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嫁衣
    讓鄭姨娘惴惴不安的家宴,隨著夜幕的降臨,終于拉開了帷幕。    孫氏母女竟然破天荒的出現在宴席之上,這讓許多人都驚訝不已。    更讓人刮目的還是孫氏的態度。    整晚下來她沒說一句話,時而出神,時而默默低頭,安靜地仿佛不存在一般。    齊寰與她坐得很遠,一晚上也沒說什么話,安安靜靜地小口喝湯。    直至宴席終了,齊寰也沒有看過她母親一眼。    母女倆之間像是隔了一座無形的山,誰也看不見誰。    宴席結束,齊大老爺陪著太太先回去了。    孫姨娘也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    鄭姨娘和宋姨娘正討論著明日什么時候,在那里約定議事。    齊寰卻走了過來,同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她竟破天荒地問鄭姨娘,能不能試試自己的嫁衣。    鄭姨娘愣了好大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驚喜地連連點頭。    “自然自然!你的嫁衣早就趕制出來了,姨娘專門辟了一間屋子來給你放嫁衣和嫁妝,現在就帶你去看看!”    從出事之后,這還是齊寰第一次好生生地同她說話,還主動問起了婚禮上的事。    宋姨娘也是高興,對鄭姨娘道:“你們去吧,這邊我來盯著人收拾就成?!?/br>    走了幾步齊寰又想起什么,停下來扭頭問齊寜:“你不是一直好奇嗎,一起去看看?”    齊寜驚喜不已:“我也能去嗎?”    她扭頭看向自己的母親,眼里滿是渴望。    小孩子家倒是沒什么忌諱。    宋姨娘笑了笑,點頭道:“去吧,別亂動碰壞了大姐的東西?!?/br>    齊寜高興地連聲保證:“我只看看,不動的?!?/br>    鄭姨娘便歡喜地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去了。    宋姨娘看著下人將庭院里打掃妥當才回去。    散開頭發正梳理著,院門一陣響動,是齊寜回來了。    她興沖沖地跑緊屋里,繪聲繪色地講起齊寰的嫁衣如何如何漂亮。    親自幫著挑選嫁衣的宋姨娘只裝作自己不知情,含著笑一邊梳發一邊看她手舞足蹈地比劃那嫁衣是什么樣的。    “大姐她還換上試了試,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就是她這些日子又瘦了些,穿在身上有些寬大,鄭姨娘說等讓裁縫來再改一改,穿著合身更漂亮?!?/br>    “還有那配著的頭面,又精致又復雜……聽鄭姨娘說出嫁當天要梳大妝頭,那些個首飾全要戴上,原來嫁人這么費工夫,怪不得要準備這么久?!?/br>    宋姨娘心中好笑:“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自然要耗費很多功夫的?!?/br>    齊寜笑道:“娘您不覺得,今日大姐她有些不一樣了嗎?”    宋姨娘眉頭微動。    豈止是不一樣,分明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若說從前是只剩個軀殼,那今日就像是回了魂兒,終于又像個人了。    宋姨娘不由看向女兒。    她突然提起這個,顯然是有什么想告訴自己。    齊寜卻笑道:“我只知道今兒下午三姐來找過大姐,只是她將我攆出去泡茶備茶點了,等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br>    “至于她們說了什么,我的確不知道?!?/br>    “再后來的事您就都知道了?!?/br>    齊宸走之前特意叮囑了她,不許把自己找人畫廖二爺小像,又摸查人家底的事告訴旁人。    齊寜自然知道這些事是不能讓旁人知曉的,當即保證絕對不會亂說一個字。    如今齊寰想開了,全家人都跟著松了口氣。    自己雖要做正人君子幫齊宸保守秘密,卻又有些不甘心齊宸的功勞就這么被埋沒了。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必要在自個兒娘親面前“委婉”地提上這么一嘴。    回頭若是父親問起來,娘親定然會把她今日所言據實相告。    興許父親還會為此夸獎齊宸呢!    她為自己的算盤洋洋得意著,卻不知這一切都落在了自己母親的眼里。    宋姨娘一瞧她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樣,就明白她知道的恐怕比說出來的要多。    但她不愿去刨根問底兒。    女兒家之間的小秘密,不愿說那就隨她們去吧。    總之如今這個結果,是所有人樂見其成的就夠了。    齊寰終于肯好好地為自己的婚事做打算,這讓齊大老爺也深感欣慰。    他對于孫氏的偏執已無甚寄望,不過是看著這么多年情分還在,而孫氏又沒有太出格的舉動,自然不能像對趙氏那樣待她。    如今齊寰想通了,他自然不愿再也孫氏去計較什么。    左右不過是在府里待著,安養后半生罷了。    晚上齊大老爺在太太處安歇,二人輕聲說著話。    齊大太太想再給齊寰多添幾樣嫁妝。    “我聽聞廖家在涇陽也不是小門小戶,齊寰遠嫁過去本就勢單力薄的,若是能在陪嫁上豐厚一些,婆家也能高看一眼不是?!?/br>    齊大老爺一笑置之。    他與齊大太太講起自己與廖放少時求學的過往。    從前讀書時,即便是書院里穿著一樣的袍子,同窗的少年們也多少會佩上香囊和玉墜。    又偶爾會相約出去坐茶館,玩騎射,逛廟會。    每每這個時候,廖放都是獨自一人,要么在后山青石上坐著,又或是窩在房里,手里捏一個炊餅,膝蓋上搭著一本書,看得不亦樂乎。    一開始同窗們還以為他是家境貧困,才不與人為伍。    后來成了至交,這才知廖放并非出身貧寒,反而家境殷實。    而他簡樸如此也并非什么崇尚節儉之風,而是本身就對錢財玩樂不感興趣罷了。    如今廖家在涇陽門戶如何他不清楚,但廖放的為人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一個對子女從不苛求,對錢財從不過問的人,又怎么會去在意媳婦陪嫁的豐寡?    就算在商議兒女婚事的信中,他都不忘附上一張紙,工工整整地列上他拜托齊大老爺給找的幾本書的名目。    齊大老爺忍不住說笑道:“若是怕齊寰嫁妝不夠豐厚,只管把他托我找的那幾本書用紅布裹了一并帶過去,恐怕他眼里就看不見其他了?!?/br>    齊大太太也忍不住笑:“您這么說,廖家老爺還真是個書癡了?!?/br>    可玩笑歸玩笑,齊寰的嫁妝還是多少要添置一些。    或者再讓裁縫來給多制兩身衣裳,過了中秋天涼得快,也不知涇陽那邊的冬天好過不好過。    齊大太太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有兩塊壓箱底的狐貍皮,也不知夠不夠做個大裘的,若是來不及趕制,就索性給齊寰做添箱帶到涇陽找人再做也成。    她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不一會兒就覺得倦意深深。    一邊在心里提醒著自己明日千萬別忘了,卻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