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顧王氏心中雖驚魂不定,但到底是在世上活了幾十年的人,面上強做鎮定,沉聲問道:“你來同我說這個,究竟意欲如何?” 李姨娘笑了笑,說道:“倒也不想怎么樣。只是想求老太太還像以往那樣疼我,這些年來咱們的主仆情誼,老太太于我的恩惠,我都記在心上。府里各樣事情,老太太老爺的脾氣,我都熟知。老太太這陡然間弄了個新人來管事,不覺的不順手么?咱們還像以往那樣,老太太疼我,我孝敬老太太,豈不甚好?何必撕破了臉,彼此難看呢?又能落些什么好處?!?/br> 顧王氏見她果然是這番意思,心里倒安定下來,頓了頓微笑道:“你的意思,我心里也清楚。這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又何許這般大動干戈?太太你是知道的,糊涂人一個。少奶奶雖說能干,但到底是個寡婦,又沒有孩子,你怕她怎的?如今侯府這邊只有忘苦一個獨苗了,你且耐心等著就是了。之前婳兒鬧得委實不像話,又當著合家子的面,我不罰你不能服眾。我本意不過是要她們隨意管管,弄得不成,還得是你來,這就沒人能挑出理來了。誰知菱丫頭偏是個能干的,一時半刻也不能動她。這般,你且先回去,不要急躁,耐著性子等上幾日,我必定給你個交代?!?/br> 李姨娘得了她這話,料知今日也就是這樣了,逼得急了,反倒難看。她當即一笑,說道:“老太太金口玉言,我哪里會不信?”說著,略頓了頓,又道:“只是還跟老太太提個醒兒,那大少奶奶長得也忒俊了,偏偏大少爺又沒福。這天長日久,她又年輕,保不齊弄出什么事來,倒叫人笑話。不如還是將她送到家廟里去養著,免得后患?!?/br> 顧王氏嘴角一抽,淺笑道:“我都記著了,你不用cao心?!?/br> 那李姨娘心滿意足,看看天色擦黑,外頭又下著雨,便要回去。 顧王氏卻叫住她,遲疑了半日,才問道:“那孩子……如今在何處?” 李姨娘笑了笑,說道:“自然在一個萬全之所,好生看養著。老太太放心,我曉得這孩子也是金枝玉葉,馬虎不得。世人皆不認她,我卻不敢不認?!闭Z畢,就出門而去。 顧王氏坐在椅上,臉色陰沉,滿腹怒火,停了片刻,忽拿起一旁桌上的描金蓋碗,砸向地面。 只聽當啷一聲,那蓋碗摔得粉碎,碎瓷迸濺,倒將才進來的春燕唬了一跳。 春燕從不曾見顧王氏發這樣大的脾氣,心中惴惴不安,先將碎瓷掃了,方才上來小心問道:“適才姨娘過來說了些什么不中聽的言語,倒讓老太太這等生氣?老太太仔細身子,火大傷肝?!?/br> 顧王氏自是不能向她說的,靜默了半晌,忽然長嘆了一聲:“不曾想,這些年來倒養了個頸子后頭生反骨的東西!” 春燕聽這話摸不著頭腦,也不敢接話,只好拿些泛泛的言語來勸慰。 顧王氏面現疲憊之色,說道:“罷了,我懶怠吃飯,扶我回屋躺躺罷?!?/br> 春燕連忙上前,攙扶著顧王氏回了內室。 顧王氏在床上躺下,心中默默盤算。這李姨娘斷然是不能留了,只是那把柄捏在她手里,不得不顧忌些。 顧王氏雖是個狠心的婦人,對自己的骨血到底還顧念著些。如今上了年紀,看著小輩,心也就越發容易軟了。這個女兒從生到死,她一日也不曾養過。留下的這個外孫女兒,她不免就掛在了心頭。 她想封了李桐香的口,只是投鼠忌器,一則恐她狗急跳墻四處亂咬,二來又不知那孩子被她藏到了何處,弄不好倒傷了她的性命。 思前想后了一番,她心底忽然冒出個人影來。 想到那人,顧王氏心底卻有幾分不甘。她雖喜歡姜紅菱,卻也不愿讓她在府中獨大,但如今的形勢,也由不得她了。姜紅菱精明強干,做事滴水不漏,這件事交代她去辦,當能萬無一失。只是從此之后,在這侯府中,她便只能倚仗姜紅菱一人來管事了。 左右搖擺了一番,顧王氏嘆了口氣,先安度了這一劫再說罷。 她老了,許多事情已難在掌握之中了。 姜紅菱自然不知松鶴堂中鬧出的故事,她正在屋中,盤膝坐在炕上,在燈下繡著一副手帕。 因著天色已晚了,不必再出門見客,她散了頭發,只穿著一件藕荷色對襟薄羅衫,一條蔥白綾撒花褲子,散著褲腿。衣衫料子輕薄,透著底下的冰肌玉骨,更裹出了玲瓏有致的身軀。 燈光昏黃,灑在她臉上,白膩的肌膚泛著細瓷一般的光澤。烏黑油亮的長發垂散在胸前腦后,顯得娟靜姣好。 如錦過來,將燈花剪了剪,又往雙魚戲水黃銅油燈里添了些油,便立在一旁說道:“奶奶,時候不早了,吃過晚飯再做罷?!?/br> 姜紅菱抬起頭,揉了揉脖子,淺笑道:“做著活計,竟忘了時辰?!闭f著,停了停又道:“外頭是不是下雨了?這屋里氣悶的很,將窗子推開半扇,透透氣罷?!?/br> 如錦道:“只怕被風吹了要著涼呢?!弊炖镎f著,還是去了。 如素過來,站在一旁,看著姜紅菱手中的帕子,見她繡的是一枚菱角,不覺輕輕說道:“奶奶心里還記掛著那日的事呢?” 姜紅菱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那塊帕子是我常日戴在身上的,沒了自然要補上?!?/br> 如素囁嚅了片刻,忽然道了一聲:“奶奶,還是少跟二爺牽扯的好?!?/br> 第57章 姜紅菱手下微微一頓, 沒有言語。 如素看著她,主子那張精巧冷艷的臉上, 淡然無波, 心里便有幾分惴惴不安,不禁張口道:“奶奶……” 姜紅菱淺淺一笑, 放下手中的帕子,抬眼望著如素, 淡淡問道:“這是什么話?” 如素小聲道:“就是……這幾日, 奶奶見了二爺兩次了,有什么要緊事, 也是告訴二爺。我心里疑惑著, 奶奶是不是和二爺……” 姜紅菱微微一笑, 目凝秋波, 望著她頷首道:“你想的不錯,我和他,是好了?!?/br> 如素雖早有猜測, 但卻不料主子竟當面認了,心底著實震驚不小,不禁雙手掩住了小口,身子輕輕發顫, 半日說不出話來。 姜紅菱看著她這幅受驚的樣子, 不覺一笑,輕聲問道:“怎么了?” 如素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顫著聲道:“奶奶是二爺的堂嫂, 又是孀居,本就該十分避嫌。這府里人多眼雜,jian人又多,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奶奶犯錯兒呢。奶奶竟然還……我是怕奶奶被這些人揪住了把柄,那可就真的了不得了?!?/br> 姜紅菱垂首一笑,鬢邊的發絲滑落在面頰上,她抬手撩起,方才開口道:“我曉得你是為了好,這番話也是保身之道。然而,我難道就合該受這個罪么?我今年不過十六歲,被娘家搓弄著給人沖喜,過門沒幾天就死了丈夫,我就該一輩子守寡到死么?” 如素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的望著她。 姜紅菱淺笑點頭道:“世人常說這都是命,但我不信我姜紅菱就是這個命數。我早前就說過,各人的命要靠各人去爭。我不愿意這樣糊里糊涂的守寡下去,他也沒有娶妻,我們是兩情相悅,沒什么不可以在一起?!?/br> 如素聽了她的話,心里有些亂,一時覺得她所言有理,一時又覺得和世間常理相悖,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可是,奶奶是二爺的堂嫂……” 姜紅菱抬起頭看著她,眸色幽深,淡淡說道:“他說的沒錯,我和顧念初本就是盲婚啞嫁,又連一日的夫妻也沒做過,又哪里算得上他堂嫂?我是詩書門第的出身,本不該說這些話,早年間在家時父兄也曾教導我何為禮教。然而現下看來,這所謂禮教,當真能吃人呢?!?/br> 如素更說不出話來,姜紅菱微笑道:“我曉得你心里是害怕,既然你怕,我也不為難你。我現下給你想兩條出路,一則便是我將你送回娘家去,你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人,是我的陪嫁,我要怎樣,旁人說不得什么;二來你看家中小廝哪個合意,我便將你許給他。你離了我這兒,將來無論出什么事,都不與你相干了?!?/br> 如素聽見主子竟有意攆她走,頓時紅了眼睛,哽咽道:“奶奶這是什么話?奶奶是嫌棄了我,要打發了我么?我雖蠢笨,但這些年總是盡心盡力的跟著奶奶的。奶奶今兒怎么說起這個話來?我是死,也不出這個門兒的!”嘴里說著,竟然在炕下跪了。 如錦這會兒也走了過來,正要言說晚飯已齊備了,但見了這個情形,不知出了什么變故,也就說不出話來,便在一旁垂手侍立。 姜紅菱笑了笑,目光在這兩個婢女臉上來回掃視了一番。這兩個丫頭都非絕色,只是燭火昏黃之下,別有一番婉轉之態。 這兩個姑娘上一世跟了她一世,最終皆沒有個好的收場。這一世,她雖有心繼續留著她們做個心腹,但這條路畢竟兇險,前途多有未卜之事。如若她們當真懼怕,她也情愿放她們各尋歸宿。 姜紅菱主意已定,當即開口說道:“既然說到這里,我今日也把話講明白了。這條路,我是要走下去的。倘或你們害怕,我也放你們去。將來是福是禍,我一人擔著,絕不拖累你們?!?/br> 如素與如錦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一時里室內悄然無聲。 半晌,如錦忽然說道:“奶奶說的這是什么話?想是奶奶嫌棄我們無用,想要攆了我們,好再挑伶俐的丫頭來?奶奶若是這樣想,不如先把我們兩個都打殺了罷?;蛟S如素害怕要走,我是不怕的?!?/br> 如素聽她竟然將自己咬了出去,登時急了,向她腰里擰了一把,斥道:“你這蹄子,做什么咬上我?!哪個說怕了要出去,就把我拉出來?!” 如錦斥道:“不是你婆婆mama啰嗦個沒完,奶奶怎么就想起這個事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這等膽??!” 如素辯駁道:“不是我膽小,我是著實替奶奶發愁。二爺是奶奶的什么人,奶奶就是再想同他好,這也沒個名分。小叔子娶大嫂的事兒不是沒有,但那都是什么人家。侯府這樣的門第,又怎能容得下這等事呢?奶奶現下和二爺好的時候快活,若是將來有個什么,二爺想必沒事,奶奶卻要如何是好?再則說來,二爺和奶奶是什么關系,二爺就是娶誰也娶不了奶奶,這事本就是無望的!從前在家時,你就是這樣。遇事只會瞎叫,全不管以后如何?!?/br> 姜紅菱見這兩個丫頭吵起嘴來,只得出聲喝止,又道:“我曉得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不要自家窩里吵起來了?!闭f著,便向如錦道:“我餓了,把晚飯拿進來吃罷?!?/br> 如錦曉得,奶奶是要打發她出去,便點頭去了。 姜紅菱便向如素道:“我知道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丫頭,心里總是比旁人想的周全些,也更遠些。所以我出閣之時,也帶了你做陪嫁。然而活在這世上,只是謹小慎微,唯唯諾諾是遠遠不夠的。你不去害人,人硬要來算計你。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是吃過這苦頭的人。欲行大事,還需的有十足的膽魄?!闭f到此處,動了她前世的心腸,又知這丫頭不知以后那些事情,也只是白說給她聽。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問道:“我還拿那句話來問你,這條路我是要走下去的,你怕還是不怕?若是怕了,我明兒就想法子放你走?!?/br> 如素為人,只是膽小謹慎,于姜紅菱卻有著十分的忠心。雖是看著她和顧思杳的事情心里害怕,但卻絕不肯離了姜紅菱身側。聽了姜紅菱的話語,她想也不想的說道:“奶奶既不怕,我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好意提醒奶奶一聲,但奶奶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奶奶放心,往后不論出了什么變故,就是撕了如素的嘴,如素也絕不會吐出一個字來?!?/br> 姜紅菱淺淺一笑,說道:“不用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是個好丫頭?!?/br> 主仆兩個說了幾句話,如錦便將飯菜都端了進來,還是照樣的四葷四素八個碟子,兩盤點心,一碗米粥。 吃過了晚飯,姜紅菱又做了一回繡活,便收拾著睡下了,當夜無話。 隔日起來,她才梳著頭,松鶴堂的春燕忽然找來。 春燕進門就道:“給大少奶奶請安,老太太請大少奶奶緊趕著過去?!?/br> 姜紅菱心中狐疑,問道:“老太太這是有什么緊要事么?我這才起,飯還未吃,還有幾件事要交代給底下?!?/br> 春燕說道:“我也不知,只是聽老太太的口氣,似乎是有什么特別要緊的事。奶奶還是快去罷,耽擱了老太太只怕要生氣呢?!?/br> 姜紅菱見問不出來,又擔心顧王氏果然有什么極要緊的事情,只得匆匆忙忙梳妝穿衣,起身去了。 走在路上,那春燕還不住奉承道:“誰不知道現下奶奶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昨兒奶奶上午才去過,傍晚時候老太太就念叨著奶奶不來瞧她了。所以這有什么事,都囑托給奶奶。這闔府上下,離了奶奶,可要怎么好呢?!?/br> 姜紅菱聽這話倒不好接口,只笑了笑,說道:“這也是老太太看得起我,上頭還有太太呢,怎么就顯著我了?!?/br> 春燕嗤笑了一聲,說道:“算了吧,誰不知道太太就是個幌子,這后頭沒有奶奶撐著,還不知要成個什么樣子呢!” 說著話,便走到了松鶴堂。 進到正堂,顧王氏卻并不在,只幾個小丫頭拿著雞毛撣子打掃桌上的花瓶。一見姜紅菱進來,都齊聲笑道:“大奶奶可算來了,老太太才還念叨呢?!?/br> 姜紅菱心里不知出了什么事,臉上倒還含著笑,一路走進了次間。 顧王氏果然在次間炕上坐著,身上穿著往日里見過的蜜色萬字不斷頭絲綢對襟夾衫,底下是福祿壽寶藍色馬面裙,額上戴著抹額,盤膝坐在炕上。見了姜紅菱,當即點手召喚道:“菱丫頭,打早上起我就盼你過來,你怎么才來?!?/br> 姜紅菱走上前去,嘴里笑道:“春燕一來,我就想著老太太這里八成有什么事,就惦記著過來,只恨自己沒生個翅膀呢。飯也不曾吃了,還有些事情等著吩咐,都顧不上了,這就來了?!笨诶镎f著,就被顧王氏拉著在身畔坐了。 顧王氏便數落道:“養著那么些管事呢,都吃閑飯了不成,倒要你這等日日cao勞。你年輕媳婦子,需得小心保養,別仗著年小力壯,便什么也不忌諱,熬心費力的,到老來氣血虧虛可有罪受呢!”說著,又道:“早飯沒吃什么打緊。今兒有好菜,就跟著我一道在這兒吃了!” 姜紅菱含笑應下了。 寒暄了幾句,顧王氏便借故將屋內的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向姜紅菱道:“我倒有件事,需得你幫著仔細查查。旁人我不放心,這些日子看你是個謹慎細心的好孩子,便想著交代給你?!?/br> 姜紅菱不知她要說些什么,虛應了一聲:“老太太有話,但吩咐便了。孫媳婦必定給老太太辦妥帖了?!?/br> 顧王氏咳嗽了一聲,卻又不語了,頓了頓才道:“我有個老家人,早年間聽聞帶了個孩子投奔進京。這些年都沒有消息,前兒模模糊糊聽人說起。我心里記掛著,你看怎樣能將她們找出來?!?/br> 第58章 姜紅菱聽這話來的蹊蹺, 心里起疑,只記得前世這顧王氏并沒有什么老家人來投奔之事, 又或許只是自己并不知情。但若是如此隱秘, 這事中必定有些緣故。 只聽顧王氏又道:“我娘家祖籍金陵,雖則我祖父那輩起便進京為官, 但老家還有些親戚在。近來金陵那邊有人來江州上任,送來個消息。說是我老家的一個姑奶奶, 帶了個侄女兒。本是要上京去投奔旁的親戚的, 但又聽人說起,京城似是沒人收留, 這才折道江州。但不知為何, 她們來了江州, 竟不曾尋我。如今也過去差不離二三十年了, 那老姑奶奶該是早就沒了,我那侄女兒若是還在,如今也該有三旬的年紀了。你瞧瞧看, 怎樣能將她尋出來?!?/br> 姜紅菱心里忖度了一陣,這事兒聽來并沒什么可避人之處。顧王氏卻要將近身服侍的丫鬟都打發了出去,可見實情并非如她所說。再則,既是多年沒有音訊, 如何近來忽又有了消息? 她心底狐疑, 面上淺淺一笑,周旋道:“既是老太太的老家親戚,當然不能叫她們流落在外。只是孫媳婦不明白, 這么些年了都沒有消息,這話又是誰傳來的?可還有別的蹤跡?不然,這人海茫茫的,又是這二三十年沒有往來,比大海撈針還艱難呢?!?/br> 顧王氏頓了頓,心里曉得這孫媳婦精明細致,話不說囫圇了,只怕要被她看出端倪來。盤算了一陣,半真半假道:“也是老家那邊的親戚,前幾日有人來江州經商,便到府中送帖子。說起來,也算是拐彎抹角的關系了。只是多少年沒見過老家來人,我便見了一面。閑話中說起此事,我心里倒挺掛念的。說起來,那老姑奶奶夫家有房親戚在這江州,想是來找他們了也未必可知?!?/br> 姜紅菱聽了這番話,只覺的甚不合情理,中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那老姑奶奶既有夫家,王家在金陵尚有人在,又為何獨自帶了個侄女兒進京?進京不成,又折道江州。 但見顧王氏講了這番話后,忽而咳嗽不止。她只得暫且按下不提,連忙起身走到桌邊。 桌上擺著一只白鶴嬉戲冰吻瓷茶壺,她伸手摸了摸,只見茶壺半溫,便倒了一盞溫水上來,服侍顧王氏吃了。 顧王氏順了氣,粗喘著道:“不成了,這身子骨是越發不爽利了。一冬里都沒事,開了春倒染了些風寒,吃了大夫幾副藥下去,也不見什么用。睡到半夜,還是嗽的厲害。想是我也到年紀了,大約在這世上的日子也沒多久了?!?/br> 姜紅菱聽著,便拿了些話語來寬慰:“老太太這也是多心,這天氣不定,乍暖乍寒都是沒準兒的事。別說老太太,就是孫媳婦前不久不還病了一場。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來這般快呢?老太太這重孫子還沒抱上,可還有的等呢?!?/br> 顧王氏倒愛聽這個話,登時便笑出了聲,說道:“菱丫頭,你這心是怎么長的,盡能想出些哄我開心的話來!”說著,又嘆了口氣:“可惜念初去的早,不然這家子將來就是你們兩口當家了。我還用得著cao那么些心?” 這些無用的空泛言語,姜紅菱聽著也就罷了,見顧王氏緩過來,便又問道:“老太太才說起的那老姑太太,來江州投奔的人家,可知道住在何處?孫媳婦好著人打聽著去,興許就也有小姐的下落了?!?/br> 顧王氏想了一會兒,說道:“聽老家人說起,那老姑太太的夫家姓李。這戶人家好似是磨豆腐的,原本住在東四街牌樓底下。如今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