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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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去青州城買,我替meimei買?!焙靡粫?,宋大郎憋出了這句話來。 他要出人頭地,他不想母親meimei受委屈。 宋張氏聽了心頭酸楚,她摸了下大兒的頭,“你有心了?!?/br> 大郎真的是長大了。 ** 宋張氏帶著兒女們在市坊逛了小半個時辰,東西還沒買全,先前去送菜的李夫子家的大兒子就找到了他們,說他娘讓他來找他們,讓他們買完東西去他們家吃了晌午飯再走,還說他娘已經在家把飯煮了,菜都切好了,就等著他們過去吃。 李家是李夫子娘子當家,她對宋家人自來熱切,宋張氏跟她很合得來,但李家人沒個幫扶的,自家日子本來就難過了,宋家人也就過大節拜訪的時候過去叨擾人家一次,這時候萬萬是不能去的,宋張氏便跟來的李家大郎推托了幾句,等什物買妥,就帶了兒女們回了馬兒溝。 李家大郎不得已歸了家,手上還提了宋家伯娘給他和弟弟meimei吃的半斤米糕,李娘子見了氣極打了下他的頭,“你怎么就不跟你宋家大哥學學?” 李大郎比宋大郎小半歲,他不過十歲的小兒,小孩氣性還在,這廂委屈道:“你教我的我都說了,伯娘就是不來,我又有何法?” 李娘子氣得捶胸:“你個愚木樁子,怎么教都教不聽呀?你沒把人家叫來就罷了,你還拿你伯娘的東西,你這是要氣死我???” 等李夫子回來,聽李娘子說道了此事,李夫子安慰其妻道:“沒事,宋兄與我情如兄弟,他與嫂子都是心胸寬廣之人,不會在意這些?!?/br> 李娘子忍了忍,方道:“我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大郎不像宋家大侄子,要是有點像,我以后就不擔心他了?!?/br> “大郎還小?!?/br> “可……” 李家這番辯駁著,這時馬兒溝的黃昏,天色近暗,天邊的晚霞虛虛在天的盡頭那邊虛掛著,宋家幾口這廂坐在院中,忙和著手中的事,等著宋韌歸家。 ** 大燕平昌元年初春,已是兩年過去,快年近七歲的宋小五半夜聽到父母房里母親失聲痛哭,等到父母房里平靜了,半晌后她還是睡不著,不由爬起了床,走去了后院。 她坐在后院的樹墩做成的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后院來了人,這夜月光不亮,夜間看不太見東西,不過這宋小五抬眼一眼看去,就看到了前來之人是家中大郎哥宋鴻湛。 宋大郎走過來挨著meimei坐下,摟了下meimei,道:“過一陣子,我們就要離家了?!?/br> 父親終于升至了梧樹縣縣尊之位,母親苦盡甘來,他們家的日子往后也要好過了,家中有著要比以前好的前景,宋大郎之前狂喜不已,待到真要走了,他才發覺他對馬兒溝、對他們這個家的不舍有多深。 宋小五挨著宋大郎,許是之前坐的太久了,她有些累,不由靠向了她這輩子的長兄臂膀,口中與他道:“你可舍不得?” “舍不得?!贝罄杀ё×薽eimei,道。 他是舍不得,舍不得看重他的夫子,舍不得把他當親孫子對待的馬兒溝老人,舍不得那些個敬他為兄長,信服欽佩他的同窗…… “舍不得就好?!彼涡∥宓懒艘痪?。 父親以縣丞之位在馬兒溝得到了甚多優待,他們做為子女也是如此,對這個誰都會給他們家幾分薄面的地方,宋小五就是多活了一輩子比誰都看得開,這廂眼看就要離去,也有些舍不得。 地方小,有小的好處,所爭的小了,紛擾就小。那些想與她交好的小小人心也赤誠得不帶污垢,宋小五與他們相遇在了心地最明朗直接的好年紀,這廂眼前要離去,沒想過不舍的她確實生出了幾分不舍。 天高水長,自此殊途,這一次離開,不知道是否再有再見面的時候。 “你也舍不得?”大郎問meimei。 “嗯?!彼涡∥鍛艘宦?。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br> “大郎哥?!?/br> “在著呢?!?/br> 久久,宋大郎沒有等到小meimei的言語,不由低頭朝她望去,稀薄的月光當中,小meimei靠著他的肩頭睡得很沉。 宋大郎正猶豫著是否抱meimei回去,卻見后院的小門輕輕“吱呀”一聲響了,隨即父親從門里走了出來,朝他們走來。 “她睡了?”小女兒兩三歲就有夜游不睡之癥,夜半總是一個人在家中到處走,有時還會出門走動,頭兩年宋韌還帶她去看過名醫,后來他夜間觀察見小女兒躲避他們,等到確定他們安睡了她才出來坐坐,他觀看良久,確定于她無甚大礙,就由著她了,也就半夜寒露太深怕她受寒就會假裝巧遇上她,溫言哄騙著帶她回去安睡。 宋韌不把自己的小娘子這癥狀當病,大郎他們也如是,這廂聽父親輕聲言道,他也壓低聲音小聲回了一句:“睡了?!?/br> “剛才你娘哭了幾句,怕是驚著她了?!彼雾g憐愛地抱起小女兒,朝長子輕聲道:“我送她回去,你去睡你的?!?/br> “好?!?/br> 宋大郎回了屋,與他一個屋的宋二郎醒了過來,聽大郎說父親把meimei送回屋了,他一時半會的睡不著,等過了兩柱香,他去meimei的屋外聽了一會,又摸進門看meimei是睡著了,不由松了口氣,回了屋倒下,一下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8章 宋韌上任梧樹縣縣令,是去年他代縣尊奔赴州城敘職所認識的太守大人舉薦保職,于此,他也成了太守大人門下之人。 宋韌成了青州太守符先勇門下弟子,可謂是平步青云,葫蘆縣的縣令直到他的調令下來,才醒悟去打聽宋韌背后之人,等他打聽出來,宋韌離走也沒幾天了。 一打聽出宋韌的背后之人,葫蘆縣縣令向寶梁心里對宋韌懊恨又嫉妒,但他們皆是官場中人,現在宋韌這一升與他平級,就是資歷差著幾年,但宋韌投靠了符家,以后的前程平坦,升得怕是要比靠山不如宋韌強的他快,向寶梁就是厭惡宋韌滿腔城府極深,但還是設了酒局給宋韌送行。 宋韌提防得很,這夜婉拒了向縣令送給他的小妾,讓前來接他的兩個好友送了他回去。 他見到人才放松倒下,來接他的李之敘和楚景兩個人來回背他,一路把他背回了馬兒溝。 宋張氏等回了滿身酒味的相公,李之敘和楚景把人送回就要走,楚家離宋家不遠,便李之敘去他那邊住一夜。 宋家不方便留客,大郎和二郎不等母親吩咐,兩兄弟點了燈籠就說送楚夫子和李叔回去,宋韌醉得不輕,宋張氏有些慌張,被小娘子提醒,在兩人出門前請了他們明天中午來家吃飯。 李之敘要帶全家一家跟宋韌去梧樹縣走馬上任,明天他回縣城,路過宋家他是要過來打聲招呼的,而楚景這邊跟宋韌也有話要說,聽了宋嫂子的話,兩個人都應了下來。 “就不留你們了,大半夜的辛苦你們了,明天嫂子多做兩個拿手菜犒勞你們?!彼螐埵纤土怂麄兊介T口道。 “哪兒的話?!崩钪當⒑统皩λ螐埵线@個賢惠人歷來敬重,跟宋張氏作揖行了禮這才離去。 宋韌沒回來之前,宋張氏就煮了醒酒湯,一碗醒酒湯下去,尚未清醒的宋韌吐得滿地都是,等他醒過來睜開眼,床邊只見自家的小娘子。 “你娘呢?” “灶房里燒水,等會給你沐浴用?!彼涡∥灏严≈喽诉^來,“你沒招狐貍精吧?” “說什么呢?”宋韌打了下她的頭。 “一身臭味?!彼涡∥灏櫫讼卤亲?。 宋韌聞了聞身上,他的外袍脫了,身上僅著內衫,除了酒臭味,還有一股引人惡心的濃香,這是向寶梁推到他懷里的那個小妾留的。 “小孩兒,不懂?!彼雾g把稀粥一口喝了,肚子里舒服了點,放下碗捏了下小娘子的鼻子,拍拍床讓她接著坐,“我夫人可有不高興?” “沒看出來,顧不上吧,你回來一身的味,又死沉死沉的,她哪顧得了這么多,忙著侍候你去了?!彼涡∥遄?,跟宋韌有話說話。 “誒……”宋韌說著話往門邊看去,這一看,門邊起了細微的急步聲,只見一會兒木門吱呀一聲,宋張氏端了盆熱水進來。 “醒了?”宋張氏把水放下,擠出熱帕過來,“莫叔莫嬸他們把水燒好了,你等會洗一下就趕緊睡,先擦把臉?!?/br> 她把帕子給了宋韌,宋韌瞥到了她額頭上冒出來的熱汗,接過帕子擦起了臉。 “小五,你爹醒了,你先去睡好不好?多睡一會,明早不要起太早了,等早膳做好了娘叫你?”宋張氏抱著女兒拍了拍她。 宋小五點點頭就起了身。 這沒她什么事兒了。 她一起身就起了,連回一頭也未曾,宋韌擦好臉坐起身把帕子給了夫人,與夫人道:“也不問問她爹好受了點沒有?!?/br> 走得也太快了,跟不想多看他一眼似的。 “午夜了?!倍及胍沽?,往常這個時候,小娘子都睡了好久了。 “還是夫人好?!彼雾g摸到了夫人的手,捏著不放。 宋張氏輕笑,搖搖頭道:“我也想睡了,你快些去洗洗,明日一早我們家還一堆的事呢?!?/br> 宋韌抱了下她,道了一句:“辛苦你了?!?/br> 宋張氏未語,輕拍了拍他的胸。 這廂主房這邊響了一會動靜就安寧了下來,宋小五睡得模模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的房門起了動靜,她懵懵懂懂的開口問了一句:“你們回來了?” “回來了,”宋二郎在門邊壓著嗓子回了一句,“大郎哥和二郎哥都回了?!?/br> “那去睡罷?!彼涡∥蹇偹惆残?,翻了個身,臉對著床里頭那邊,撅著屁股徹底安睡了過去。 ** 宋小五昨夜耽誤了點睡眠,這一早醒得晚了一點,一起來就發現家里多了村里的幾個孩子,就是平時那個對著她最不服最兇惡的屠老大也來了,一個個老老實實地蹲在水井邊,幫莫叔洗菜。 “小五,屠壯和阿蛋他們幾家給我們送菜來了,你洗好臉幫娘招呼他們一下?!彼螐埵显谠罘棵?,聽到小娘子醒了,探出頭跟她說了一句。 宋小五朝她點點頭,走過去抱臂看著那幾個小鬼頭,“怎么洗上菜了?” 平時他們爹娘讓他們多扯把菜,他們都鬼哭狼嚎,今個兒是太陽打西邊出的,他們還跑別人家來干活來了? 屠老大朝她吐舌頭扮鬼臉。 “等飯吃是罷?” 她這一說,幾個等著看她的小子蹲不住了,不說話一個個就往門邊溜,宋小五瞪他們:“溜什么溜,給我把菜洗了,我去洗把臉,蹲好了,等會我有話要跟你們說?!?/br> 說罷,她扭身就走了,留下那幾個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蹲下屁股,老實地洗起菜來。 他們平時也沒那么聽話,但自從知道宋小五要跟著他們爹娘走了,他們每個人都在家里偷偷哭過鼻子,連自信天老大他老二的屠老大都抹了一把狗淚,覺得宋小五要跟她爹娘走這事太不應該,都說好了他今年不隨便打人,明年過年她還是會給他多發一把糖豆子的。 屠老大今天是鼓足勇氣來跟宋小五算帳的,但到了宋家,莫叔洗菜的水都是他先老人一步把水打上來,勤快得他親爹親娘見了都怕認錯人。 宋小五漱好口洗好臉回來,把人叫了起來,一個叫去廚房提開水,一個去拿碗,一個去搬桌子,兩個去拿椅子,來的五個小子被她指揮得團團轉,水井邊一下就沒人了,莫叔洗著菜,露著掉了門牙的嘴對著小娘子咧嘴笑。 還是小娘子有辦法,把這群一把菜能洗成兩根菜的渾小子支走了。 雖說菜是他們幾家送來的,但也不是這個洗法啊。 等桌椅開水碗齊全,宋小五的雞蛋籃子和白糖罐也拿過來了,她打算給他們沖糖水雞蛋喝。 往日這群小子壓根就沒這待遇,但誰叫他們來日無多,下次見面可能得是閻王殿里相逢了。 她那個爹是不可能再回到葫蘆縣的,她隨這家飄流,也不可能有飄回葫蘆縣的一天。 “給我們吃???”宋小五放白糖打雞蛋,還沒沖,就有小子咽著口水小聲地問了起來。 他只問了一句,就被王阿蛋狠狠地打了下頭。 宋小五一路沒說話,等把雞蛋湯沖好才開口:“喝吧?!?/br> 她一說,還是最小的那個叫王阿寶的小子最先拿過碗,甜滋滋地喝了起來。 他比宋小五還要小半歲,是村里最聽宋小五話的那一個,就希望他聽話點宋小五能多喜歡他一點,給他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