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應兒別無他法了,便回了屋子打算將門掩死了躲在屋子里,這門只剩薄薄一條縫的時候,傳來了她幾乎難以聞及的微弱聲音:“我很好,哥哥你要好好的?!?/br> 李歸塵像是石雕一般立在門外,有淚自眼眶里滾了出來落在了地面上。 “日后不許你再來了,”她厲聲喊道,后半句卻黯然地咽回了肚子里——“否則,我就不能再這么醉生夢死地活下去?!?/br> 他離開云弄胡同的時候,天色極好,陽光就像是軟軟的金黃緞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即將刮起血雨腥風的日子。 李歸塵自歸寧寺取了他的柳葉劍回來,耳邊的所有喧囂聲都隱沒了下去。 如果說原來他還沒有對夏冰動了殺心的話,應兒的話儼然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塊磚石。 愈發濃郁的暮色中,太子問他,為什么這些人會如此地眷戀著這些權勢,哪怕明明知道九死一生,也一直想著要不惜一切代價。 李歸塵他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他或許就不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即便如此,在面對這樣一群餓狼之時,你的隱忍和寬恕只能無盡地滋長著狂妄的yuhuo。 沒有底線,永不滿足。就像是附骨之蛆,在這糟朽的官僚體制中無止無休地蠕動著,卻還一個個滿以道德仁義自居,無視帝王之擔憂更是不顧百姓之死活。如今他們聞到了利益的味道,還妄想著親自扶持一個新君上位,以求富貴榮華……他手中的劍閑置了多年已不復當年的寒光凜凜。還記得父親曾和他說過:“劍生而就是為了飲血的,而錦衣衛正是我大明的利劍?!?/br> 唯當一往無前,披荊斬棘。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把72章錯粘到了71章,所以這一章多了3300字,在后面補了一個外一篇,看過原72章的記得補一下~ 么么噠 (外一篇游離于正文外,是個補充) 第72章 對峙(修) [vip] “馮公公這一死, 大內之中就沒人照應了……怕是……”蒲風皺眉囁嚅道。 段明空不動聲色地環顧著四周, 一時無言。 她站在風口里冷靜了少頃, 繼而折回到了馮顯的身邊。 夜風卷來了雪渣刺喇喇地刮著人臉。借著森幽的火光, 她能見到馮顯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孔上滿是平靜。 他腰間的牙牌符令之類果然已經全部消失了, 然而與陸經歷的尸首不同的是:馮公公的外袍上有明顯的撕扯破損,右臂上亦是出現了一道很重的淤血痕。 顯然是他與兇手曾經纏斗過。 蒲風拉下了他的衣襟, 但見胸膛上出現了少數的血點, 且他身下的大片血洼里同樣被人摻了紅染料進去。 也就是說, 馮顯的死狀與陸經歷是大抵相同的, 基本可以斷定為同一人作案了。 段明空一直抱著臂冷眼看著,忽然說道:“馮顯的牙牌丟了, 東廠怕是要生亂了?!?/br> “如今馮顯身死,張全冉又無力執掌御馬監, 現在司禮監秉筆太監是誰?” 段明空答道:“秦喜, 不過此人庸碌, 近來得勢之人卻是御馬監的提督公公蘇錦, 也就是景王身邊的蘇敬忠之子?!?/br> “蘇敬忠之子?” “宦官之間, 師徒常以父子相稱。蘇錦此人曾入過行伍,在廠衛之中都是頗為跋扈的?!倍蚊骺盏?。 蒲風點了點頭,在這時候朝陽門的一小支守軍已經將這荒地附近團團圍住了。 段明空與守軍統領交接好了各中事宜,便與蒲風直奔了皇宮大內。 因著段明空錦衣衛千戶的身份, 這一路本應該是無人可阻的??蛇^了西華門將近武英殿的時候, 守軍卻將段明空攔住了,說是除了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外, 其余人等都不得再隨意出入殿前。 段明空反問這些守軍是誰下的指令,得到的回復居然是馮公公說的。 蒲風不明所以,段明空卻是忽然沉了臉色下來。 因為馮顯即便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也是斷斷沒有資格號令大內守軍的——除非,他手里有御馬監的兵符。但馮顯已死,也就是說,拿到了御馬監兵符之人極有可能也同時拿到了馮顯的牙牌,且是在馮顯出宮之后。 段明空調轉了馬頭低聲一喝,便飛速奔往了東廠胡同的張全冉宅中。 此時已過了子夜,寒風冷得刺骨。 蒲風進了張全冉宅院的時候,段明空已經踹開了房門,握著刀柄信步而入。 張寶公公剛從大內辦了差事回來,一身孝衣還沒脫,正趴在張全冉床邊打瞌睡,段明空這么一闖將他嚇得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段明空立在屋子里無言掃視四周,一雙單鳳眼帶著危險的氣息,落在了昏睡不動的張全冉身上。 “兵符在誰那?” 段明空一吼,張寶瞬間便清醒了:“段千戶此言何意?” “不知道?”他一把抽出了刀鞘反問了一聲,唇角一挑便飛身移步到了張全冉床前,冷月般的刀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他一手死死鉗住了張寶的手腕,將那刀刃架在張寶的脖頸邊低沉道:“說不說?” “說……說……敢問段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段明空垂眸盯著張寶,手上的刀不由分說地割破了張公公的脖頸,殷紅的血順著刀刃流到了他白而青筋暴起的手腕上。 蒲風在他二人僵持之際,一直抱臂立在一旁觀望著躺在床上的張全冉。 一個人在短短十天之中就消瘦成了這幅樣子,可面皮上卻半點傷痕……蒲風不知道天牢有沒有這么溫柔的刑罰。 而那張寶被逼急了,他知道段明空必然不會真的殺了自己,便自袖中倒出來一截短棍,掙開了段明空手上的鉗制,猛地以棍擊開了刀刃與段纏斗了起來。 “段大人,您再張狂可也狂不到我們東廠的頭上,抬你幾句是給你面子,再往后可就是得寸進尺了?!?/br> 而段明空雙眸凜凜,每一招出手都是將人逼向死路的,半點也沒有什么顧慮和忌憚。 若是論起功法,張寶遠不是錦衣衛的對手,更何況段明空是武狀元出身,在錦衣衛里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只因著他沒摸清段明空的性子,那種為了目的伏低做小的事,段一個堂堂的侯府嫡子還是不屑于此的。 張寶臂上已經擦破了兩處皮,他眼見著心口那一刀已經是要避不開了,只好皺緊了眉頭低呼到:“是馮顯!” 繡春刀停在他胸前堪堪一指的地方,半頃后3棍死死抵住了。 蒲風望著張寶毫不猶豫地質問道:“是有人拿著馮顯的牙牌來要兵符的對嗎?” 張寶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是誰告訴你的!” 蒲風緩緩點了點頭胡扯道:“我在殿前駐守的時候,聽到秦公公手底下的人說的?!?/br> 張寶微微緩和了神色,“的確是秦公公代了馮公公來取的,段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馮公公對質?!?/br> 段明空將刀逼了逼平靜道:“從頭到尾說清楚了?!?/br> “今天午后的時候,秦公公領著手底下的小順,拿著馮公公的牙牌找我義父來要兵符的。同是司禮監的人,也沒什么……” 蒲風信步到了張寶面前,凝視著他道:“你在說謊,是蘇錦入夜才找你來要兵符的,對嗎?” 也就是說,她懷疑是蘇錦誘馮顯出宮,將他刺傷之后又奪走了他的牙牌,再之后便手持著馮顯的牙牌假冒他的名義誑走了兵符。 張全冉與蘇錦未必相合,而張寶斷然不會將兵符這種東西隨隨便便交給蘇錦——只因著他是真的不知道馮顯已經死了;而他一開始袒護蘇錦,大概是因為同為東廠御馬司的,急于撇清干系。 張寶望了張全冉良久,見他眨了眨眼睛,終于是嘆氣道:“是蘇錦不錯。不過他不是夜里來的,兵符早在晌午就給他了。說到底馮公公也是東廠的提督,義父既不能理事了,馮公公代勞也是應該的,這都是我們東廠里面自己的事。不知錦衣衛的大人們問清楚了可能走了?” 段明空撤了刀下去,而蒲風聽到“晌午”那兩個字頭腦中忽然就亂了一陣。張寶將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未必會在時間這么一個小點上欺騙她。 那蘇錦既是晌午帶著牙牌來的,難道真的是馮顯支會的他?或者說……段明空將刀收回了劍鞘,在桌子上戳了一小瓶傷藥之后便帶著蒲風消失了。 夜色已經深沉到了極點,連星光都開始一點一點隱沒了下去。北鎮撫司的小書房里,段明空扔給她了那件狐裘,便一手托腮坐在桌前不動了。 許是這一晚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蒲風并沒有什么困意,她圍著狐裘蜷縮在床角,想著李歸塵現在又在何處呢? 他有沒有受傷?現在有沒有在睡覺? 而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而這一天中的謎團便像是一枚枚雜亂無章的棋子,蒲風呆呆地守在棋盤邊上只能看出一點苗頭來。 陸經歷和馮顯二人之死可以歸結在一處的話,那殺害了陸家九口只是為了滅口?這朝堂之內,景王和于皇后已經逼近大權獨攬了,而太子正是被他們攔在了京城外,這才造成了如今的困局。兵符移位的話……蒲風攥著那狐裘一直到了指節發白的地步。 難道是逼宮…… 即便是歸塵將太子完完整整地護送回來了,蘇敬忠會帶著人逼宮的!于皇后找夏冰,蘇錦奪走兵符……都只是為了整頓京中,尤其是皇城之內的全部兵馬。也就是說,只要到了今天晚上小斂的時候太子殿下仍不出現,景王便會代太子主持大典,便也是昭告文武百官自己將繼承大統了。 算來算去,太子的籌碼除了一個不受看重的儲君之位,還有什么呢?藩王的支持……她就這么憂心忡忡地盤算著,感覺心一點一點地墜了下去。就像是那藍道人說的,她急流勇退未必就是非善,只不過……這實在是太不合道義了。 景王謀劃了十數載,到了這最后的節骨眼兒上,若無一擊即中之心,又如何敢動手呢?一旦景王得勢登基,蒲風不難想見自己和歸塵會是什么下場? 這一次,真的還會如他所言“絕處逢生”嗎? 她半夢半醒之際,馮顯臨死前呻吟的那一聲聲的“端懷王”更是不斷作響在她的耳邊。 端懷王,又是誰呢? ………… 翌日。 鴻臚寺卿頌著禮詞,來祭奠的公侯依次而上,蒲風被圈在百官里面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 便聽著身邊有大人們竊竊私語——所有人無不驚訝不已地說著馮公公昨夜身死的事,還有通政司的陸經歷也死了。 想來馮顯的案子已經鬧得舉朝震驚了。有位大人說是邪術作祟,馮顯在東廠的那一幫干兒干孫想來不會這么輕易罷了的;之后另一位大人說這兩位都是得罪人了,還說覆巢無完卵,剛說了一半也就趕緊欲言又止地嘖嘖輕嘆了。 蒲風恍如置若罔聞,即便真的是“鎖魂之術”,那也只能說明是后面要有好戲看了,這鎖魂之說實在是無稽之談。 九卿之禮稍緩,蒲風便溜了出去找到了長孫殿下的隨從,想要和長孫見上一面。 蒲風覺得,現在十分有必要讓長孫殿下知道些實情了。如今宮內有變,怎么說也應該早作打算的。 長孫殿下昨夜并沒有怎么安睡,一上午又一直在九卿禮上,顯然是極其疲乏了。蒲風見到他的時候,他正端著一個小玉碗喝著什么藥,素白的喪服更顯得他面色發黯,眼底積了兩片烏青,有些神志不定的樣子。 蒲風忽然覺得自己的樣子也未必要比長孫殿下看起來好多少。 她候在一旁等他將藥喝完了,這才躬身過去行了禮,與他問了安好。 朱伯鑒一見蒲風難得起了一點笑意,他屏退了左右,叫蒲風不必拘禮,大可落了座。他的聲音襯著外面的禮樂聲顯得有些飄忽,而蒲風一早就想好了綴詞,因著時間拘謹便與朱伯鑒直白道:“臣斗膽問殿下一句,殿下如此心憂可是為了馮公公身死一事?” 朱伯鑒一下子便愣住了,垂眸了良久終于是嘆息道:“馮公公服侍了皇爺爺這么些年,竟會落了個這樣的下場……景王叔已經著東廠的蘇錦好生去查了,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有些下落了……余已讓禮部的人再置了一口小棺,便讓馮公公代替余這不肖子孫到下面好好侍候皇爺爺罷?!?/br> 蒲風攥了攥衣角輕嘆了口氣:“蘇錦此人真的可以托付嗎?張全冉的兵符多半已經落……” 蒲風這話說了一半,朱伯鑒似乎是吃了一驚,望著蒲風打斷道:“隨卿你是說……” “蘇錦不可為信。更是只怕馮公公一死,東廠便要亂了?!?/br> 朱伯鑒的臉色忽然又黯然了下來,“這些余雖然不知,只是這里面的很多事情,未必就像是隨卿看得這般簡單。有很多身不由己,亦有受制于人之處,你勿復多言,擾了余的心神?!?/br> 話都這么說了,蒲風只好點了點頭從側殿里退了出去。 到了午后,此案果然是如長孫殿下所言,被蘇錦接手了過去。他親自帶人到了大理寺找蒲風要走了陸經歷一并馮公公的所有卷宗。因著這東廠查案是凌駕在法司之上的,在這案子里面又死了東廠的提督公公,蒲風縱然是百般不愿,可還是只能首肯了。 而那蘇錦笑的時候,蒲風看在眼里只覺得后脊梁生風……接手案子便罷了,此人與蒲風說話的時候似乎句句都在提醒她:她是個太子黨,日后太子爺登了基她可就搖身一變成了陛下面前的紅人……蒲風聽著連連搖頭,心里簡直比吃了蒼蠅更讓她覺得惡心。 可那蘇錦還是有恃無恐道:“蒲大人可是聽說了?此前的大理寺少卿,也就是那個姓蕭的,前幾天消停的時候剛擱菜市口給砍了,都說是那蕭琰禍害死了楊焰的妹子,可聽說那楊焰疼meimei得很,怎么倒也不見他出面給她meimei翻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