開了門,躬身請二人進去。 顧思杳與姜紅菱邁步入內,只見顧婉坐在一張椅上,頭發散亂,身上衣衫也略有不整,面色蒼白,兩眼紅腫,雙目無神。 姜紅菱見此情狀,頓時大吃一驚,心里便猜不好,連忙快步上前,向顧婉低聲問道:“二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顧婉見她過來,不覺又悲從中來,抽抽噎噎,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姜紅菱心中越發不安,但見眾人跟前,也不好仔細詢問,只好向顧思杳道:“二爺,你且帶了家人出去盤問,我有話要問問二姑娘?!?/br> 顧思杳微微頷首,便吩咐那起家人跟了自己出去,臨行之際連門也掩上了。 姜紅菱便在顧婉身側坐了,先柔聲勸慰了一陣,又低低詢問她事情原委。 顧婉哭了好一陣,方才將事情始末講出。 原來,她今日是一早就同宋明軒約好了,在此處私會。 與姜紅菱二人分手之后,她直奔此處,又嫌家人跟著礙事,好容易說服他們在左近等候,她自己便進了這樓館。 誰知進得館中,左等右等,早已過了兩人約定的時候,卻只是不見宋明軒的影子。 正當她等的焦躁難耐之時,這樓的偏門卻忽然開了,進來一個粗糙漢子,上來不由分說將她按到在地,撕扯她的衣裳,就要行那無禮之事。 她驚恐之下,連聲驚呼求救,好在那些家人離得不甚遠,聽見呼喊便搶進門來。 那人似是也不曾料到,吃了一驚,搶出門去,就此逃了。 顧婉雖吃了一場驚嚇,卻倒不曾真正受辱。 姜紅菱聽了她的述說,心下微微一寬,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不曾當真出事,也算是造化了。已然沒事了,快擦擦臉,往后行事可要謹慎為上?!?/br> 顧婉垂首默然,半晌忽然問道:“嫂子,我分明是和他約下的,怎么他沒來,倒來了這個狂徒?” 姜紅菱聽問,無言以對。 聽了顧婉的述說,她心中也早有猜測,只是不敢作信。然而顧婉能有此問,她心中必也有所懷疑。 但這事當真如她二人猜測,那宋家也未免過于陰狠無情。 正當此時,卻聽外頭有人高聲道:“回二爺的話,那廝擒住了!” 顧婉面色一白,緊咬下唇,就要起身。 姜紅菱卻按住她,說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瞧瞧?!闭f著,便出門而去。 走到門外,果然見臺階下頭一布衣漢子,被家人押著跪在地下。 這漢子大約三十開外,皮膚粗糙黝黑,生的獐頭鼠目,眼見便是個市井流徒。 還不待兩人問話,那人早已嚇破了鼠膽,磕頭如搗蒜也似,嘴里連聲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少爺奶奶高抬貴手,饒小的一命!” 顧思杳面沉如水,問道:“奉命行事?你奉的是誰的命?” 那人回道:“便是城東頭的宋府,宋家吩咐小的來干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