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我來這里,本來是想勸你的,你能猜到吧?!?/br> 衛旌笙嗯了一聲,他剛想開口,就聽懷里的小姑娘繼續說道:“可我現在又不想勸你了?!?/br> “七哥長大了啦,不需要我跟只護崽子的老母雞似的跟在你身邊怕這怕那兒啦?!?/br> 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悵然和說不出的寬慰,聽得衛旌笙嘴角一抽。 還真敢說,究竟是誰護著誰啊,還有這種老母親一般的口氣算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給七哥,七哥一定要答應我!” 霍嫵突然鄭重起來,她像是怕被衛旌笙拒絕,不等他答應,快快地繼續道:“你答應我,要把我的七哥平平安安地帶回來給我!” “你能做到的,對吧?” 等了好久,也沒有聽到預想中的回答,霍嫵心里更加慌亂,就在她打算掙開衛旌笙的懷抱,看一看他此時的神情時,她又被猛地壓回他懷里。 衛旌笙在她耳邊,鄭重地向她許諾:“當然,我會平安回來?!?/br> 她看不到的地方,衛旌笙低頭望著懷里的少女,眼底的神色溫柔得像是一泉碧波,而他懷里的,就是他全部的所有。 他湊近她,嗅著她發間的芬芳。 我當然回來,他想,你還在這里,我又能去哪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衛旌笙:其實吧,我還有一個目的來著,就是刷我大舅哥的好感度! 衛旌笙:你想啊,我算起來還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吧,我也不求他回報,在我上門求娶阿嫵的時候,為我多說幾句好話,這總不過分吧 霍禛:呵,你好再見 霍嫵:白瞎了白瞎了 我覺得,我的長度還是在有進步的!【自信臉,不接受反駁】 第56章 暫別 他的聲音并不大, 輕飄飄地落入她耳中, 仿佛帶著什么神秘的力量,叫她整顆心漸漸安定下來。 衛旌笙摟她摟得很緊, 像是他這一松手,霍嫵就會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霍嫵呲著嘴,試探著拍拍他的背:“七哥?” 衛旌笙這才回過神來,他卸下力氣, “可是我痛疼你了?” “沒有的事?!被魦巢缓靡馑贾币曀?,她眼角淚痕未干,沒準妝都花了,不用人說就知道肯定丑得很。 衛旌笙渾不在意地捧著她的臉,他的手寬大溫暖,能將她小半張臉都包在掌心,修長的大拇指擦過她的眼尾,霍嫵下意識地閉眼, 任他為她抹去掛在睫毛上不肯落下的淚珠。 “阿嫵,從小到大,答應你的事,我有沒有哪一件是沒有做成的?” 衛旌笙的衣服上混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和清冽的檀香,這股若有若無的味道包圍在霍嫵身邊,像是形成了一個保護圈,她在里面安心地思索了片刻,得出的結論無疑是“沒有”。 七哥這個人歷來重諾, 很多時候,就連她兄長都會隨口編出話來糊弄她,可七哥從不這樣,他要么不說,一旦說出口的承諾,事無大小,他都會做到。 這種品性不是說不好,只是正因如此,霍嫵才會更加擔心他。 蠻人jian詐,她唯恐他吃虧。 得到了預料中的答案,衛旌笙才笑開,他道:“我答應你,此事一了,我就馬上回來,一根毫毛都不會少?!?/br> 他的手劃過少女烏黑透亮的長發,“明年這個時候再等不久,阿嫵就要及笄了,是不是?” 霍嫵點了點頭,她是十月中旬的生辰,還過半個月就是了。 只是有些可惜,等到那時,七哥多半已經離京了,畢竟前方戰事刻不容緩,誰都耽擱不起。 自打她與七哥相識以來,這么多年,七哥不能與她一起過生辰的,還是第一回 。 衛旌笙自然也明白,他無比遺憾地道:“我向你保證,等來年你及笄時,我一定陪在你身邊?!?/br> 及笄對每個女孩兒來說都是一生只一次的大日子,從那一天起,就意味著他的小女孩終于變成了一位大姑娘,這種時候,他怎么可以不在。 且他從來貪心,關于她的事,他一分一毫都不想錯過。 霍嫵死咬著下唇,嬌嫩的唇瓣上很快留下了一個分明的齒印,眼看著就要沁出血珠來,衛旌笙皺眉,他伸手過去,想先叫少女把牙齒松一松。 沒等他動手,霍嫵猛然抬頭看他,她的眼神里帶著一腔孤勇,跟只被逼到盡頭的小獸似的,在這一刻,迸發出無窮的勇氣來。 衛旌笙非但不慌,還很想去摸摸她的頭。 他知道,若他真這樣做了,他家小姑娘鐵定生氣,便只好清咳一聲,板正了臉色等她開口。 “七哥!” 霍嫵鄭重其事地喊了他一聲,她強自提高了音量,倒害得自己尾音里的發顫無所遁形。 她自個兒明顯也察覺出來了,她喪氣地跺了跺腳,又喊了他一遍“衛旌笙!” 六年了,她喊他全名的次數,哪怕算上這一次,也是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的。 這股子微紅一點點從少女的衣領里往上蔓延,爬上她的耳垂,再接著不安分地往她兩頰那兒延伸,把主人的小心思暴露無遺。 衛旌笙想,說了多少次,她真是半點不懂如何掩飾自己。 霍嫵這樣含羞帶怯地看著他,她本就膚白,那點紅更襯得她整個人面若桃李,那雙秋波掩映的眼里干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清明澄澈,萬里無云的夜空中,那顆最閃耀的星星都不比她此刻眸光動人。 她的唇瓣微微顫動,方才咬得用力,這會兒的唇色不點而紅,更為少女添了幾分姝色。 衛旌笙眸光一深。 “沒大沒小的,叫我什么?” 他的聲音低沉,尤帶著不經意的寵溺,霍嫵卻沒來由得覺得,這會兒的七哥,有些危險。 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魦逞巯戮褪侨绱?,被衛旌笙這么一打斷,她好不容易才憋出來的勇氣,頓時就xiele一地。 她無力地撲騰著小爪子,與他道:“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br> “等你回來,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br> 她特意在“非?!边@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才探出個頭來,怎么又縮回去了? 衛旌笙頗無奈地想,罷了,是他的總歸是他的,他不愿逼得她太緊,更何況,總有她主動往他缽里跳的時候。 “七哥,你幾時出發呀?” “最晚五日后?!毙l旌笙抿唇道,“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br> 這么快,霍嫵心里一抽,“那你出征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br> 衛旌笙沒放在心上,只捂著胸口擺出一副傷心的樣子,道:“阿嫵好狠的心,此去山高水遠,你連來送我一送都不肯嗎,七哥真是難過啊……” 他沒想到的事,霍嫵居然真的狠心沒來送他。 他一身戎裝,騎著高頭大馬立在軍營的最前方,父皇染了風寒,便命衛昶霖來帶他送大軍出征。 衛昶霖遞去酒盅給他,二人一飲而盡,說過了場面話,才是他作為兄長對弟弟的叮囑。 衛昶霖老父親般說了一大堆,直把他說得口干舌燥的,連嘴皮子都快干了,再看一眼衛旌笙,連眼神都沒意思意思放在他身上過,從頭到尾都在往他后邊打量。 衛昶霖:……你皇兄我不是人還是怎的? 他沒好氣地道:“別看了,人沒來?!?/br> 衛旌笙回了他一個哀怨的眼神。 衛昶霖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他這才從懷里掏出一個平安符遞過去,“這是阿嫵去絕應寺給你求來的,百位老和尚對著念經祝禱,我知你不信這些,但好歹阿嫵一片心意,你就當……” 他話還沒說完,“求個心安”四個字都沒來得說出口,手中的平安符就被人奪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塞進懷里,放在心口的位置妥帖保存。 衛昶霖差點沒忍住一個暴栗磕在他頭上,他深吸幾口氣,才勉強平靜下來,道:“我給你拿來平安符那會兒,你是怎么說的?” “是誰告訴我,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帶著麻煩來著?” 衛旌笙心情稍霽,道:“旁人的平安符的確麻煩,但阿嫵不是旁人?!?/br> 什么意思,那他這個大哥就是旁人了? 衛昶霖暗自磨牙,有弟如斯,當著不如養塊叉燒! 衛旌笙才不管他,他兀自掉轉馬頭,高舉起右臂,揚聲道:“大昌的將士們,為了你們家中的婦老妻兒,為了身后的大昌,拔旗!出征!” 身后鼓聲滔天,萬千軍士們齊聲高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衛昶霖只是背手站在城門處,都覺得有股熱血油然而生。 衛旌笙坐在馬背上遙遙回望,遠方是熟悉的城墻高塔,有守城的兵士莊嚴地立在那里,然而對于更多人來說,今天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大軍走后,婦老們仍舊會在大街小巷處談論著家長里短,頑劣的孩童會一路拿著泥塑的玩偶沿街撒丫子奔跑,等家家戶戶燃起炊煙,再在母親的呼喚聲中樂顛顛地嗅著飯菜的香味跑回家里。 人間煙火,不外乎然也。 他垂眸,心想,阿嫵,你喜歡這樣的太平安樂,我自然會讓你在你喜歡的環境中快活地長大和老去。 在他看不到的城樓一角,宋悅摟著霍嫵的肩膀寬慰她:“這么想去見一見他,怎么不過去呢,七弟一定也很想見見你?!?/br> 秋風吹得霍嫵眼睛澀澀的,她沒有哭,只道:“沒關系的,七哥還會回來的,以后見面的機會多著呢,而且,我就是想讓他記著我沒去送他的事,我等他回來念叨我?!?/br> 宋悅嘆了口氣,她沒有說話,只是為少女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霍嫵眺望著遠方,看著大軍漸漸變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連人形都無法分辨,她長在京都,最遠也不過去蘭陵外家,塞外邊城,她從未去過這么遠的地方,即使父兄和悅姐與她說過很多那里的事,也不過盡揀些逗趣的事說與她聽,他們把那里形容成一處好玩異族地。 霍嫵知道,這些趣味的事不過是最小的一角,更多殘忍的,滲滿了鮮血的事,他們從不說與她聽。 那里,那個七哥要去的地方,究竟會是什么樣的呢? 霍嫵第一次那么討厭那個學武時撒嬌扮癡不肯用功的她自己,當時她想著,左右又不必她上戰場,武功學這么好做什么,她會輕功,手腳上的功夫也將將過得去,有自保的本事,不是已經足夠了? 可她現在卻后悔得不行,如果……如果她能像悅姐那般厲害,是不是就不用做被留下,被保護的那個人,她也可以隨他們一道并肩御敵,和她的哥哥,和七哥一起攜手共進! 宋悅忽然被她拉住了手,她聽見霍嫵與她講:“悅姐,不論是武功還是行兵布陣的那些事,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霍嫵不知道她現在這樣開始會不會太遲,她看著溫軟好說話,實際卻是個一根筋的主兒,下定了決心,便頗有一種百折不回的氣勢。 宋悅左右得閑,見她真心想學,也愿意花功夫教她,霍嫵捧著父親書房里的兵書翻看,倒比她二哥霍陵還認真些,叫沈容又忍不住好生訓了霍陵一頓。 這一年,霍家的嘉寧郡主,開始真正的成長。 而在遙遠的邊城,衛旌笙迎著凜冽的寒風,鼻尖圍繞著淡淡的燎煙和血腥氣,他的指尖纏繞著一個平安符,那東西顯然經常被他拿出來在手里磋磨,連邊角都有些粗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