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都是殿下從番邦進貢里頭扣下來的小玩意兒,看著好看又金貴,卻換不了錢,大齊是明令禁止外邦之物流通的,為的是防止囤貨居奇,這些東西除了用來哄唐姑娘,也沒個別的用處,況且這個是殿下沒看上眼的。 即是主子賜的艾娘也不再推辭,雙手托著那珠子舉至頭頂,恭敬的跪地磕頭后才敢將串子包好揣進懷里。 陳醫令在外間不知往肚子里灌了多少茶水,才等到艾娘出來。他對自己毫無用武之地一事不平,卻不是個樂意遷怒別人的人,也是個有醫德的好大夫。 還是和顏悅色的問艾娘唐玉晚傷的如何,又掏了袖里帶的玉肌膏給木生“女兒家皮嫩,不似糙小子,這藥膏還是能用上的?!?/br> 木生不推辭,面帶笑意的將藥膏納入袖中朝他拱手行一禮“陳醫令忠心耿耿,殿下心里頭可都記著呢。今日也勞煩陳醫令跑一趟了?!?/br> “公公客氣,為殿下賣命是應當的,何來辛苦一說?今兒天也不早了,下官就先告辭?!标愥t令褒拜回禮,拎了藥箱便開口告辭。 “那雜家便替殿下送送陳醫令?!蹦旧Φ醚劬Σ[成一條縫,嗓音尖細,請陳醫令先行一步。 “公公客氣?!标愥t令拱手揖讓,終是先踏出一步,木生緊跟著在后頭,那艾娘落在了最后頭。 那頭官腔打得正濃,這邊蕭晉正替唐玉晚整了被子陪她說話。他鮮少能有機會與她正大光明的靜靜獨處些時候,自然是每次都格外珍惜。 唐玉晚倚在床架上小口飲著茶水,因手上不方便,是瑤月端了水遞到她口邊,她哭嚎了近一個下午,方才不覺,如今竟是有些口渴了。 “華嬤嬤呢?方才也未見著她?!碧朴裢砗冗^水后環視四周,竟是未見華嬤嬤的身影,往日里可是恨不得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蕭晉給她身后墊了墊褥子,漫不經心回她“我遣人送她回唐國公府傳信去了,她雖是較你身邊兒的小丫頭經驗多些,到底年紀大了手腳不麻利?!庇痔ы币曀J真道“你放心便是,你的人,我都好生護著的?!?/br> 唐玉晚一愣,竟不知他這鄭重的一句是何由來。蕭晉也意識到這突兀的一句十分不妥,便急忙岔開話“累了半晌,想是餓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忙了半晌?如何忙的?我只跌了一跤躺在床上,忙的都是你們同那醫女jiejie?!碧朴裢碛行┎唤?,反問他。 蕭晉一點她的額頭,調笑道“哭也是件極耗體力的事兒,何況你又哭了許久?!?/br> 唐玉晚面上一紅,瞋他一眼,隨即往被里頭一縮“連子安哥哥現如今都學壞了,會打趣我了?!?/br> 蕭晉怕她悶著,忙扯了被“再不敢說你了,你快說說如今想吃什么?” 瑤月瑤光一旁看了只掩著面偷偷悶笑出聲,這殿下可真傻,姑娘哪舍得悶了自己遭罪,不過就是耍耍小脾氣,他竟還當真了,忙不迭的上手去扯被。 兩人笑偏還不敢大聲,生怕惹了主子們羞惱,憋的小臉兒泛紅,目里淚花閃閃,嬌艷的像是三月里的桃花。 唐玉晚聽了吃,那心便開始蠢蠢欲動,她可是子晌午就惦念上那籃子柑橘了,如今求他,必定是能得償所愿。 便仰了臉有些撒嬌意味道“嘴里沒味兒,想吃些酸甜口的?!?/br> “那糖醋排骨可好?”蕭晉略一思索,想著她前些日子似是還念叨過,他也連著送去了兩日,不知吃沒吃膩。 唐玉晚一擰眉,鼓了腮幫子道“不好,那菜做的太麻煩,時候又久,我等不及。況且前些日吃了不少rou,那吃的rou似是都長在了我身上,我可是沉了不少,不敢再吃rou了?!?/br> “那糖醋藕???是個素的,做著也不麻煩?!笔挄x不敢說唐玉晚沒胖,也不敢勸她吃rou,回頭再和他鬧脾氣可是哄不好的。再說了,小丫頭口口聲聲說是不吃,回頭端她跟前兒,她吃的比誰都多。 唐玉晚眉頭皺的更緊“不好,我這牙還沒長結實,吃不得硬的?!?/br> 蕭晉為難的瞇了瞇眼睛“那阿遲想吃些什么?”這真是個小祖宗,當他不知道,她的牙去年就長好了,不過是他說的菜不合她心意罷了,也苦了她找這些歪理邪說。 “想吃些果木,酸甜的,最好是橘色的······”唐玉晚瞧著終于入了正題,仰頭討好的沖蕭晉笑笑,她都提示這般明顯了,想他怎么也能明白。 唐玉晚本就長得乖軟,這一笑,蕭晉心都要化了,哪有什么不能答應的“想吃橘子?這就讓人去給你取?!?/br> 唐玉晚重重點頭,頭上的珠花險些都要被她搖晃下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瑤月與瑤光正在一旁笑得歡,什么牙沒長結實,這是個什么借口,難得殿下愿意聽她家姑娘胡鄒,卻猛然聽見她家姑娘要吃橘子,二夫人可是特意囑咐了不許再給姑娘吃橘子了,夫人也是同意的。 這個小祖宗,想吃什么不好,偏偏要吃橘子,讓她吃了,回頭夫人知曉了得揭了她倆的皮。 若是不讓她吃,殿下當場就能揭了她倆的皮,殿下可是個熊的,不管你是誰家的丫頭,指不定姑娘不但不救她倆,還得拍手稱好。 瑤月瑤光都不樂意上前去勸諫觸霉頭,互相搗鼓了一陣子,終是瑤光不敵,顫顫巍巍上前道“殿下,姑娘今兒不敢再吃橘子了,吃的不少了,回頭再上了火遭罪?!?/br> 蕭晉神色動搖,正要去勸唐玉晚,卻被唐玉晚蹭了過來,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他,一副撒嬌討巧的樣子“想吃,特別特別想吃?!?/br> 蕭晉忍住答應她的欲望“聽說阿遲今日吃了不少,不能再吃了,回頭生了火瘡,遭罪的還是自己,乖乖的,不吃了,旁的想吃什么都應你?!?/br> 唐玉晚擠一擠眼睛,竟是淚眼汪汪擠出淚花來,可憐巴巴的道“蹭著的地方疼了?!?/br> “給你呼呼就不疼了?!笔挄x一驚,忙垂首朝唐玉晚手掌處吹了幾口氣,又抬頭問她“這樣是不是就不疼了?” 唐玉晚的眼淚已經開始啪噠啪噠往下掉“更疼了?!?/br> 蕭晉慌了神,讓木生去傳太醫。木生剛抬腳,便被唐玉晚止住。 唐玉晚又用手指扯了蕭晉的一小塊衣角,細聲細氣道“別讓人去了,傳太醫也不管用,就想吃橘子,讓我吃個橘子就好了?!?/br> 蕭晉拭了唐玉晚眼角掛著的一滴小淚珠,無奈的嘆了口氣,商量道“阿遲,不吃行不行???” “不行?!碧朴裢硪娛挄x動搖,更是哭得厲害,大有一副你不依我,我就哭不停架勢。 蕭晉也奈她不可,只得吩咐木生去取些過來。 瑤月瑤光也不敢再阻攔,心中想著,姑娘身子許是也沒那么嬌氣,多吃些無妨,只不要讓夫人知曉便是。 蕭晉凈過手后,挑了個個頭大些的橘子,又剝了皮再去盡絲絡,撿了瓣遞在唐玉晚嘴邊,唐玉晚早就饞著,也顧不得羞澀,張口接了。 一連四個下肚,多少有了些飽腹感,唐玉晚才推了蕭晉的手,示意自己吃好了。 蕭晉也不在意,將手里那瓣轉個方向放進碟子里,接過木生呈過來的濕帕子擦手。 橘皮沁出來的汁水除了用皂角細細搓過外,單用濕帕子擦是擦不掉的,蕭晉擦手時用了些力,手上還是留下了黃色的印子。 接著便聽外頭通報,說是唐國公家世子來了,正在廳前候著。跟著華嬤嬤便挎了件煙青色的厚綢包裹進來,與一眾主子行禮。 “想著姑娘身上那件裙襖已是不能再穿,夫人便命老奴來送了件,好歹也要光鮮亮麗的出去?!比A嬤嬤將包袱輕手輕腳放在床頭道。 蕭晉一聽,眼里閃過一絲懊惱,竟來得如此之快,卻還是扔了帕子起身。阿遲換洗,他總是不方便留這兒,吩咐木生好生伺候后才抬腳去迎唐玉京。 瑤月與瑤光也開始伺候唐玉晚盥洗梳發,總是不能發髻散亂的失了體統。 華嬤嬤一進門就聞見了好大一股子柑橘味兒,使勁兒抽了抽鼻子,唐玉晚并瑤月瑤光見了,心頭都跟真一顫。 卻見華嬤嬤神色依舊如常,吊著的心就跟著落了地,許是···沒聞到呢。 唐玉京見蕭晉時,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指上暈染開的一片黃色,因蕭晉手實在是有些蒼白,沾上一丁點兒顏色,便有些顯眼。 他瞇了瞇眼睛,問道“瞧殿下手上沾了橘皮的汁液,想是阿遲送來的橘子,殿下已經嘗過了吧?可還甜?” 蕭晉漫不經心回他道“甜的?!?/br> “哦~”唐玉京拖了長音點頭,不戳破蕭晉。心里卻一嗤,哪里甜了,秋日里剛下來的橘子都是酸甜卻偏酸的,只他meimei得意那口兒。 依著蕭晉那廝偏甜的口味兒,怕是覺得酸倒了牙,蕭晉也不是個會與人客氣的,自然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加之阿遲又摔在了他府上,他就不信蕭晉還有心情吃橘子,那橘子是他剝給誰吃的,自然一目了然。 兩人之后相對無言,只靜靜喝著小廝捧上來的茶水。 因唐玉晚摔了腿,行走間不方便,華嬤嬤替她收拾整齊后,便去前廳喚唐玉京抱她上馬車。 總歸第二日,唐玉晚就嘗到了任性嘴饞的后果,眼睛疼,口里還生了瘡,吃塊糕點都費勁兒,只能喝些湯湯水水。 唐玉晚貪吃遭的罪,讓蕭氏好氣又好笑,為讓閨女長些教訓,罰了她抄書。 瑤月與瑤光則是因著伺候不力,被蕭氏罰了半個月的月錢。 眼見著天愈發寒涼,蕭氏那頭忙著準備唐玉京的聘禮及大婚的零索事宜,卻從納彩開頭,她就犯了難,女方父母說是早就過世,壓根兒找不著個長輩。 聽阿遲說,姑娘是個極好的姑娘,爽朗熱情又貼心,關鍵是長得也俊,她可是最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可惜就是沒個親眷,打小兒自己闖蕩,看著瀟灑肆意,實則日子過得辛苦。 不過總不能欺辱人家沒有依仗,連個該有的流程都沒有,作賤了人家閨女,也丟了唐國公府的顏面,與唐儼商量過后,便還是親自書了封信給司徒映來,問她意欲如何。 司徒映來回客棧時,便見著常跟在唐玉京跟前兒的耀松等在那兒。耀松一見她,便捶著因趴在桌子上睡著壓麻的胳膊笑臉迎上去,卻不敢真正直視她。 實則耀松已從晌午等到了下午快日頭西沉,客棧里來往的客人都來去幾撥了,卻還是不見他家未來世子夫人的影子。 “噯,司徒姑娘回來了,可讓奴才好等?!币尚χ先?,手上捧了書信遞給司徒映來。 司徒映來接了,當面拆開問他“何事?怎的你又來跑一趟?” 跟著撩了衣擺,在廳前的桌前坐定。 耀松一旁站立,弓著身子,依舊不敢直視她,怎么說,這都是他未來的女主子,主是主,仆是仆,不能亂了規矩。 笑著答她“若不是祖宗規矩,婚前不得見面兒,如今來的就是世子爺了。本也是想要個丫鬟來傳信兒的,可咱家爺跟前兒清一色的糙漢子,只得派了奴才來。 夫人也不好派她跟前兒的管事嬤嬤來,生怕姑娘誤以為她擺了婆婆的款兒?!闭f罷自打了下嘴罵道 “奴才嘴賤,竟是答非所問了。是這般,今兒,府上夫人派奴才來問納彩迎親一事,問······”他斟酌一番,有些猶豫著道“問姑娘有什么安排,這從納彩開始的步驟是要親眷來主持的,故此,特地書信一封?!?/br> 司徒映來原本抽出信紙的手一頓,將信又從新塞回了信封,聲音有些寂寥道“無牽無掛的,沒什么講求,你府中看著辦便是了?!?/br> 左右這樁婚事維系不了多長時日,她早早便看清了,她與唐玉京本就不是該在一處的人,要不了多久就要分道揚鑣,硬生生綁在一起的人,這些虛禮都是可有可無。 耀松聽了一驚,忙擺手惶恐道“姑娘這話說的,夫人可是看重這門婚事,花了十二萬分的力氣來籌備,務必講求盡善盡美,敷衍不得?!?/br> 司徒映來嘴角一挑,笑意卻未及眼底,甚至是有些凄愴“我父母兄長不知死了多少年了,你總不能讓我刨了他們出來吧?!?/br> 耀松一唬,瞪大了眼睛“可不敢辱沒親家?!庇挚嘀樀馈肮媚镌俸蒙胂?,就沒個在世的遠親了?就是個熟悉人兒也使得?!?/br> “熟識人兒倒是有個,只怕你府上嫌她身份低了,辱沒門楣?!闭f到熟識人,司徒映來倒是想起來有一個,她眉頭一簇,開口道。 耀松一喜,眉頭跟著揚起,整個人都跟著喜氣起來“姑娘大可放心,我耀松都敢拍著胸膛打包票,唐家即是認了姑娘這親事,也都是當作一家人來對待的,一家人里,哪有什么辱沒門楣?!?/br> 司徒映來蹙起的眉頭聽了這番話后放松開來,聲音有些微弱道“但愿是?!?/br> “那姑娘給個準信兒,挑個良辰吉日,定個地方,好請媒人上門前來納彩求親,夫人那頭早就將納彩的物件備齊了?!币蓮陀珠_口問她。 司徒映來屈指扣了扣手下的桌面,將信封翻了個面扣在桌上,定了定心神,才開口道“那后日前來就是,此地便好,沒什么講求的?!?/br> 這事兒已是不能再拖,鄴城原本被壓下去的風言風語近日似有再起的苗頭,多少不能壞了他聲譽。 司徒映來全然忘了,她個姑娘家在這件事兒里頭才是最吃虧的一個。 她的心態反倒是像個睡了黃花大姑娘的多情浪子,一邊睡了,一邊又擔心風聲泄露對人家姑娘名聲不好。倒不像是個被睡了的黃花大姑娘,要擔心自己的清譽如何。 “哎,奴才這就回府稟報?!币捎浵?,與她告退。司徒映來沒什么可留他的,遂擺手讓他走便是,也不打算送他。 耀松路上還在想著呢,司徒姑娘到底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心性豁達,擱著旁人家的閨女,這客棧里頭提親納彩,不委屈的哭鼻子才怪。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司徒映來在堂里坐了許久,才有些身心俱疲的上樓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