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是什么事?”公爵夫人如刀的眼神射向進門的那個仆人,這個年輕的男仆,看上去慌慌張張的,還不住地喘著氣,好似哮喘病發作了似的。 “布朗熱將軍府上派人來,有將軍的急信?!彼麖膽牙锬贸鲆粋€信封,朝將軍的方向遞過去。 布朗熱將軍瞥了一眼已經不再掩飾不悅之色的公爵夫人,“我等一會再看?!?/br> “可將軍府上的人說,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您沒聽到將軍說的話嗎?”公爵夫人朝那男仆揮了揮手,隨即低下頭,用銀餐刀繼續切割著盤子里的蘆筍。 門口的總管帶著警告之意咳嗽了幾聲,那男仆嚇得抖了一下,但他的勇敢還是占了上風,“是總理府送來的?!?/br> 這句話立即起到了魔力,布朗熱將軍緩緩地再次將頭轉過來,“總理府送來的信?”他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確定,目光也有些游移。 德·于澤斯公爵夫人放下刀叉,“既然是總理送來的信,那您就看吧?!彼龀鲆桓鄙平馊艘獾呐魅说臉幼?,但桌上的每個人都知道,她這樣做僅僅是出于對信里所寫的內容的好奇罷了。 布朗熱將軍接過那個信封,他嘴里咕噥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在和那個仆人道謝。凝固的紅色火漆將信封的封口密封住,將軍用手指一扯,將火漆印整個撕了下來。 他從破口當中掏出信紙,如同鬣狗將獵物的腸子從后面掏出來,而后將那張信紙攤開,放在面前的桌上。 當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包括呂西安在內的其余四個人都在仔細觀察著他的動作,甚至連屋里服侍的仆人也按耐不住好奇心,眼睛的余光直往將軍的身上瞟。 布朗熱將軍盯著那張信紙看了一分鐘的時間,他臉上的表情如同放的太久的牛奶一般,變的越來越黏稠,最后凝固了下來。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呂西安盯著將軍的眼睛,卻發現那一對瞳孔里面空空如也,他呆滯地拿著手里的那張信紙,甚至還顯得有些惶恐,就像是被人朝著面門打了一拳,還沒有來得及緩過來吶。 “他這是怎么啦?”呂西安不由得又看向他手里那張薄薄的信紙,將軍剛才捏著信的手指很用力,信紙的邊緣都已經變形了。燭臺上的蠟燭的火焰不祥地抖動著,將軍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墻壁上,可那影子卻模糊而扭曲,看上去像個瀕死的怪物。 將軍用手撫摸了幾下下巴上的胡子,試圖擠出一個微笑,可那笑容卻像遇到了倒春寒的花,才開了一半就被凍住在了枝頭上,比哭還要難看。 “勒內·戈布萊總理給我寫了一封信?!彼M量讓自己顯得蠻不在乎,但眼角跳動著的肌rou暴露了他的激動,“他要解除我陸軍部長的職務?!?/br> 他將那封信遞給公爵夫人,隨即就好像再也支撐不下去了一樣,頹然地陷進了扶手椅當中。 公爵夫人讀完了信,她一言不發地將信紙遞給德·拉羅舍爾伯爵,伯爵接過信看了兩眼,又將它遞給了呂西安。 呂西安接過那張信紙,上面只有一行短短的字,而且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 “親愛的布朗熱將軍, 鑒于目前的情勢,我別無選擇,只能遺憾地解除您陸軍部長的職務,并祝您一切順利。 您忠誠的 法蘭西共和國總理 勒內·戈布萊” 在信件的下方,總理留下了一個潦草的簽名,這是整封信里唯一由他親筆所寫的內容,這是一種無言的羞辱。 呂西安將信紙遞給阿爾方斯,他把心里對 戈布萊總理的評價提高了一個檔次,這實在是雷霆萬鈞的一擊,或許有些莽撞,但確實很有勇氣——但卻不夠理智。他的內閣如同一個被捅了一刀的重傷員,而布朗熱將軍正是插進胸腔的那把刀,像他這樣把刀一下子拔出來,或許能讓傷者絕處逢生,但更大的可能是讓他大出血而死。 阿爾方斯也讀完了信,“那么他打算把您安排到什么地方?” “或許是把我踢到阿爾及利亞去當總督吧?!辈祭薀釋④姂K笑了一下,他的大胡子也不如平時挺翹了,絕望的灰白色籠罩了他的臉,“這不是常見的做法嗎?” 對布朗熱將軍的這番作態,呂西安實在是有些驚訝,他看到旁邊的阿爾方斯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古怪。即便沒了陸軍部長的職位,可布朗熱將軍還擁有著巨大的支持,這樣的支持或許可以給他換來超過一千萬張選票,當年拿破侖三世當選總統時候的得票數也不過就是如此——雖說如今的選民人數比之前多了不少,可這至少也頂一百多個議會席位,將軍可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我從沒想過他能媲美拿破侖,可他不會連拿破侖的侄子也不如吧?”呂西安對布朗熱將軍產生了一絲懷疑,他祈禱將軍不是個虛有其表的氣球,用針一扎就炸成碎片。 “您是現役軍官,他總得給您安排一個地方?!钡隆だ_舍爾伯爵用嘲諷的語氣說著安慰的話,但布朗熱將軍并沒有聽出來,他正處在剛遭受完打擊的呆滯狀態里呢。 就在這時,房門應景地再次打開了,剛才的那位仆人去而復返,他今天必是得到了赫耳墨斯神的青睞,這一次他依舊扮演著信使的角色,“陸軍部來的急件,給布朗熱將軍的?!?/br> 布朗熱將軍朝后縮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信封,就好像那東西會咬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