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閆首輔就拍了拍他肩膀:“你們兄弟說著,我先走了。人老了,坐一天,這腰都要直不起來?!?/br> 連說邊往前去,兄弟倆忙拱手相送。 待人走遠,徐大老爺看向弟弟:“正好從皇城出來,聽聞翰林院還在忙,就在這里等你了。去風意樓喝上兩杯?” “大哥要靠攏首輔?” 徐硯攏了攏青色的袖子,負手到身后。徐大老爺被他問得一怔,旋即又笑:“是碰巧遇上?!?/br> 他一雙黑眸就斜斜掃了過去,唇角輕輕扯出來一抹笑來??赡憧此臅r候,分明是冷冷清清,眼眸里半分笑意都沒有。 徐大老爺嘴邊的笑就僵住了,見到弟弟徑直越過自己。 徐大老爺追上前,神色極不好地說:“即便是靠攏,也是為了大局,為了你......” “大哥還是別說話了,省得弟弟說不中聽的,你又要生氣?!?/br> “你!” 青年袖袍被風吹得輕揚,留下兄長一人還站在原地,氣得臉色鐵青。 “一個郭家的事,你究竟要記恨多久才算罷,兄長又怎么會害你?!?/br> 徐大老爺胸口發悶,望著弟弟的背影囈語一般,最后長嘆氣,踩著月色孤身而回。 徐硯先行回到府里,齊圳早已稟報宋大夫人前來的事。他想了想,腳步一轉,往內院去。 齊圳給他打著燈籠照著路,目光一直注視著腳下:“三爺,那個宋夫人離開后回了潘家,潘家大老爺今晚請陳大人到風意樓?!?/br> “陳大人?陳同濟?” “是?!?/br> 潘明做東請陳同濟? “陳同濟去了?” “據傳回來的消息,確實是去了?!?/br> 徐硯嗤笑。陳同濟還真是放得下身段,居然應酬潘明那鼠膽之輩,為了救名聲要不擇手段嗎? 到現在還打小姑娘的主意?潘明能讓他應邀,除了打著與宋家有姻親關系,還真讓人想不到有什么可能。 “你讓人散播小丫頭與陳家退親那天,是另作裝扮,掩人耳目去的?!?/br> 前頭就是暮思院了,徐硯步伐加快,吩咐著。 齊圳一愣,連已跟上問:“不瞞著了?現在陳家還捂著被退親的事?!?/br> “不必為他們再捂著了,揭出來,他才沒有辦法再打主意。記住小丫頭是受累的那方,要對外說是陳家逢高踩低,主動退的親,斷了他們再想補救的路?!?/br> “可風聲一出去,陳家勢必要懷疑是我們......” 徐硯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堅決地道:“中途有個吃了虧的潘家和宋大夫人,這事本來就已經不保密?!?/br> 齊圳明白了,是要想辦法把事情扯到宋潘兩家身上,讓這兩家得罪陳家。 有點棘手,可有潘家那向來只會敗事的潘明在,倒也是有突破口的。 說著,暮思院已經在跟前,徐硯伸手拿過燈籠:“你去吧?!弊约和鹤尤?。 來到門口,守門的婆子正要落鎖,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嚇一跳:“三老爺?” 徐硯往院子里看了眼,上房的燈已經熄了,廊下的燈籠正迎著夜風輕輕打著轉兒,樹影搖曳。 小丫頭已經睡了? 是回來得有些晚。 他就朝一臉緊張地婆子說:“沒事,鎖好院門?!?/br> 婆子忙應喏,目送他孤單的身影漸行漸遠。 等見不人了,守門婆子這才縮回到院里,落上鎖,再三思索還是尋到上房去。 今天值夜的是綠裳,她見著討好笑著說:“剛才三老爺過來了,估計是見著姑娘屋里熄了燈,什么話也沒有留又走了?!?/br> 綠裳瞥了眼靜悄悄的屋子,壓低聲說:“我知道了,晚上值夜警醒些?!?/br> 婆子笑吟吟保證著,這才回去當差。 初寧一夜好眠,連夢都沒有,清晨醒來覺得整個人都十分輕快。 昨天晚上回來連續寫了近二十個大字,燭火晃得她眼酸,一躺下就睡著了。 梳洗的時候,綠裳要和汐楠換班,趁這個空將徐硯昨夜來過的事兒稟一聲。初寧吃驚,杏眸眨了眨,還留在睫毛的水珠晶瑩,一雙眼眸水潤清澈。 “徐三叔那么晚還過來,肯定是有事?!彼f罷催促道,“派人給廚房說一聲,我的早飯送到結廬居去,我們快梳妝?!?/br> 徐硯今日起得早,翰林院忙碌,自然得早些出門。不想才出院門,就見到初寧提著裙擺,帶著丫鬟小跑著朝自己方向。 “徐三叔!” 小姑娘見到他跑得更快了,裙擺翩然,面上是如同晨曦一般柔暖的笑。 徐硯停下腳步,看著她跑近,疑惑她怎么這個時候來了。下刻就想到他昨晚去了暮思院一趟。 她該不會是......特意來的吧。 初寧已跑到他跟前,見他一身官袍要出門的樣子,用手拍了拍胸口:“還好趕上了呢,您這就出門嗎,聽說您昨兒有過來,我太困睡得早了?!?/br> 一臉的抱歉。 徐硯垂眸,見到她跑得鼻頭都出了汗,笑意霎時染滿了眼眸。他伸手取出帕子,輕輕幫她擦去:“也不是很趕著出門?!?/br> 小姑娘刻意過來,哪里能叫她失望而返。 初寧就綻放了一個無比燦爛地笑:“那我陪徐三叔用早飯?徐三叔這個點肯定還沒用?!?/br> 肯定嗎?徐硯失笑,還真是沒有。 *** “走快兩步!耽擱了中午吃飯的點,小心你們的皮!” 離京幾十里外的官道上,一行官差揮著鞭,趕著十余個帶著鐐銬的流放犯人。不少犯人都縮著頭,也有人不服氣看向坐在馬拉的板車后的宋霖。 他們是流放的犯人,那人也是,憑什么一路來,他都坐著車。 官差見著,不屑地朝那幾人冷笑:“看什么看,你要有通天之能,你也有車坐!”說罷,鞭子就挨著他們抽去。 幾個犯人嚇得色發白,忙縮到后邊,低頭趕路,就怕再吃上一鞭子。 宋霖坐在馬車上,面無表情看著前方。原本安靜的道路從遠處突然飄起一陣塵土,還有雜亂的馬蹄聲,引得所有人都抬頭張望。 很快,有一行穿著程子衣的侍衛策馬上前,那馬鞍上居然用了明黃色的綢緞。明黃一色,向來只有皇家人御用。 來的侍衛高聲喊:“前面是安成公主鳳駕,你們是帶著人往川府方向去的?” 官差們都吃一驚。 安成公主?這位離京十余年的安成公主怎么回京了? 坐在板車上的宋霖目光虛虛看著前方,表情一點點冷了下去。 第23章 夏季的官道兩旁草木繁盛,為貧瘠的荒野之地添著欣榮之景。 安成公主捏著帕子站在路沿的女貞樹下,她跟前的宋霖負手而立,她直勾勾盯著他看,他神色冷漠看向遠處。 明明是故人,氣氛卻無比沉悶。 “一別十余年,我們都見老了?!?/br> 最終還是安成公主打破沉默,視線從他經歷歲月的面容上離開。即便十余年過去了,他面上被歲月添畫紋路,仍舊是她記憶里那樣,氣質清和,像入鞘的寶劍,鋒芒內斂。 宋霖負在身后的手不知什么時候緊緊攥成拳:“公主殿下若無它事,就此別過?!?/br> 安成公主對他的冷淡不以為然,甚至還挑了挑眉頭,嘴角微微上揚:“我若說有事呢?” “請講?!?/br> “可我又想不講了?!?/br> 宋霖耐著性子吐出兩字,結果安成公主一甩帕子,從他身邊越過。 任性的一句話使得宋霖額間太陽xue重重地跳,根本沒再多想,回身就拽住了她胳膊。 “——當年走得瀟灑,這個時候回來是要做什么?!” 安成公主被拽得退了一步,險些要站不穩,頭上釵環輕碰,發出叮咚清響。 她被拽得手生疼,也不惱,瞥了眼圍成人墻隔擋一切窺探的侍衛,心間只有可惜。 若是讓人看看堂堂宋閣老惱起來也跟毛頭小子一樣無禮,那該多有趣。 她轉身,見到他臉上的慍怒。 “我不想再呆汝寧了啊,當二十年的寡婦了,回京怎么了?我兄長是皇上,我是公主,來去自由,不能因為曾經被你拒絕,就一直躲在汝寧不再見人?!?/br> 這種驕傲的話也只有安成公主能說得出來,她性子一慣這樣。 嬌蠻到肆無忌憚! 宋霖松開手,一張臉更冷了。 兩人年少時相識,她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他,他早已定親自然是拒絕。后來皇帝當年為了穩武將的心,將她賜婚給了汝寧侯。 安成公主和汝寧侯成婚,不多久汝寧侯慘烈戰死,皇帝憐惜嫡妹新婚喪夫,召回京中過了些時間。那段時間,她給他惹不少是非,讓他狼狽到見著她就躲。 后來她又回了汝寧,現在卻這么巧,十余年沒有消息的人,在他要流放之際她卻回京。 宋霖知道這不可能是巧合。 “不耽擱你趕路了,你走你的吧。換我來看這京城的繁華,看看誰能把你整得這么狼狽,挺有趣不是?” 安成公主對著他的冷臉展了笑,已是中年的婦人卻保養十分好,這燦然一笑,風韻秀徹。 一番話是似而非,若是叫外人聽見,分明就是因愛生恨了。 宋霖冷笑一聲,根本不信她的鬼扯:“希望你還記得當年各自安好那句話,還有你對我已逝去的夫人的承諾,莫要為難我的女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