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然而顧嫵生性怯懦,人前寡言少語,又十二分的畏懼這蘭姨娘。任憑蘭姨娘左來右去的言語試探,又或干脆單刀直入的問詢,她皆不肯將心底話講出。蘭姨娘無法可施,本又不是什么慈愛耐心之人,竟索性將她冷嘲熱諷了一通,又說了些世間倫常的大道理,便也不大理會她了。 顧思杳為叫顧嫵死心,亦不大見她了,甚而還放出話去,說四姑娘身子病弱,需隔斷靜養,不許人來打攪,將她軟禁在住所。 顧嫵被顧思杳驅逐出來,又被蘭姨娘潑了幾盆冷水,也大約明白這件事是決然不行的。然而,情之一物,一經萌動,便極難鏟滅。何況,她終日在這深閨大院之中,見不到什么像樣的適齡男子,又正當韶華芳齡,一顆芳心系在顧思杳身上再也解不下來。越是見不著他,便越加思念,竟致不可收拾。 雖則心底知道了如此是違了世間倫常,然而憑什么嫂子可以,meimei就不可以?這道理又在哪里?顧嫵想不明白,心中卻越發的顛倒迷亂,再不能回頭。 再說侯府這邊,姑太太顧琳一家子安頓在了秫香樓。 這日清晨,顧琳一早便自床上爬起,忙忙的梳洗收拾,又親自去叫女兒呂云露起床。 呂云露自幼有晏起的毛病,此刻香夢正酣,忽被母親吵醒,睡眼惺忪的瞧了一眼窗外天色,便嘟噥道:“天色不是還早,娘一大早鬧什么呢?” 顧琳便打了她一下,嘴里斥道:“你還當是在家呢?快些起來收拾了,挑好顏色衣裳穿,同我去見你外祖母?!?/br> 呂云露翻了個身子,將頭探出絲綢被子來,抱怨道:“昨兒不是見過外祖母了,今兒怎么又去?母親忙什么呢!” 顧琳在女兒床畔坐了,撫摸著女兒頭頂,說道:“你真正是個傻孩子,咱家中是個什么境況,你心里也不是不清楚。不緊靠著老太太,可要怎么好呢?這一家子吃穿用度,比比皆是銀子,老太太昨兒雖沒言語,但只怕不是個處長之道。何況,如今府邸中饋被個外人把持著,咱們要想過好日子,還不得著緊上心些?我可是聽聞,府中打算辦個女學,今兒咱們過去,先到老太太跟前替你報個名字,將你也送進去。然后將仁輝也入了家學,旁的不說,你們兄妹兩個吃用府里就得管著?!?/br> 言至此處,顧琳抬頭,掃了一眼這屋中各處。 這屋子雖布局考究,陳設清雅,但墻角壁上已有些墻皮脫落下來,底下現出灰白的墻身來。她是侯府嫁出去的女兒,于這秫香樓是再熟悉不過的。 這地方原是之前顧琳的祖父、老侯爺在世時,晚年避世的居所。老侯爺當年到老時,生出了退居山林安享田園之樂的念頭。但到底侯爺之尊,不可能搬到鄉下地方去住,便在府中尋了這塊地方,造了這座二層小樓。他自己獨居此處,在院中耕了幾畝菜地,搭了架子種些絲瓜葫蘆等物。到了如今,這院中還剩著幾座架子。但自老侯爺故去,這座樓便已逐漸廢棄,再無人居住,平日里只用來堆放雜物。 顧琳未嫁之時,于此地印象唯有荒涼衰敗之感,她當真不曾想到自己出嫁近二十年,重回侯府,竟然住進了這個地方! 無論怎樣,她也是侯府的金枝玉葉,憑什么如今就要落到這番田地? 顧琳將手中的帕子擰了幾擰,壓下心底的憤懣不甘,方才眉眼舒展,慢慢說道:“再一則,我可是聽說,那女學是那個姜氏一力主張起來的。連那夫子,也是她的閨中好友。你到學中去,看能揪出她什么錯來。她在老太太跟前失了寵,往后的事情就好辦多了?!?/br> 顧琳滿盤算盤打得甚好,呂云露卻是個沒心沒肺的,只要自己過得舒坦,便再不管其他。聽了母親的謀劃,她只覺頭疼,嬌聲埋怨道:“咱們千里迢迢好容易回到外祖家中,這一路舟車馬拉的,倦的了不得。母親不說好生歇幾日,倒先生出這些花活來。我可不要去讀什么女學,累也累死了。那些什么女戒女德,我在家中早已看得爛熟,就不去又怎樣?要去,母親自己去,我才不去?!毖粤T,她翻了個身,又想睡去。 顧琳見女兒不聽話,急躁起來,一把將她揪起,嘴里便斥責道:“小蹄子,你別躲懶,這里面可還關系著你的終身大事!” 呂云露雖是怠惰,但到底也是云英閨女,聽了這話,頓時睡意全無,兩眼大睜,嘴里支支吾吾問道:“母親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來?” 顧琳見女兒拿出正經神色來,一臉得意:“昨兒晚上家宴,我席上問了一句,你那三表哥還未定親,于你似也有幾分意思。老太太聽著,嘴里的話也且是活絡,并沒不愿的意思。我心里想著,這倒是不錯的親事。你若能嫁給你表哥,這一輩子的事,可再也不必愁了?!?/br> 呂云露一張俏臉頓時羞得通紅,她想起顧忘苦的風流形容,倒也沒什么不好。但轉而,心底又晃過一個清雋偉岸的人影,這心思卻又顛倒起來。 第86章 昨日, 在松鶴堂上,她初見三表哥時, 見他容貌俊俏, 談吐瀟灑,心里也是喜歡的。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 似笑非笑,脈脈含情, 看得人心中小鹿亂撞。然而待二表哥進來時, 她仿佛見到了一株雪地里的蒼松,清雋冷峻的面容, 便如寒光照雪, 內斂自持卻又不容忽視的氣質, 宛如冬季里的一陣冷風拂在面上, 令人心生悸動。 呂云露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男子,與他一相比較,三表哥不免就顯得有些舉止輕浮。 她早聽外祖家中自來相貌極好, 便是自己的母親,年輕時也是出眾的美人。昨日見了這兩位表哥,更覺此言非虛,三表哥形容已然很好, 二表哥更是人中龍鳳。 來前路上, 母親已然向她隱隱透露過此意。彼時,她尚未見過顧忘苦其人,就有些不上不下的不知該不該答應。昨兒初見顧忘苦時, 她心中本已愿意的,但繼而又見著了顧思杳,一顆心立時又迷亂起來。比來比去,竟覺著二表哥倒比三表哥還更合心意。 呂云露慢慢坐起身子,出了會兒神,垂首喃喃道:“三表哥不如二表哥呢?!?/br> 顧琳是個有年歲的婦人了,一聞此言,頓時曉得她那段心思,回想了一陣昨日的情形,當即說道:“論容貌呢,你二哥確實比老三更俊些。但這男人家要個好皮囊做什么用?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就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全不曉得里頭的利害關系。你二表哥雖好,西府也是分家出去的,二舅舅那邊不能承繼爵位,將來也是有限。侯府這邊,你大表哥沒了,那個寡婦姜氏也沒孩子,將來必然是你三表哥繼承家業。你若能嫁給他,將來就是這侯府的女主人,娘的晚年,可就有著落了?!?/br> 呂云露卻低著頭,不肯說話。 顧琳見她這幅神情,心中猜到她還想不通,便拉著她的手,柔聲道:“我曉得你心里還是過不去,然而你且想想,咱們家中是個什么境況。外頭人看著還好,其實你父親生前留著的那些家財,差不離都散了個干凈了。你哥哥尚未舉業,母親又將有了年歲。你再不上進些,往后叫我靠著哪個呢?”嘴里說著,便紅了眼圈,揉了揉眼睛,又說道:“再一則,也不全是為了我。你往日里就是嬌生慣養的,哪里吃過半分的苦。侯府這邊,你三表哥上面雖有個太太,其實不作數的。府里人都知道,她就是個花架子。這樣的婆婆,往后好擺布,窩盤住了丈夫,還用得著怕她?再不濟,上面還有老太太呢?!?/br> 呂云露聽了母親的話,心意有所松動。她自然知道家中的境況,寧安織造的家眷,外頭瞧著光鮮亮麗。實則,這些年來,父親只知案牘勞形。母親是侯府嫁來的小姐,見天的出門同城中的貴婦小姐們賞花會茶,城中出的時新布料首飾,也必要買到,旁的開銷自不必說,吃穿用度都奢華無比。弄得這些年來,家中其實并無幾分積累。到了父親生病時,家中便如塌了頂梁柱一般,亂成一團,吃藥請醫,又被家人糊弄,花掉了一大筆銀子。好容易打發了喪事,一路投奔回來,路上的開銷亦是驚人。如今他們投奔回外祖家中,人人捧著他們是姑太太、表少爺、表小姐,實則里頭只是個空殼。若是外祖母不肯接濟收留,他們一家子的生計,只怕都是難事。 家中這樣的境況,只怕更無余力替她置辦嫁妝。往外尋親事,這不葷不素、不高不低的,也難尋到什么入眼的人家。 呂云露心思轉了幾轉,又看母親哀傷的模樣,雖仍舊有些殘余的風韻,但眼角已然添上了皺紋,兩鬢也出了許多的銀絲,心腸一軟,不覺嘆了口氣,低低說道:“婚姻大事,本就聽憑母親做主?!?/br> 顧琳見女兒回心轉意,心里高興,連忙攛掇著她起來穿衣梳洗,又特特的沒吃早飯,帶了這兄妹二人往松鶴堂而去。 到了松鶴堂時,春和春熙兩個丫鬟正在廊上坐著,一見他們過來,連忙起身,嘴里說道:“姑太太、小姐少爺來了,老太太還在里頭上早課呢?!?/br> 顧琳是知道母親這些習慣的,便在外頭站住了,笑問道:“原來早課還沒完,我倒來的早了?!?/br> 那春和嘴快,當即說道:“也不算早,大奶奶一早就過來了?!?/br> 顧琳臉色微微一沉,又笑道:“這大少奶奶,只聽人說她心思細巧,行事周到,怎么眼瞧著竟不是這回事?誰不知老太太早課不喜人來打攪,她偏要上去湊趣兒。就說她如今管家,事情多些,也不能這樣一大早就來吵鬧老太太。仗著人疼她,就這等蹬鼻子上臉沒眼色來著?!?/br> 春熙連忙笑著接口道:“姑太太這話可說錯了,不是少奶奶要來,是老太太硬要她來的呢。老太太見天兒的念叨,說少奶奶如今是府里第一大忙人了,天天忙的跟陀螺也似,再轉不到她跟前了,便硬逼著大少奶奶答應,每日早起來陪她早課,這早飯也要同她一起吃。大少奶奶這才過來?!?/br> 顧琳聽了這話,也待信不信的,撇嘴說道:“母親早課素來愛清靜,如今倒改了性子?!?/br> 那兩個丫鬟聽這話不對路,也就閉口不說,只聽里面木魚聲停,便笑道:“想必是完了?!碑敿催^去通報。 顧琳母子三人進到屋中,果然見老太太顧王氏在炕上坐著,大少奶奶姜紅菱在一旁相陪,兩人正笑著說些閑話。 一見顧王氏,這母子三個免不得行禮拜見,寒暄了一番,各自落座。 顧琳當即笑著開口道:“一早起來,我就惦記著母親這兒的雞蛋水魚羹,也沒吃早飯,特特趕來了。多少年了,就饞這一口呢?!?/br> 顧王氏呵呵笑道:“出嫁二十年的人,身邊也有這些兒女了,還跟小時候似的,就知道張嘴問娘要吃的。你既愛這個,怎么不知叫你府里的廚子做?” 顧琳說道:“也是咱們府里獨到的手藝,別處做來的,總是不對口味?!?/br> 顧王氏便笑道:“既是這么說,待你們出去時,叫府里的廚子寫個方子你們帶去,省的你見天的嘴饞!” 顧琳聽這話不對,趕忙說道:“什么我們要出去時?”說著,溜眼看了一眼一旁的姜紅菱,又說道:“我回娘家來住,又沒吃別人家的飯,就這等怕我們吃窮吃垮了不成!” 姜紅菱聞言,看了那姑太太一眼,面上笑了笑,并未說話,只是端起一旁桌上擺著的桃子露飲了一口,說道:“今日外頭有些事情,孫媳趕著去辦,就不陪老太太吃飯了?!?/br> 顧王氏亦頷首道:“正事要緊,你去罷?!?/br> 姜紅菱起身,向顧王氏道了告退,竟將顧琳母子三個視作無物,一陣風也似的去了。 行經呂仁輝跟前時,呂仁輝只覺一陣香風自身前拂過,望著出門而去的倩影出神不已。 第87章 顧琳見這侄兒媳婦走得輕快, 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更是憤懣, 望著顧王氏道:“母親瞧瞧, 出門也不同人說一聲,眼里真是目無尊長的?!?/br> 顧王氏淡淡說道:“她今兒外頭有些要緊的事, 所以走的急了些?!?/br> 顧琳輕輕一哂:“一個寡婦能有什么要緊的事,不在家中好生待著, 倒出外頭去拋頭露面?” 顧王氏瞥了她一眼, 說道:“眼見就是端午,我尋摸著咱們一家子那日出城看看賽龍舟。地方要提前預備著, 今兒她就是看地方的?!?/br> 顧琳這方醒悟過來, 江州城每逢端午, 城郊撫仙湖必有龍舟賽事, 又有許多精彩絕倫的水上表演,城中男女老幼,寒門貴府, 皆會前往一觀,算得上江州城一年一度的盛會。顧琳尚未出閣之時,每年端午必會隨著侯府一道前來觀會。出嫁離家多年,她倒幾乎將此事忘了, 經顧王氏一說, 這才想了起來。 要觀看龍舟賽事,必要在撫仙湖畔尋個合適的場所。侯府不是平民小戶,自然不會與那些平頭老百姓們擠在一處。撫仙湖畔有幾處酒樓水閣, 每年此時,必定為城中的豪門富戶訂去。若不趕早去租,到了跟前是沒有地方的。姜紅菱今日,便是去辦此事的。 顧琳聽了老母的言語,輕哼了一聲:“這樣的事情,但凡交代個管事去就是了,何必自己親自去?婦道人家,又是個寡婦,出門拋頭露面的,也不知個檢點?!?/br> 顧王氏聽女兒自從回來,左來右去只是和這個孫媳過不去,心中也有些厭煩,便問道:“你出嫁這么多年,好容易回來了,不說和做娘的好生聊聊這些年的家常,倒怎么盡排揎起你侄兒媳婦來?” 顧琳被母親輕輕斥責了一句,臉上頗有些掛不住,微微一訕,說道:“我也是為著咱們家中著想,我雖出嫁了,卻到底是顧家的女兒。這顧家的媳婦兒若是弄污了名聲,不也壞的是咱們侯府的顏面?” 顧王氏聽她這話是一心為著娘家,臉色微微和緩,方才慢慢說道:“紅菱行事一向穩妥,想來不會出了紕漏?!?/br> 顧琳也不知這老母是怎么了,如此護著那姜氏,心道這卻不利于行事,眸子微微一黯,旋即拉著顧王氏的手,語帶憂傷道:“女兒離家這么多年,娘跟女兒幾乎生疏了呢,如今倒把一個外人放在心上。為著個外姓人,把女兒這樣數落?!?/br> 顧王氏見女兒說的傷感撒嬌,雖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但這子女在父母眼中,始終便是膝下承歡的孩童。又憐惜她遠嫁多年,撫著她的手,微笑道:“哪有此事,你盡是胡思亂想。三個兄妹里,數你會撒嬌的。何況,紅菱也不算什么外姓人,是咱們顧家堂堂正正娶進門來的媳婦兒?!?/br> 顧琳便順勢說道:“我曉得母親是可憐她青年喪夫,這樣年輕的婦人放在家里也不是個長事。她和念初一日夫妻也沒做過,又沒有孩子,就這樣守節一世失,也是耽誤了她。守節固然是好事,但她也得能守得住。我瞧這姜氏容貌甚美,性子又出挑,只怕是不甘寂寞的。勉強她守節,將來再弄出什么事來,還不如待她孝服滿了就放她去改嫁呢!” 顧王氏聞聽此言,臉色頓時一沉,手里的玫瑰念珠轉的飛快,口中一字一句說道:“她既嫁進顧家的大門,就一世都是顧家的人。守得住,是她這一世的名節。守不住,我自也不會放任她玷污顧家的門楣?!?/br> 顧琳聽母親這話不對路,不覺身上一寒,心里頓時想起這位老母平素是最將府邸顏面放在心上的,又怎會放任姜氏改嫁? 正低頭悶想時,卻聽顧王氏又自言自語道:“不過,她這樣下去,也確實不是個長事。我倒是尋思著,在族中選一位合適的子弟,過繼給她。倒也好叫她安心,只是頃刻間也沒個人選?!?/br> 顧琳見煽動母親改嫁姜氏不成,倒引出這句話來,那姜氏若有了子嗣,過繼的孩子雖不見得中用,但到底也是麻煩一樁,當下也不再多提此事,只是岔了話頭,問道:“母親適才說等我們去時?感情母親竟不想留我們在家住么?” 顧王氏掃了地下坐著的呂云露、呂仁輝兄妹二人一眼,方才點頭道:“我本打算是留你們的,只是想著仁輝與云露都大了,這表姊妹間本就要避嫌,留在府中委實有些不大合適?!?/br> 顧琳心中一慌,連忙笑道:“母親這話說的,一家子骨rou哪里忌諱這些個?何況,我聽聞母親這邊要開辦女學,想著要云露也入學進去,跟著好生習學習學。仁輝的功課也落下許多了,不敢拖延,也跟在咱們家學里讀書的好?!?/br> 顧王氏睨了她一眼,說道:“我曉得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慌,也不是叫你們住到外頭去。咱們家中在西山的別院,我已吩咐紅菱抽個空閑,收拾出來。待過了端午,你們選個日子,搬去就是了。日常衣食用度的一應開銷,也都算在府上。就是將來仁輝娶妻,云露嫁人,府里這邊也算他們的娘家,如何?” 顧琳見母親已將話說到這個地步,料知眼下并無轉圜余地,只得訕訕應了。 顧王氏看著這個女兒,她怎會不知這一手養大的女兒的心思? 然而,女兒同外孫再如何親,終究不能同侯府的將來相提并論。顧忘苦將來是要承繼侯府的,這未來侯爺的妻子人選,怎可如此草率? 姑爺已是身故了,這家子顯然已是破落戶,眼下還要娘家幫襯,又怎談得上扶持丈夫? 顧琳要呂云露嫁與顧忘苦為妻,那是萬萬不可的。 她昨兒晚宴時候,便已聽出女兒這弦外之音,故此今日姜紅菱一來,才談及此事,她便一口答應下來,好就此斷了顧琳的這段心思。 第88章 顧琳見母親不肯松口, 料知這事眼下是不能再提,若要強說, 倒怕弄擰了, 便岔開了話頭,說道:“既是母親為我們考慮的如此周到, 那也卻之不恭了。只是女兒遠嫁多年,心中實在思念母親, 以后只怕是要常來看望母親的, 還望母親不要嫌我麻煩?!?/br> 顧王氏因著不許女兒住在侯府一事,心中本就有所愧疚, 聽了這話, 如何不應?她當即頷首, 微笑道:“你來看我, 我怎會嫌?云露既要入女學讀書,我記下了。待那女學cao持起來,自管來就是了?!?/br> 顧琳喜出望外, 連忙喜孜孜的道謝。 顧王氏看了一眼下頭坐著的呂云露,見她垂首靜坐,一雙凈白小手放于膝上,頭上梳著一個垂鬟分梢髻, 除了簪著一朵白花, 更無裝飾。一身縞素,卻顯得尤為文靜乖巧,惹人疼愛。 顧王氏于這個十多年未曾謀面的外孫女, 心中自有一番舐犢之情,然而到底不能賠上侯府的前程。她心中細思了一番,轉而向顧琳問道:“云露年歲也不算小了,可有說過人家?” 顧琳連忙替女兒回道:“還不曾呢,之前在任上,也曾有些人家來說。只是看來看去,不是門第不好,便是八字不合,所以一直拖著。誰知就拖到她父親過世,就回來了?!彼井斈赣H既提起這話,必是有意撮合。只要母親言語但凡露出點意思,她便順勢說下去。 誰知,顧王氏只點了點頭,說道:“倒是好個乖巧的孩子,既是重孝加身,這事便是再等等也不妨?!闭f著,又轉而問呂仁輝的功課親事等事。 那呂仁輝正在出神,一時竟沒聽到外祖母的問話。 呂云露見哥哥滿臉怔怔的望著門上,不知想些什么,便悄悄拉了他一把,低聲道:“外祖母問話呢,哥哥怎么不回?” 呂仁輝滿腹心神都在姜紅菱身上,那驚鴻一瞥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印象,翩躚搖曳的腰肢,沁人肺腑的幽香,都讓他忍不住的心神迷醉。雖早知這江州多美女,這位寡嫂又有江州第一美人的稱號,但見了其人,仍舊禁不住驚艷贊嘆。只在心里感慨,如斯美人,怎么就是個寡婦呢?還偏偏是自己的嫂子! 呂仁輝忽被meimei拉了一下,猛然驚醒過來,望向上首。 顧琳一臉不悅,說道:“你想什么呢?老太太問你話呢!說你如今學業如何?” 呂仁輝連忙起身,恭敬回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