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他就是你的獎勵呀?!?/br> 趙駿一家三口常年在中緬邊境生活,這里偏僻、閉塞,并沒有多少孩子和玩伴?!爸灰谒颊疹櫵?,在思就會有朋友了。哥哥會替爸爸陪著你,每天都陪在你身邊,你說好不好?” 在思眼前一亮。 仰頭,粲然地笑開,“好呀?!?/br> 在思也有朋友了。 . 周覺山醒來的第一天,床邊就站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小丫頭豎著兩個馬尾辮,穿著一身漂亮的粉裙子站在他面前,她見他醒了,雙手托腮,立即趴到他床頭。 “哥哥,我叫在思?!?/br> 周覺山冷著臉翻了個身。 小丫頭顛顛地轉了半圈,跑到床的對面。雙手托腮,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 “哥哥,你叫什么呀?!?/br> 周覺山懶得理她,蓋被,睡覺。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半個月之久。 新朋友似乎并不是很喜歡她——小在思堅持了半個月,終于有些氣餒,她心灰意冷,打算放棄這個朋友。 爸爸下班來開導她。 “在思,哥哥只是不會說中文,你教他,他會愿意跟你說話的?!?/br> 六歲的孩子正好剛上小學,在思瞬間滿血復活,抱著一年級課本顛顛地跑進了周覺山的房間。 “一?!?/br> 她指著語文書的一條橫杠。 周覺山正坐在床上拆腿上的紗布,他悶著頭,眼皮都懶得抬,像沒聽見似的。 在思爬上床,脫掉鞋,跪坐在周覺山的面前,用兩只白嫩嫩的小手掰扯開了他的嘴巴。 重復,“一?!?/br> 周覺山不耐煩,抬頭看她一眼。 在思嘻嘻地笑著,又用小手輕輕地摸了摸他受傷的臉頰。 “還疼嗎?” 周覺山抿唇,他被她摸得又細又癢,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門外,趙駿小心地探頭看過來,他立即拍掉她的手,繼續纏紗布。 “一?!?/br> 在思追過來,鍥而不舍。 周覺山沒轍,語氣不耐地道,“一?!?/br> “二?!?/br> 她笑了笑指著書本上的兩道橫杠。 “餓?!?/br> “不對不對,是……二?!痹谒加謱⒆彀蛷埓罅艘稽c。 “二?” “對對對,三?!毙±蠋熃痰暮芸?。 周覺山敷衍地回道,“三?!?/br> “四?!?/br> “四?!?/br> ……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周覺山就已經學會了中文的一些日常用語,雖然說話還不算流暢,發音也不標準,但起碼已經能與在思一家人進行最基本的交流。 “爸爸,我很厲害對不對?” 吃晚飯的時候,在思咬著一根青菜,急著求夸獎。 趙駿笑了,摸了摸她的后腦勺,“你厲害,但最主要還是哥哥聰明?!?/br> 一個六歲的孩子,自己說話都不清不楚能教出來什么東西,趙駿忍不住多看了對面的男孩一眼——這小子自己倒是個有天賦的。 周覺山放下碗筷。 “你們慢用,我先回房了?!?/br> 在思mama讓他再喝一碗湯,他拄著拐杖,搖頭,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桌上擺著兩個臨摹用的字帖,他坐下,拿起鋼筆,一筆一劃地學著如何書寫漢字。 在思悄咪咪地尾隨進來,兩手背在身后,似乎是偷藏了什么東西?!鞍??!?/br> 她踮腳碰了碰他的肩膀。 周覺山納悶轉頭。 她迅速按下快門,給他照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的人,頭上還纏著兩圈紗布,臉上的傷痕也沒好,他當時皮膚黝黑,嘴角也歪著,一點都看不出現在的五官和模樣。 窗外的小雨如煙如霧,愈下愈大,風呼呼地刮著,街道上連一個路人都沒有,站崗的士兵也躲在了院子里的雨搭下面,細密的雨線猶如千萬條銀絲,織出了一片迷蒙氤氳的雨幕。 在思望著眼前的男人,莞爾,緩緩地低垂下眼眸。 “當初那張照片,我一直都有留著,我把它夾在了日記本里,可是現在卻找不到了?!?/br> 周覺山回頭看她一會兒。 他輕笑一聲,將手里的湯碗放到桌上。 有些記憶,實在是被他壓制了太久。 “所以我昨天不是又給你補了一張嗎。以前那張太丑,丟了就丟了吧?!?/br> 第十九章 隨后的幾天, 周覺山清閑了一些, 南撣邦軍區那邊還是會不定時召集幾場線上會議, 但好在事務都不緊急,他簡單處理一下,便可以分派到下屬的手里進一步實行。 南渡河畔, 細密的秋雨一直沒停,雨勢不大,但聚少成多,清涼的雨水已經足夠滋潤村后山頭上的那一片略顯干涸的土地。 村寨里那些村民的土地就位于村后的那一片荒山腳下, 正值秋收時節, 對岸的那伙人也最近十分安靜, 村長帶著幾個村民找到了馮連長那里, 希望能出村到田里去收割玉米。馮連長轉而又向周覺山請示, 周覺山首肯, 又分調了兩個排的士兵, 讓閑散的士兵幫著當地的老人和小孩一起到田間干活。 晌午時分,淡青色的雨幕下, 人們穿著雨衣,頭戴斗笠,腳踩著濕潤泥濘的土地,穿梭在一片茂密的玉米地里。 在思閉目養神,安心養傷。 她躺在二樓的床上,還可以聽到從村后傳來的村民們在勞動中的一陣陣歡歌笑語。 民風淳樸的地方,樸實無華, 樂善好施,即便是條件艱苦了一點,但卻知足、坦蕩,并沒有活出一種窮人的樣子。 不多時,從樓梯口處,傳來了一道敦實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你的卷粉做好啦?!?/br> 臥室的房門關得嚴,康嫂端著一個紅木紋的托盤上樓,她走到門口,停住,用腳尖撬開一點房門,又拿結實的手臂頂開了房門的縫隙。 一碗清涼的卷粉,新鮮出爐,托盤上還擺著一杯熱燙的豆漿,剛磨好的。須臾間,一縷裊裊的淺白熱氣縈繞回旋,氤氤氳氳,香氣撲鼻而來。 在思急著坐起,康嫂心頭一顫。 “哎,躺下躺下,我給你拿過來,你別著急?!?/br> 康嫂跟在思言語不通,周覺山雖然一直都派康嫂來照顧在思的起居飲食,但說到底她和她還是兩個國家的人,其實康嫂始終都不知道自己照顧得是否得當。 康嫂心善,是個熱心腸,她丈夫在戰場上死了,身邊沒有別人,她就把在思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只可惜,自從這女孩來到她身邊之后,她就眼看著她日漸消瘦,她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沒照顧好人家,心里面百般自責。 今天上午,她收拾屋子,正研究著中午應該給她做點什么吃的,破天荒的,在思叫住了她,她讓她拿來紙筆,畫了一樣她想吃的東西,又畫了一些具體做飯的步驟,康嫂不認字,但圖還是看得懂的。 康嫂扶起在思,給她墊了兩個枕頭,又將卷粉和豆漿端到了在思的面前。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她眼里滿是期待地看著她。 在思笑著,頻頻點頭,“沒錯?!本褪沁@個。 康嫂點頭,長舒了一口氣,“那你快吃吧,粉坨了就不好吃了?!?/br> 卷粉這種東西,在緬甸還挺常見的。她以前總覺得在思是個中國人,那里的人有錢有勢,應該會喜歡吃一些大魚大rou,緬甸又盛產魚蝦,她就常給她做一些值錢的玩意,但誰想到她竟然會喜歡吃卷粉呢,便宜又方便,磨面搟皮蒸一遍就行,對于她們這種常年做飯的山里女人來說,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屋里面沒有能架在床上的小桌,康嫂就地取材,從柜子里翻出一個泡沫箱子。她將中間挖空,留下四角,隨后將泡沫箱放到在思的腿上,再接著把托盤里的食物放上去,隔熱又輕巧,高度跟桌子一樣,正好合適。 在思莞爾,舉起一個大拇指,給康嫂點了個贊,她低頭又看看面前的卷粉和豆漿。 離家太久,就會想念一些街邊巷口的小吃。 她翻出一個皮筋套,將長發扎了起來。卷粉上的辣油、花椒油、蒜泥、蔥花和姜茉…… 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她連忙拿起筷子,夾起了一片白到透明的粉皮。 …… 一道皮鞋聲響起。 綿薄精細的卷粉瞬間掉回了碗里。 在思怔然地抬頭,周覺山單手拿著一沓文件推門進來,文件袋是防水的,但他出門時沒穿雨衣,雨傘不太好用,一身淺色系的軍裝都被雨水淋濕了一點。 他隨手將文件扔到桌上,轉身,脫掉外套。 “陳醫生說你術后十天內都不能吃辛辣的食物?!?/br> 他站得筆直,背對著她,面朝著墻壁,一粒粒地解開了襯衫上的扣子。 在思一臉悻然,抿抿唇,迅速地拿起筷子,將卷粉上的辣椒油、花椒油等等藏到了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