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他認識的女人里沒有一個像她, 剔透得能一眼望穿, 卻讓人看不懂。 蘇傾看著他, 慢吞吞開口, 說的是其他的事:“得換床單?!?/br> 他淺色的瞳孔望著她:“還要干嘛?” “洗澡?!?/br> 他笑了一下:“還有呢?” 蘇傾看著他說:“給你?!?/br> “……” 上下唇輕輕相碰, 吐出一個魔咒,就把他此生困住了。 窗戶開著窄窄一條縫, 紗簾輕輕鼓起來,兜住了熱風。蘇傾的長發散落在他手臂上,他撫摸過她暈紅的臉,像是撫摸上好的瓷器。 “喜歡我么?”他呢喃著問。 蘇傾又長又密的睫毛抖了一下, 睜開眼瞧著他,眼底盈盈的含著水色,他受不了這雙眸子, 伸手擋住了它。 蘇傾在他手底下輕輕點點頭, 像是拿額頭蹭著他的手掌。 他輕輕咬她的唇:“說話?!?/br> 在他沒有走入的過去二十年里,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生活的,不知道她對別人是不是也如一道春風。 他妒忌著讓她溫柔對待過的每一個人。 有時候他只想雙手捧著她,束之高閣, 生怕碰碎了她;有時候又很想就這么弄碎了她,驚醒這幅玉質的殼子里裝著的有些遲鈍的芯。 他的指尖像薄荷,帶著魔力掃過她的眉眼,一點薄薄的被曬干的煙草味。 他cao控著她在浪尖兒上行走,帶一點唯恐失控的羞怯和沉迷,腳下是波濤瀚海,頭頂是萬頃星空。 蘇傾說:“喜歡?!?/br> 顧懷喻好像喜歡聽她說話,笑了一聲,把她抱起來。 天漸漸泛白,又變成有溫度的黃,寫字樓靠著街道的一端很快熱鬧起來,早高峰的鳴笛,短促沉滯。 蘇傾把工作室的窗簾拉開,車道上一排排汽車依然堵得水泄不通。 她跟著顧懷喻進組以后,三個月才休了一次雙休,驟然閑下來,還是六點鐘就醒了。 工作室的空調和窗戶同時開著,屋里稍冷,電腦屏幕亮著,只不過停留在游戲界面,顧懷喻倚在轉椅上,看著面前一道一道藍光閃爍。 電子游戲,煙酒,基本上占據了壓力巨大的年輕男演員的放空時間。 顧懷喻偏過頭看著她逆著光的背影。襯衣被光透過了,露出腰線的輪廓,牛仔短褲下一雙細而白的腿毫無防備地袒露著,不是在家里很放松,她不會這樣穿。 “過來?!?/br> 蘇傾伏趴在他的椅背上,長發落在他肩膀,憧憬地看著屏幕:“我不會?!?/br> 他的椅子一扭,把蘇傾抱在腿上,把她的衣服下擺往下拉了拉,蓋住大腿,隨即拉著她的手握住鼠標,“教你?!?/br> 他好像很喜歡這種姿勢,從背后圈著她,蘇傾仰頭,只能看見他的下頜骨。 二十分鐘后新開一局,顧懷喻撒開手,蹙眉盯著屏幕上大開殺戒的小人兒,半晌,目光移到了鍵盤上。 蘇傾細細的手指飛速按動鍵盤,閃出了雪色的重影,屏幕在她眼里化作兩個閃動的亮塊。 對面讓她壓得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顧懷喻把下頜放在她發頂上蹭了蹭,眼里露出點懶散的笑意:“這么兇啊?!?/br> 蘇傾咬著唇,還在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讀對面發過來的消息,發現是一連串辱罵之后,睜大眼睛看著屏幕,有點不知所措。 前面迎面掠過一個,蘇傾按著鍵盤,對方還未近身就被秒掉了,顧懷喻側眼盯著屏幕:“你怎么知道他殺你?!?/br> 蘇傾點點路口:“走到這兒的時候我就知道?!?/br> “你怎么知道他往哪兒走?” 蘇傾說:“他往左轉了?!?/br> 他頓了一下:“我怎么沒看到?!?/br> 蘇傾有些不太確定地說:“他很慢啊?!?/br> “慢嗎?”他瞇眼盯著那只蝙蝠,剛才它幾乎是在半秒之內掠過來的。 蘇傾聯想到了那一連串辱罵字眼,覺得心里有點兒發慌:“這么打,是不是不對?!?/br> 顧懷喻笑了一下:“怎么不對?打游戲,就是要贏,不贏,有什么意思?!?/br> 他勾起她一縷發絲,輕輕一吹:“以后你就拿這個號玩兒,看不慣誰,直接殺了?!?/br> 蘇傾想了想,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好?!?/br> 空出來的第二天,顧懷喻開著那輛suv,載她到她的出租屋。 秦安安拎著包回來的時候,門口摞了三個大紙箱子。 以往蘇傾總是緊緊鎖著的那扇老式防盜門,她走了她也記得鎖,現在卻半開著,不住地被風吹得“啪啪”打在門框上。 她艷紅的嘴唇微動了一下:“蘇傾……” 她走進門,蘇傾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把一疊衣服裝在背包里,旁邊零星地擺著她的刷牙杯、水杯和吃飯的餐具,稍遠處還有一盆小盆栽,葉子正微微搖動。 “蘇傾?!?/br> 蘇傾回過頭,一米七八的秦安安踩著高跟鞋站著,落下頎長的一道影子,背包的金屬鏈勒在墨綠色的運動背心上,勾勒出胸部的飽滿曲線。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戴著褐色美瞳的一雙眼睛大而無神,臉色很古怪。 好半天,她僵硬地說:“戲拍完啦?” 蘇傾沖她笑了一下:“沒有,放兩天假,我回來之后還要回劇組拍最后幾場?!?/br> 秦安安半天不應聲,蘇傾對她的大起大落習以為常,扭過去繼續收拾衣服:“嚇著你了?我回來本來想提前告訴你一聲,可你電話關機了,我就想先收拾好……” “所以你就連這么幾天都等不了了?” 秦安安驟然打斷她的話,蘇傾站起來,竟然發現她的眼珠里全是紅血絲,好像得了眼病。 秦安安有些失態地撩了一把頭發,別過頭,側臉只能看見她的一對過長的假睫毛忽閃著,“行,我知道。是我秦安安對不住你,你惡心我,不想看見我是應該的?!?/br> 這些日子,她心里格外的不踏實。她是從小當小太妹混出來的,以往她對不住誰,都沒有這么不踏實過。 偏偏這個萬事都包容、從不會大聲說話的乖乖女讓她難過了,讓她覺得她逢場作戲的虛榮和等價交換的愛情,都是從別人那里偷來的。 蘇傾停了好半天才開口:“你是說你跟繆云的事情嗎?” 秦安安漠然地盯著墻,輕輕地說:“你別收拾,要搬也是我搬?!?/br> 每次都是這樣,遇見一個陌生人,慢慢熟悉,相互厭惡,在一個臨界點爆發,然后老死不相往來。這很正常的,這也沒什么。 她吸了一口氣,要往屋里走,蘇傾站起來擋在她面前:“我沒有生你的氣?!彼鲱^說,“我要搬到顧懷喻的工作室去住?!?/br> 秦安安皺眉:“你都搬到工作室去住了還說什么不生氣?” 蘇傾一雙漂亮的黑眼睛看著她,好半天,頰上冷靜地浮出兩抹紅:“我要搬去工作室和顧懷喻同居?!?/br> “……”秦安安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似乎反應了好半天,眼珠才恢復轉動。 “你,你把你們家小藝人給睡啦?” 蘇傾想了一下:“嗯?!?/br> 秦安安有些難以置信:“你,和顧懷喻?” 蘇傾點了一下頭:“不過,這件事你先不要告訴繆云?!?/br> 她有點怕他和他手里的幾家公司,起碼也要等到《離宮》上映,一切才算穩妥。 話音未落,防盜門讓人敲響了,“鐺鐺鐺”三聲,短促有力。 顧懷喻已經把三個箱子搬上車,他倚在空蕩蕩的門口,背靠著樓道的白墻,靜靜地燃了一支煙,蒼白的手臂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蘇傾跳起來,張開雙臂抱了抱秦安安。 秦安安感覺到一個柔軟溫暖的身體貼了上來,她的臉頰貼著她的胸脯,手掌在她背后輕輕拍了拍:“晚上回家注意安全,再見?!?/br> 在這個世界里,秦安安是她為數不多的走得很近的親密伙伴。她放開秦安安,蹲下身飛快地把剩下的東西裝好,拉鏈“吱”地拉緊。 秦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半晌,很輕地笑著:“真要走啦?” 她慢慢地低下頭,指著地上的那只綠意盎然的盆栽說:“這個別帶走了唄,留給我做個紀念?!?/br> 蘇傾背起包,把盆栽遞給她,葉子上面是她柔和的眼睛:“我走了,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br> 秦安安懷里抱著盆栽,垂著眼睛看著,假睫毛一下一下眨動,好半天才微不可聞地說:“謝謝?!?/br> 顧懷喻的最后一場戲也是全劇組的最后一場戲。顧懷喻殺青的這一天,大家在市中心的飯店訂了個超大包間,核心工作人員陪男主角吃殺青宴。 轉盤中間放了只通紅的大龍蝦,“一條魚”欣慰地叉動筷子:“吃了三個月盒飯,總算有頓像樣的了?!?/br> 秦淮蜷起指頭頂了一下棒球帽檐兒,意有所指地看著顧懷喻:“今天這頓算我的,誰都別跟我搶哈?!?/br> 席上的人又笑又鬧,就像交掉了考卷的高考生,吵起來發瘋,“噗嗤噗嗤”地開了七八瓶啤酒,挨個兒滿上,站起來相互敬酒,泡沫兒撞出了酒杯。 “這杯敬顧老師?!鼻鼗春皖檻延饕慌?,看著他的眼里是帶著壞笑的敬意,“你是真牛逼啊,前途無量?!?/br> 顧懷喻低眼,眼里是很淡的笑意:“導演辛苦了?!?/br> 二人碰過以后,桌上的人一個一個灌顧懷喻啤酒。 中式宴席上,酒就是通往心靈的敲門磚,他一杯一杯喝完,不見醉態,就是一種友好的態度。大家酒酣耳熱,忘記了顧懷喻平日的冷淡和寡言,都拍著桌子起哄讓顧懷喻說幾句。 顧懷喻站起來說:“感謝大家的辛苦付出,我敬大家一杯?!?/br> 說完一飲而盡,旁邊的人歡呼雀躍。 顧懷喻用手背抹了一下唇,悄悄瞥了一眼旁邊的女孩,又倒了滿滿一杯:“這一杯,敬我的經紀人,跟組辛苦了?!?/br> 蘇傾看著他,他不動聲色地喝酒,臉上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自她跟那一次跟他“商量”過以后,他在外頭,真的一點兒也不越界,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有除同事以外的關系。 有個女孩兒說:“我們也該敬蘇姐一杯,片場太照顧我們了,謝謝蘇姐?!?/br> 在座的都見過蘇傾忙前忙后的模樣,都吃過她買回來的水果,紛紛端起酒杯一窩蜂地感謝。 蘇傾也拿起酒杯,顧懷喻拿手掌輕壓了一下她的杯口,似乎在對大家解釋:“我經紀人不能喝,意思一下?!?/br> 大家也很體諒美人,紛紛附和“蘇姐意思意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