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就是李桂蓉不支持他走繪畫這條路。尤其是對于“藝考”這個詞匯，李桂蓉態度有點激烈，固執地認定這種考試只適合那些考不上大學的人選擇，“笨蛋才不去高考，畫畫能給你掙幾個錢啊，這不都是得從小開始學的，你都高二了，早來不及了！”

    說來說去，李桂蓉就是擔心于燃為了畫畫而耽誤學習，她當年沒上過大學，還是托人辦了一張假的大學文憑進了單位。這么多年工作下來，她深知文化的重要性，廠里學歷高的年輕人半年就升一次職，會英語的更是被領導器重。

    于是她熱切地盼望著倆兒子用功讀書，長大后能學識淵博，出人頭地，別像他們這輩人一樣吃苦。哪想到于燃今天給她來這么一出，偏要不走尋常路。

    或許是因為這件事的沖擊力太大，李桂蓉便懶得再較真于燃跟男孩子談戀愛的事，在她眼里這就是他們在胡鬧著玩而已，關系不可能維持太久。

    于燼若有所思，說：“我明白了，如果你要說一件會惹媽生氣的事，那應該再說一件更能讓她生氣的事，這樣以毒攻毒，她就不記得前面那件事了！”

    他的邏輯十分令人信服。

    于燃推了一把他腦袋，“別想著怎么氣她?！?/br>
    “哥，現在怎么辦？”

    “涼拌?！?/br>
    “我好怕媽拆散你跟嫂子?！庇跔a依然沒有放棄讓哥哥“嫁入豪門”的夢想。

    “拆不散的?！庇谌己V定地笑起來，“這種事我沒辦法親自告訴她答案，但時間會證明一切?！?/br>
    凌晨，新年的璀璨禮花相繼迸發，縷縷白煙點綴夜空，宣告著2013年的結束。

    匆忙的期末考試過后，學生們終于迎來翹首以盼的寒假。于燃卻希望早點開學，好讓他又可以跟楚眠朝夕相處。楚眠年初都要去北京的祖父家，直到過完元宵節才能回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對他倆來說格外漫長。

    各自的想念無法衡量，只不過一個熱情張揚不吝表達，另一個含蓄內斂話里有話。楚眠暗示了很多次，容港高鐵到北京只需要半個多小時，而于燃的反應卻只有倆字：“牛逼！”

    最終，楚眠還是不得不直白地提議：“你坐高鐵來北京找我吧?！?/br>
    “好??！”

    “嗯，那后天下午六點，我在南站等你？”

    于燃爽快地答應，迫不及待地上網購票，然后收拾隨身帶的東西，興奮地等待兩人見面。

    當天下午，于燃準時出發去容港西站，但自助取票卻被告知只能去柜臺辦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車票買成了早上六點，現在只能改簽。

    最近的車次在晚上八點四十，于燃歉疚地打電話告訴楚眠這件事，對方淡定回答：“那我先睡會兒，你到了給我打電話?！?/br>
    原本的計劃是兩人七點鐘去餐廳吃晚飯，現在卻只能分別解決了，于燃不由得懊惱自己的粗心大意。

    等他乘著高鐵抵達北京南站時，已經晚上九點多鐘了。

    楚眠在電話那邊聲音困倦：“你往星巴克這邊走，我已經出來了。你記得檢查一下身份證還在不還，別丟外面?！?/br>
    南站的人流不算擁擠，兩人很快就順利見到對方。于燃加快腳步，幾乎是跑了起來，撞進楚眠懷里。

    楚眠今天穿著黑色的風衣和馬丁靴，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特別顯眼。他感覺到于燃身上還殘留著站臺的冷風溫度，便解開大衣扣子，把于燃大半身體都裹了進來。

    于燃稍微彎著腰，這樣可以把臉貼在楚眠胸膛，毛衣的舒服質感讓他忍不住閉眼，很快還聞見了清甜的香味。

    “吃飯了沒有？”楚眠悄悄親了一下于燃毛茸茸的頭發。

    “嗯，不餓?！?/br>
    楚眠嘴唇離于燃耳畔很近，輕聲問：“現在想去哪兒，要不我打車帶你先回家？就是時間可能久一點，你忍忍?！?/br>
    “不用，直接找個酒店將就吧，你都困得睜不開眼了?！庇谌继ь^觀察他，“我的錯，讓你久等了?！?/br>
    “沒事?！背吣樕蠋е胍?，瞇起眼睛笑了笑。

    走出南站，楚眠就近找了家環境最好的酒店，進去先洗澡。

    泡沫打發到一半，他猛然想起沒有換洗的衣服，住酒店是臨時決定，本來剛才打算回家的。其他衣服還能勉強明天繼續穿，但內褲如果超過24小時沒換，他絕對會徹夜難眠，睡病都拯救不了。

    短暫的猶豫過后，楚眠走到浴室門口，隔著門板喊了于燃一聲。

    于燃馬上跑過來，順勢要拉開門，想聽清他說什么。幸好楚眠早料到他的舉動，提前死死摁住把手，說：“不用進來，我只是想讓你幫我買個東西?！?/br>
    “行，你說?！?/br>
    “樓下有家超市沒關門，你去幫我買條內褲，最好是四角的?！?/br>
    于燃馬上出發了，楚眠放心地繼續沖澡，等過一會兒聽見開關門聲，他又去堵住浴室大門，告訴于燃：“你放門口就行，我一會兒拿?！?/br>
    楚眠擦干身上的水珠，把門拉開一點縫隙，再撿起地上的盒子。

    拆開一看，整條都是亮黃色的，上面還印著眼睛碩大的卡通人物。

    楚眠僵在原地，眼神復雜地打量幾遍。好在這是貼身的東西，別人也看不見，他邊嫌棄邊穿上了?？上С叽a偏小，這種布料緊緊貼著皮膚的觸感他還需要多適應幾分鐘。

    趁于燃洗澡時，楚眠坐在床上不停地拉扯內褲邊，試圖讓它松開一點。然而最后還是徒勞無功，他干脆躺下閉眼，想著早點睡著就不會有被勒的感覺了。

    他半夢半醒間發現床晃動了一下，再睜眼，屋子所有燈都黑了，只剩于燃的手機屏幕還亮著。

    楚眠掀開被子，分給于燃一半。

    “你要睡啦？今天的睡前故事我還沒講呢?！?/br>
    “那明晚給我補上?！?/br>
    “行，反正今明兩天都是海綿bb的故事?！?/br>
    楚眠聽見“海綿逼逼”，隨口問了句：“那是什么？”

    “海綿寶寶啊。但叫‘海綿寶寶’太娘了，所以我們都叫‘海綿bb’”于燃理所應當的語氣，“這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背邠u頭，“沒聽說過?！?/br>
    “我的天，你這么孤陋寡聞？連《海綿寶寶》都沒看過？”

    “沒有，我只看過《天線寶寶》?！?/br>
    于燃驚訝地坐起身，撩起被子，又揭開楚眠的浴衣下擺，指著那條新內褲說：“海綿寶寶就是它?！?/br>
    黑暗里，楚眠沒反應過來于燃正盯著自己內褲，直到于燃忽然點開手機電筒，照耀著他兩腿間，大聲感嘆：“哎你看，海綿寶寶的臉都變形了！”

    楚眠順著他目光看去，連忙并攏了雙腿，催促道：“你、你趕緊睡覺?！?/br>
    還一把奪過于燃手機，關掉了手電筒。

    于燃悻悻躺下，被楚眠抱進懷里。

    屋子安靜了片刻，于燃小聲問：“是不是內褲買小了呀，你穿著不舒服？”

    “還行?！?/br>
    “早知道我買大一號了，當時我惦記著海綿逼逼，忘了看尺碼?！?/br>
    “為什么惦記？”楚眠低頭問，“你喜歡這個動畫片啊?！?/br>
    于燃回答：“也沒有特別喜歡，主要是‘眠’跟‘綿’諧音，我看到它就想起你了?！?/br>
    楚眠笑聲很低，他掐了一把于燃臉頰，說：“算了吧，它那個眼睛有點嚇人，別拿我聯想?！?/br>
    兩人相擁著睡覺，楚眠迷迷糊糊，半晌后忽然聽見于燃小聲說：“這是海綿寶寶?！?/br>
    他隔著被子輕輕拍楚眠的腰胯，正好是內褲的位置。

    然后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戳兩下楚眠側臉，說：“這是楚眠寶寶?！?/br>
    這個稱呼讓楚眠瞬間清醒了，心臟像過了電。

    于燃以為楚眠早就睡著，便心安理得地嘀咕起來：“楚眠寶寶穿著海綿寶寶?！?/br>
    楚眠默不作聲，耳根子發熱，心口也酥麻一片。

    于燃短短幾分鐘內，就在腦海里構建出了兩個寶寶的小故事，便開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海綿寶寶想跟海上的人交朋友，所以就找到了楚眠寶寶，可是楚眠寶寶沒有內褲穿，不敢走在路上，就一直沒機會和海綿寶寶下海?！?/br>
    “海綿寶寶說，沒關系的楚眠寶寶，真正的兄弟就要在你沒褲衩時當你的褲衩，你吃不了的東西，我來給你兜著！”

    “海綿寶寶舍己為人，從一塊深海海綿，變成了一條陸地內褲，緊緊貼在了楚眠寶寶身上。他們兩人都很高興，這樣就可以出門一起玩了?！?/br>
    “但是沒多久，海綿寶寶就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所以他嚴厲斥責了楚眠寶寶——”

    楚眠忍不住睜開眼，在黑暗中牢牢鎖定了于燃。

    “‘他媽的，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你都給老子的臉撐變形咯！’”

    “哈哈?！庇谌甲匝宰哉Z把這個一波三折的小故事講完，馬上滿意地輕輕笑起來。他慢慢湊近楚眠的臉，抬頭親了一下那雙柔軟的嘴唇。

    “楚眠逼逼?！?/br>
    第75章 熱戀期

    從這天起，楚眠對那個名叫“海綿寶寶”的大眼睛黃色海綿產生了強烈抗拒, 連方形奶酪都想連帶著一起抵觸。早晨一醒, 他馬上出門買了一條合身的內褲，回來就將海綿寶寶徹底遺棄在垃圾桶里。

    兩人起床吃完早飯, 開始計劃今天去哪里玩。北京城交通線路錯綜復雜，高峰期經常堵車, 他們都不太愿意折騰, 上午只去798藝術區逛了一圈。

    路上, 楚眠買了串兒糖葫蘆遞給于燃, 問：“我送你的顏料你用了嗎？”

    于燃咬了一大口山楂，含糊答：“還沒呢，只試了試色，我現在不太會用水粉?！?/br>
    “你看看你還需要什么都告訴我, 我回去讓我姑姑幫你挑，開學給你?！?/br>
    “不用，怪麻煩她的?！庇谌甲齑奖簧介镜眉t彤彤的，還沾著一丁點冰糖碎屑，“你姑姑工作都畫什么啊, 漫畫？”

    “好像什么都有, 我看她在業內挺有名的樣子，所以約稿很多?！背呋貞浿竦墓P名, “叫‘二道橫’, 你聽說過嗎？”

    冰糖在齒間裂開, 于燃一怔, 松口道：“我靠，我知道！她簡筆漫畫在網上很火的！不過我覺得她的插畫更厲害，我還存了幾張當手機壁紙呢?！?/br>
    楚眠不了解姑姑的事業，見于燃對她挺感興趣，便暗自決定回去找楚珩要幾本簽名畫冊送他。

    現在離晚飯時間還很遠，楚眠考慮接下來帶于燃去哪兒，“我記得我姑姑就是央美畢業的，要不我們現在去學校轉轉？沒準兒還能找到她的作品展覽?！?/br>
    于燃連忙點頭，眼底流露期待。倆人叫輛出租過去了，寒假期間學校里外沒什么人，能自由參觀的地方不多，也就買票進美術館看看。

    館里展出的一些作品很吸引于燃，尤其是“為坐而設計”展上的優秀作品，將椅子這種日常物品與美學相結合，充滿奇思妙想與藝術感。他由衷地敬佩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高超的創造力，潛意識里希望自己長大以后的才能可以接近他們的水平。

    于燃聚精會神地參觀，拍了很多照片，發在qq空間。楚眠抽空去公共區接了幾個電話，最后不耐煩了，直接關機。

    “誰??？”于燃問。

    楚眠漫不經心答：“一個朋友，也是我爸公司的藝人，在北京找不到人陪他玩就總來喊我?！?/br>
    于燃不關注明星，對他的朋友當然沒興趣。不過楚眠想起來了什么，又開機翻出相冊，說：“他之前來我家，送了我爸一對兒玄鳳，給你看看?！?/br>
    于燃饒有興致地湊過去，看見視頻里有兩只黃首白身的鸚鵡，站在橫桿上爭先恐后地喳喳叫。鸚鵡最有標志性的是雙頰還長著橙紅色圓斑，宛如天生的腮紅，大大加重了它們俏皮與活潑的氣質。

    “我cao，好可愛?！庇谌伎吹萌肷?，不知不覺都把楚眠手機拿過來了，“它們是在唱歌嗎？有點像《哆啦a夢》的主題曲！”

    “嗯，它們天天叫，嘴就沒閑下來過，跟你一樣?！背呤植逯诖?，凝視于燃的側臉，輕輕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