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娘嘞,這太傅大人是真的嚇人??! 將人領到院子里,知州尋了個借口,忙不迭溜了。 給祁歡安排的是西側靠近竹林的芷茴苑,地方極為寬敞,臥房推開小窗就可見到滿山郁郁蔥蔥的綠意,院子后還有一汪活泉,養著幾只憨肥的錦鯉。 甫一踏進院子,便有一股清涼撲面而來。 進到臥房,傅予湛將祁歡放在屏風后的小榻上,指派了常安去打水,良言去小廚房準備點心。自己則解了祁歡滿滿當當的包裹,替她布置寢居。 祁歡這公主做得不受寵,天家女兒的嬌氣倒半點不少。 吃穿用,都得是自己用慣了的,難伺候得很。 才將她粉色的紗帳掛上,一回頭,就看見祁歡跟祁瑞撅著屁股,并排趴倒在小榻上,臉頰貼著涼蔭蔭的玉石面。 一大一小神態出奇地一致,瞇著眼,滿足的長嘆一聲,然后轉過頭,貼上另一側臉頰。 傅予湛:“……” 他無語回頭,拿溫水浸了方巾,一點一點擦著席子。 祁歡兩邊臉輪番冰了下,精神稍稍振奮,抬起頭,下巴擱在潔凈的榻沿,看向太傅大人賢惠的背影。 她出了下神,問道:“太傅在淄水這些年,可有妻妾了?” 傅予湛手邊動作一頓:“不曾?!?/br> 祁歡嘖嘖兩聲:“那可惜了。我們太傅大人如此宜室宜家的。別怕,等回宮了,我辦一個百花宴,京中待字閨中的貴女都給請到宮里來,排排站供你挑選!” 賢惠的太傅大人沒有搭理她。 祁歡聳了下鼻甲尖,心想,一點都不真誠。 常魏早同她八卦過了,近來天明時分,暖閣叫的冷水可越來越勤了。 唉,又不是什么大事兒。 祁歡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隨手撥弄了下祁瑞短短的瓜頭。 祁瑞仰著臉咯咯直笑。 鬧了一會兒,祁歡想起一件事來。 “哎,來時的路上,祁凝在馬車上一句話都沒有同我說?!?/br> 傅予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想同她說話?” “倒也不是?!逼顨g換了個面,看著屏風上的百鳥朝鳳圖,說道:“只她這樣冷淡,我卻不知道怎么對她才好。倘若她是真的消停了,我再繼續跟她做對豈不是顯得我很沒有肚量?” “那你就有肚量一些?!?/br> 祁歡的腦袋立時又抬起來了,皺眉:“憑什么要我有肚量!她就算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也改變不了過去的丑惡行徑!” “……” 傅予湛哦了一聲,“陛下開心就好?!?/br> 祁歡看了他一會兒,嘆一口氣:“朕的太傅連閨閣糾紛都提不出建設性意見,談何為朕排憂解難啊?!?/br> “……” 所幸,祁歡并沒有憂愁太久。 來到行宮的第三日,祁凝終于有所動作。 這日午后,祁歡在傅予湛的督促下苦兮兮坐在竹林里練琴。 照傅大人的意思,即然不樂意學那些爾虞我詐的權術,琴棋書畫總要學一學,將來總也能派上用場。 祁歡撥了下琴弦,不以為然:“這些能派上什么用場?難道朕堂堂皇帝,還要靠撫琴作畫為生么?” 傅予湛不答,只翻開琴譜看著她學。 皇后在世時最好禮樂,祁歡陪伴左右時,耳濡目染,也懂一些音律,彈起來不說繞梁三日,倒也可以入耳。 一曲彈罷,祁歡沾沾自喜地揚起頭等他夸贊,一雙杏眼微微彎著,甚是歡喜。 傅予湛彎了下唇,正要說話,竹林外不遠處響起簫聲。 音域婉轉低回,情思悠遠,而且……頗為耳熟。 幾乎立時,祁歡轉頭看向傅予湛。 這是當年中秋宴上祁凝演奏的曲子,再之后,她就當眾同傅予湛表明了心跡,隨后展開了為時半年的高調追求。 祁歡聽著這曲子,就知道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顧慮都是多余的。 祁凝哪里有變,從頭至尾都仍舊是那個張揚霸道的豐寧公主。 一旁的傅予湛倒是瞧不出臉色變化。 一首曲子結束,祁凝身邊的槿枝撥開竹葉走過來,悠悠行了一禮:“太傅大人,我們公主有請?!?/br> 姿態不卑不亢,同剛回宮那段日子相較甚遠。 祁歡瞇起眼:“她有何事?不如朕也去聽聽,或許為她做個主?!?/br> 槿枝笑了聲:“我們公主剛回京時曾請教太傅大人一個問題,約見了幾回都見不上面,公主只有趁這在宮外,親自來問了。只怕這事兒陛下幫不上忙?!?/br> 祁歡面色一頓。 她倒不知,兩人有過來往。 傅予湛沒什么異常反應,抬頭看了槿枝一眼,放下手中杯盞。 “帶路吧?!?/br> 槿枝歡喜地一福身:“是?!?/br> “此處也有些暑氣了,陛下先回去休息吧?!备涤枵空f著便要站起來,祁歡下意識抓住他的袖口。 對上他坦蕩的目光,祁歡反倒不知說什么了,只是心中忽然有個一閃即逝的念頭,有些不安。 “你回來同我解釋么?” 傅予湛默了片刻,不答,只示意良言送她回去。 …… 回寢宮的路上,良言一臉復雜地跟在后頭,不知應該說些什么寬慰她。 太傅明顯同豐寧公主有些不可說的秘密,如果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中,迫于無奈從了她可怎么好。 陛下馬上都滿十九了,何時才能成親啊。 唉,可憐的陛下,現在該不會在抹眼淚吧。 良言越想越覺得心酸,憤憤道:“陛下說得對極了!世間男子都是大豬蹄子,太監跟太傅都不例外!” 祁歡正埋頭抄小道,聞言分神回頭:“嗯?你說什么?” 良言憤懣道:“太傅??!他竟然私下里同豐寧公主有來往!還當真您的面去見他!” 祁歡擺擺手:“如果傅予湛真的肯見她,祁凝何必找到我跟前來。捉賊捉贓,你這些話留著等聽完了墻角再罵?!?/br> 說著話,她撥開跟前那株竹子,眼前赫然是祁凝所在的靜歡亭。 她正倚在石柱旁,焦灼地望著另一頭。 良言輕輕啊了一聲:“您要聽墻角么?” 祁歡扭頭,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沒一會兒,槿枝領著傅予湛走了過來。 還隔著十來步遠,祁凝已經迎了上去,開門見山道:“鄭太師已經同我說了,這個皇位這個天下,甚至你這個帝師,都該是我的。祁歡只是暫作我的替身穩住局勢。我既回來,你準備何時拿出那份密詔?” 第18章 秉承著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祁歡站在林中默默聽完了全程。 沒有相談甚歡,也算不上不歡而散。 昔日朝堂上雷厲風行的太傅大人此時宛如一面不透風的墻,滴水不漏地應付著豐寧。 論據清晰有力不容置疑,看不出半點的敷衍之意,成功穩住了祁凝急迫上位的心情。 就連祁歡也猜不透他心中真正的偏倚。 至于身后的良言,早就被這驚天大秘密嚇軟了手腳。 宣景帝的本意竟是傳位給已經遠嫁伊蘭的豐寧!而且太傅大人也是知情的! 倘若他真的站在先帝這一邊,拿出密詔扶持祁凝登基的話,陛下可怎么辦?她們這群陛下的身邊人又會有什么下場? 她越想越覺得心驚,面無血色地癱在一旁。 …… 說不了幾句,傅予湛便轉身離開了,祁凝站在原地,眼中光芒閃動。 耳畔是溫熱的風,卷過蔥翠的竹林沙沙作響,帶起她勢在必得的聲音:“傅予湛,你終究會站在我的身邊?!?/br> 祁歡冷眼看到這里,忍不住呵了一聲。 隨手在腳邊拾了塊石子,卯足勁兒往坡下人擲去。 風聲破耳,石塊噗的一聲砸在祁凝的腳邊,濺起幾塊污泥。 祁凝嚇了一跳,皺眉回首:“什么人?” 祁歡甩開身后死命拉住她的良言,拍了拍裙角,坦坦蕩蕩走了下去:“你祖宗?!?/br> 看見她,祁凝一楞。 從太師處得知真相后,她一時失了分寸,不管不顧找來了傅予湛對峙。然而經過方才他的開解,想法已然發生了變化。 傅予湛所言并非全無道理,祁歡是在太廟前接了先皇遺詔書、接受百官朝拜,正兒八經登的基。 她雖然有一份先皇私心下的密旨,卻沒有個正當的由頭,到底不好向世人交代,正因如此,她才決定聽從傅予湛的安排,暫且隱忍不發。 現在絕不是讓祁歡知曉真相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