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聽家長話,別叛逆,”男人語速稍快,“也別抽煙,別喝酒,別早戀什么的?!?/br> 于燃嘆氣:“你每次都這么說?!?/br> “你記住就行?!蹦腥诵χ?,又戴上頭盔,“我還有急事,你跟朋友好好玩?!?/br> 聽到這里,楚眠才覺得他沙啞的聲音有點耳熟。 于燃沒想到他今天這么急著走,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還是忍住了,乖乖跟師父揮手道別。 摩托車調轉個頭,駛向遠方。 于燃現在心情甚好,晚風拂過耳畔也感覺不到寒冷。 他正把紅包往書包里塞,不經意一瞥,卻赫然發現包裝上有兩串數字,定睛一看是師父的六位qq號和密碼。 后面還有一行師父凌厲的字體:“號我清空了,你喜歡就留著用吧?!?/br> “我靠!”聽說這個長度的號在1999年末就已經絕版了,于燃不止一次對師父表示過羨慕,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送給自己。 他欣喜若狂地攥著師父給的紅包,想慶祝一番,便轉身跟楚眠說:“走,咱們去坐瀾江的游輪吧,我還一直沒坐過呢?!?/br> 楚眠剛要答應,轉而一想:“這才二月底,冰還沒化?!?/br> “噢?!庇谌疾]有因此打擊到精神,“那下次咱們一起去!” 楚眠淡笑點頭,“行?!?/br> 于燃站在路邊,迫不及待地登陸手機qq切換賬號,然后對楚眠念了一遍那六位數字,催促他:“加我,我要讓你當我靚號里的第一個好友?!?/br> 楚眠搜索號碼,點擊“添加好友”。 然而于燃抱著手機半天都沒收到驗證消息,還一個勁兒地說“快點”。 “已經加了三遍了,你是不是念錯了?!?/br> 于燃:“沒有啊,就是這個?!?/br> 楚眠沉思幾秒,伸出手,“給我試試?!?/br> 于燃放心交給他,楚眠掃了一眼這個號上的好友列表,空空如也;他又打開黑名單,也干干凈凈。 接著,他用這個賬號搜索自己的qq添加,一次成功。 自己的賬號是被對方拉黑過的——心里的猜想得到印證,楚眠指尖冰涼地蜷縮起來,手機遞還給于燃,低低地說聲“好了”。 于燃佩服地看他,“還是你厲害,怎么做到的?” 楚眠沒回答,慢慢往地鐵站的方向走。片刻后,他才問:“你師父叫什么名字?” 于燃低頭擺弄手機,緊跟在楚眠旁邊,一字一頓回答:“溫鈞螢?!?/br> 前方就是樓梯,楚眠扶住于燃胳膊,若無其事地說:“名字挺好聽?!?/br> 于燃加完好友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給楚眠發“你好”“在嗎”,盡情展示自己的六位號碼。不過楚眠興致不高,坐在地鐵站的公共長椅上沒吭聲,只盯著地板出神兒。 于燃找他要來手機,替他把自己的新號設為“特別關心”,又順手劃了兩下剛才的消息。正滿意的時候,楚眠手機屏幕上加載出了更多內容。 于燃不以為意地瞄了一眼,在自己剛才發來的那句“你好”之上,還保留著兩個月前的聊天記錄。 他詫異了幾秒,然后直接把界面劃到頂部,匆匆瀏覽一遍。 地鐵已經進站,楚眠拍了拍于燃后背,提醒他該上車了。 “嗯?!庇谌贾逼鹕?,把手機還給楚眠,跟著他走過去。 楚眠這半天都心不在焉,因此沒發現于燃也變得沉默了。兩人肩并肩坐在車廂里,耳邊是列車摩擦軌道的噪聲。 于燃把楚眠的號從這個賬號里刪掉,然后切換回自己原來的qq,轉頭看向楚眠,見他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地鐵門上的指示燈。 于燃先是安靜凝視他的側臉,隨后抬起手,輕輕摸了幾下楚眠頭發。 楚眠眼睛眨了眨,脖子定在一個角度,半晌沒動。 于燃的口吻仿佛是在安撫,又緩又輕:“春天一到冰就會化,我一定帶你去坐船?!?/br> 楚眠不明白于燃為什么要跟自己重復一遍已經約好的事,但他還是也再次答應:“行?!?/br> 當于燃掌心覆蓋在自己頭頂時,楚眠正好感覺到了困意,他完全沒有猶豫,直接歪著身子倒向于燃的肩膀。 “要睡了嗎?”于燃小聲問他。 楚眠費力搖頭。 “睡也沒事,大不了等你醒了我再陪你坐回來?!?/br> 楚眠聽到他這么說,緊繃的神經才得以放松。 似曾相識的安全感從這刻起在體內蔓延,楚眠再也搜尋不到之前的緊張。原來即使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于燃的肩膀仍然歡迎他枕下去,這點不曾變過。 楚眠閉上眼,感覺地鐵仿佛是漂浮在水上一般忽上忽下,承載著他們駛向萬物復蘇的春天。 第39章 約會 “這于燃, 開學第一天就不來上課,到底是多少作業沒補完?!?/br> 早晨兩堂課過后, 于燃座位還是空的,方昭轉身用濕巾幫他把桌椅灰塵擦干凈,新發的書本也替他收進書箱。 楚眠手指轉著筆,問方昭:“于燃告訴你他在家補作業嗎?” “嗯, 剛發短信說的?!狈秸鸦貞? 幸災樂禍地看著楚眠, “你的寒假作業是不是還被那傻逼扣著呢?” 楚眠點頭苦笑一聲,露出抱怨般的神情。等低下頭看手機時, 臉上的情緒又全部退散,只剩眉頭還輕輕皺著。 他發了好幾條短信給于燃,可對方一直不回, 似乎是視而不見。楚眠把靜音調成振動,以便之后能及時跟于燃聯絡上。 然而這一整天下來, 于燃都沒回過消息,楚眠只好當他在認真補作業, 無暇理會自己。 晚上回家后,楚眠獨自在屋里又給徐四打了個電話,禮貌叫對方一聲“四哥”, 向他詢問溫鈞螢這個人的情況。和上次了解到的信息差不多,溫鈞螢欠高利貸無法償還, 如今利滾利已經幾百萬了, 每個月拿出五六萬都夠嗆, 經常逃到外地躲避徐四等人的暴力催債。 在楚眠問到“他為什么要借錢”時,徐四只是不在意地打哈欠,道:“他以前有個對象,借錢時讓他當擔保人,可這男的跟男的那能靠譜嗎?結果不還是還不起錢就人間蒸發了,爛攤子留給他?!?/br> 楚眠想了想,又問:“那溫先生本職工作呢?” “以前是干裝修設計的吧,存款還完以后,來錢不夠快,就轉行了?!?/br> 所謂轉行,大概就是投身進了寵物黑市買賣。剩下的情況楚眠都能猜出個一二,自己還要寫作業,沒時間再多打聽了。 自從慢慢接受瑪麗嘉很早死亡的事實,硌在楚眠記憶里的石子總算能化成粉末隨風消散,知道它的結果,總好過一直覺得它下落不明。 楚眠不知道自己這種心情算不算釋懷,但他現在想起于燃以前提及溫鈞螢的態度,竟然有些放心。至少那能證明于燃對溫鈞螢很多事都不知情,還順利學會畫畫,過年收紅包,應該沒被那男人惡意對待過。 手機鈴聲劃破了房間內的寂靜,楚眠看到于燃的來電顯示,很快選擇接聽,問他:“作業補完了?” “還沒?!?/br> 楚眠聽出他聲音消沉,電話那邊有馬路噪音。 于燃清了清嗓子,說:“我剛才在聽你上次唱過的歌,想起來今天還沒聽見你聲音,趕緊給你打個電話,聽完我就掛?!?/br> 說完,他慢半拍地笑了兩聲。 楚眠先是安靜等待,隨后唇角翹起來,問:“你現在還不掛?” “嗯……馬上?!庇谌计鋵嵾€想再多聽幾句,但他今天懂得見好就收,匆匆告訴楚眠:“我明天就去上課,你等著?!?/br> 楚眠放下心,沒有多問,只說:“學校新發了吉祥物鑰匙扣,我給你留了一個?!?/br> “好!”于燃握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才按下掛斷。 他收好手機松口氣,抬頭直視面前的涂鴉墻。 墻壁上畫著色彩明艷的宇宙和星球,一架卡通飛船橫在日月中央,這些是師父的杰作;而左下角有只不起眼的方形機器人,則出自于燃之手。這已經是兩年前的涂鴉了,于燃倒是還記得很多細節,比如他把星星畫錯位置,害得師父不得不重畫火焰;之后又不小心坐進一桶顏料里,回家被mama罵了一頓扔掉褲子。 可惜這個作品最后沒有完成,還剩半面墻的時候,師父有事離開,當天沒回來。 于燃細細回憶起來,發現師父經常消失兩三個月,然后某一天又悄然出現。于燃早就習慣了他這種神出鬼沒的風格,從不多問男人行程,這樣就不會 破壞那份神秘感。 夜晚的瀾灣廣場亮起五彩斑斕的燈,很多居民飯后會來散步跳舞,天氣寒冷并不妨礙廣場熱鬧。 于燃聽見背后有摩托車駛來,一回頭,發動機的響聲戛然而止。 溫鈞螢把頭盔掛在把手上,邊摘手套邊下車,從后備箱里取出一個紙袋。 于燃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兩人面對面時,少年小聲喊了句“師父”。 溫鈞螢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袋子塞過去,于燃低頭一看是盒水粉顏料,還有幾支嶄新的畫筆。 “明天就走啦,也沒空帶你去吃飯,只能給你挑點以后能用的東西了?!睖剽x螢遺憾地嘆氣,順手把于燃的羽絨服拉鏈提至最上方,“你什么時候開學?” “今天?!?/br> “今天?”溫鈞螢手指戳了下于燃的額頭,“怎么回事兒,又逃課?” 于燃避而不答,反問:“你下次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br> 附近的廣場舞音樂正好停下,于燃的聲音顯得突兀:“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溫鈞螢一愣。 不過他又迅速鎮定下來,自然地避開于燃的視線。 于燃盯著他堅毅而瘦削的側臉,輪廓逐漸和記憶中的男人重疊—— 剛上初中時,于燃還很向往成為電影里那種叱詫風云的不良少年,積極踴躍地跟同級生約架。有一次在外面打鬧,撞翻了一輛??吭诼愤叺哪ν熊?。 當時的溫鈞螢在墻上涂鴉,轉頭看見一幫小男孩把自己車壓壞了,擔心他們身體被機器磕碰,忙過去看情況。他一走來,所有人都被他雙臂和脖頸的刺青震懾住,大氣不敢喘,生怕被眼前的社會大哥生吞活剝。 結果溫鈞螢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自己把車扶起來,擺擺手打發他們去別處玩。 于燃卻被他身后五顏六色的墻壁吸引注意,不僅在旁邊待半天不走,還好意思上前搭話,讓溫鈞螢教他怎么畫。 “我給你錢!”初中生于燃非常大方,當場給溫鈞螢掏出五塊,“五百萬!” 溫鈞螢接過來一瞧,鈔票數字后是少年自己用鉛筆添的好幾個“0”。 他嗤笑兩聲,然后佯裝出嚴厲的神情告訴于燃:“往人民幣上亂涂亂畫犯法知道嗎?” 于燃臉色瞬間白了,但他還逞強似的大聲說:“往、往墻上亂、亂涂亂畫也犯法知道嗎?” 看男孩那副虛張聲勢的樣子,溫鈞螢大笑起來,眼睛里的銳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