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推心
今日來的是廖家大公子,此番是特意來送信的。 廖放在信中言,已找人合過二人生辰八字,確是上等姻緣。 齊大老爺早就和廖放擬好了婚期,在八月二十六,這樣便能讓齊寰在家過了中秋再出嫁。 廖家大公子道:“我叔父幾日前便啟程,剛剛收到傳信,說是后日就能到京了?!?/br> “家父家母正忙著籌備婚禮宴請賓之事,想讓我來問您一聲,大小姐預計何日啟程?!?/br> 齊寰是遠嫁,自然不方便在京中家里發嫁。 齊大老爺已經同老家的堂兄商議過,不日堂兄的長子和次子就會來京中,到時由他們提前給齊寰送嫁至涇陽,先讓齊寰在廖家盤的院子里住下,等二十六那日再行婚儀。 預定的出發時期是八月十八。 廖大公子得了準信兒便告辭了。 齊大老爺也不多留。 眼下婚期將至,廖家送聘的人又快到京,正是兩頭忙的時候。 他親自送廖大公子出了中院。 看著廖大公子離開后,他卻沒有回書房,而是轉道去了孫氏的院子。 齊宸一進門,就瞧見齊寜趴在齊寰的桌前,小聲地勸著她什么。 齊寰卻不理會,只一筆一劃地寫著自己的字。 齊宸咳了一聲,齊寜回頭看見是她來了,笑著迎過來。 她一眼就看到齊宸手里的卷軸,便好奇問了一句:“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齊宸笑道:“畫像?!?/br> 她走到齊寰面前,將手中的卷軸當著她的面緩緩展開。 上面畫著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手持折扇,英朗不凡。 齊寜也湊過來看,不解地問齊宸:“這是哪位人物,怎得沒在書中見過?!?/br> 齊宸笑道:“自然不會在書中有,這是我花了五兩銀子,請一個破落秀才,在廖家公子盤下的院子門前偷偷畫下的廖家二爺?!?/br> 齊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連一直不理會人的齊寰都停下筆,怪異地看著她。 齊宸迎著她的目光笑道:“你這般看我作甚?難道你不好奇嗎?” 齊寰不說話,她的眼珠黑白分明,透著淡漠疏離,齊寜在一旁看得直發毛,忍不住拉了拉齊宸的袖子。 齊宸不理會齊寜的小動作,兀自將畫軸緩緩卷起,擱在案上。 “我派人去打聽了廖家二爺,他十六歲從商,到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名下產業豐厚,不僅不需家中支援,每年還倒給廖家老爺太太一萬兩銀子的養老錢?!?/br> “他在涇陽老家自己買了兩處宅子,大小不知,還有田產地產,都是他自己的產業,與廖家無關?!?/br> “如今他們兄弟二人在京中住的這個二進的院子并非他們說得盤下的,而是廖家二爺自己買的,之所以跟旁人說是盤來暫住,不過是怕露富而已……” 齊寰打斷她,冷聲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么?” 齊宸隨手撈了個凳子坐在她對面。 “自然是讓你知道,要嫁的是個什么樣的人了?!?/br> 齊寜驚奇地問:“這些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 “上次廖家的媒人來提親,帶著幾個家生的仆從同行,其中有個口風不緊的,二兩黃湯下肚再給點甜頭,就倒豆子似的都說了?!?/br> 她說得輕巧,齊寜聽著嘖嘖不已。 怨不得連娘都說,她們姐妹幾個里,就數齊宸最聰明。 她還好奇這廖家的二爺是個什么樣的人,齊宸卻早已將他的底細都摸明白了,就連畫像都有,可真是厲害。 齊寜不由崇拜地看著齊宸。 齊宸笑著摸摸她的頭,對她道:“你去跟讓人給我們沏一壺茶,再備些茶點來吧?” 齊寜頓時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連連點頭,退出到屋外去,還仔細地把門給她們掩上了。 屋里只剩下齊寰和齊宸兩個人。 齊寰放下手中的筆,看著齊宸道:“你做這些是為什么?” 齊宸卻反問她:“你當初自殺,其實不是因為和廖家的婚事吧?” 齊寰一愣。 齊宸不等她回答,兀自道:“從你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娘為這事就沒少折騰?!?/br> “她在你的事上盡心盡力不假,可錯就錯在以己度人,一心想讓你攀上高枝去,就好像她在家里事事都想壓太太和姨娘們一頭一樣?!?/br> “她自己走入了歧途,卻還不知悔改,一門心思拉著你一起往泥潭里跳?!?/br> “可廖家真的就是龍潭虎xue嗎?” “同是一族出身,廖二爺和廖大爺又差了什么?” “你娘嫌棄廖二爺是個商賈,可你外家也是商賈之家,憑本事立足于世,又有哪點不如人了?” “況且那廖二爺從商也不過是為了供養家族和兄長,在涇陽,長子讀書,次子從商的比比皆是,又有什么奇怪的?!?/br> “等到廖大爺高中,家中又有了足夠的積蓄支撐,廖二爺想一走仕途又有何難?” “你娘的心已經被自己的執念蒙蔽了,可你應當還是清醒的?!?/br> “你自盡,不過是因為你娘的話傷透了你的心,卻不是因為父親給你安排的這門親事?!?/br> “或者說,自始至終,你對自己的婚事就沒有什么期盼和打算,始終就如同一個浮萍一樣,旁人讓你往哪去,你就往哪里去,心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br> “所以才會被你娘誤導著,一步步成了今天這副模樣?!?/br> “你娘在這件事上從一開始就錯了,越是爭強好勝,就越容易頭破血流,她落到如今這副田地,只能說是自找苦吃?!?/br> “你不一樣,你自始至終不過是對她的愚孝,但你沒有錯?!?/br> “更不應該為她的錯誤耽誤自己的一生?!?/br> 一番話說下來,齊寰都靜靜地聽著沒有開口,卻是默默地淚流滿面。 齊宸看著她蜷縮哭泣的模樣,如同被母親拋棄的幼獸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做了十幾年的姐妹,從來都是針鋒相對各懷心思的,像這樣推心置腹地對話卻是第一次。 她不禁有些感慨。 若是孫姨娘不像cao縱傀儡一樣地死死把控著齊寰,或許眼下的她早就歡歡喜喜地準備著做新娘子了。 歸根結蒂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卻被大人的欲望害到了這副田地。 興許離開京城這個是非地,離開她母親的掌控,對她來說會是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