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兩只腳踩著地上的土耳其地毯，舒適地伸了個懶腰；而在隔壁，仆人正在把他的隨身行李開箱，在屋里擺放好。

    呂西安聽著壁爐里木柴燃燒時候發出的“噼啪”聲，一陣困意襲來，他感到眼皮越來越沉重。

    可就當他就要沉入夢鄉的時候，門簾被撩了起來，仆人從隔壁走進了大廳。

    “德·拉羅舍爾伯爵來見先生?！?/br>
    呂西安晃了晃腦袋，“我還以為他和部長在一起呢?！?/br>
    “部長也已經回來了，伯爵是和他一起回來的?！蹦瞧腿苏f道。

    “好吧，那就請他進來?！眳挝靼舱酒鹕韥?，整了整在沙發上被揉皺了的衣擺。

    過了片刻，德·拉羅舍爾伯爵走進房間，他還穿著下船時候的那身衣服，用胳膊夾著一個褐色的公文包。

    “我希望我沒打擾到您休息?！辈粽旅弊?。

    “您來的正好，”呂西安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坐在長沙發上，“若是您再晚來半個小時，我可能就已經去午休了。今天折騰了一天，我得為晚上的招待會休息一下?！?/br>
    “我們都應該休息一下?！辈魧⒛莻€公文包放在腿上，解開了紐扣，“但在這之前，有份文件需要您看一下?！?/br>
    他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黃色的公文紙，“這是外交部草擬的與俄國人的談話要點，代表團的每個人在和俄國人打交道的時候都要注意?！?/br>
    呂西安接過那張紙，很快地掃視了一遍。

    “大概的意思就是，不要和俄國人說任何準話，當他們談到同盟一類的問題時候，就糊弄過去?！彼偨Y道。

    “差不多是這樣?！钡隆だ_舍爾伯爵點點頭，“我們愿意和俄國人深化友誼，但前提是他們先把自己的麻煩事解決干凈?！?/br>
    “所以我們不會和俄國簽署同盟條約了？”阿列克謝一定會很失望的，呂西安心想。

    “這次不會?！辈酎c頭確認，“不過我們應當會簽署一系列的合作協議，您的銀行家朋友們也會給沙皇他想要的貸款，讓他得以修建那條西伯利亞大鐵路，所以我覺得沙皇和他的大臣們應該會滿意的?！彼麖膮挝靼彩种邪涯菑埣埥恿诉^來，又放回到公文包里，“接下來會進行一系列的外交談判，您作為外交委員會的成員，我希望您能至少出席其中的一部分?！?/br>
    “當然，我又不是來公費旅游的?！眳挝靼舶琢瞬粢谎?，他已經接受了現實——這個人恐怕永遠也學不會好好說話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您不希望現在就簽訂同盟條約，對不對？”

    德·拉羅舍爾伯爵扣上了公文包的紐扣，“您為什么這么想？”

    “如果我是您的話，我會把簽訂這個條約的機會……留給巴黎伯爵?！眳挝靼驳哪_尖在土耳其地毯上輕輕蹭了蹭，如果連沙皇都能承認法蘭西共和國的話，那保王黨一直聲稱的“共和國讓法國成為了歐洲棄兒”的說法，可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了。

    令他失望的是，德·拉羅舍爾伯爵并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他只是聳了聳肩膀，就站起身來，提著他的那個公文包朝門外走去。

    可才走了幾步，他又轉過頭來，“您應當小心那個俄國人?！?/br>
    “您說的是阿列克謝？”呂西安有些不相信，“他沒找我要過什么信息，也沒讓我干過什么事?！?/br>
    “這樣的人通常才最危險，因為他們要的更多?！辈粝崎_門簾，“我們晚上見?！彼麕е莻€寶貝的公文包一起離開了。

    第100章 冬宮

    這一天的晚上七點，法國使團的成員們登上了為他們準備的馬車，前往冬宮參加沙皇亞歷山大三世為他們舉辦的招待會。

    在這個靠近北極的城市里，太陽不到下午四點就已經下了山，戶外的空氣陰冷而又潮濕，白色的霧氣像融化的奶油一般，沿著建筑之間的縫隙流淌著。

    呂西安和阿爾方斯擠在一輛馬車的車廂里，他們的腿上覆蓋著厚厚的熊皮褥子，阿爾方斯施展了一些小手腕，確切地說，是付給了相關的接待官員一筆慷慨的小費。于是當呂西安下樓時，就發現自己和阿爾方斯被安排進了同一輛馬車。由此可見，在這個地球上的任何地方，金錢所擁有的魔力都是相同的。

    這輛馬車雖然有著天鵝絨的襯里和舒適的彈簧座椅，但當他們登上馬車的時候，呂西安依舊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冬天河上的一個冰窟窿，幸而俄國人還為車里的乘客準備了熊皮褥子，而隨著馬車的行進，兩個人的呼吸也讓車廂里不知不覺地變得暖和了一些。

    阿爾方斯身上的香氣逐漸占據了整個車廂，那味道和阿爾方斯平常用的玫瑰水相似，但更辛辣，也更有侵略性，將呂西安噴的那一點蘭花香水的味道徹底遮蓋住。

    “您換了香水?！眳挝靼参宋亲?，這種鮮明的氣味很難被人忽略掉。

    “我的調香師在平常用的玫瑰香水里加了一點胡椒?！卑柗剿寡笱蟮靡?，“您覺得怎么樣？”

    “像是開槍時候火藥燃燒的煙味?！眳挝靼采斐鲆桓种?，在玻璃上凝結的水霧上面畫著幾何圖案，“你們銀行家們談的怎么樣？”

    “大家已經大致分配好了銀行團的出資比例，我們給沙皇貸款二十億法郎修筑他的鐵路，利息是百分之十二點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