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商陸的耳畔還是蔣方卓的余音,人卻已摘了帳篷口掛著的另一把摩托車鑰匙。 等蔣方卓聽見摩托車啟動的聲音,探出帳篷卻只見那道車尾燈迅速消失在夜色下。 賓館離這兒不到十分鐘車程,車速卷著夜風在商陸耳邊迅猛地刮著,他充耳未聞,只是抓著車柄的手越發青筋暴起。 如今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第二次余震別來這么快,再多給他幾分鐘,再…… 腳下的地面卻再一次晃動起來。 甚至比幾分鐘前那一次更加劇烈。 商陸本就剛學會開摩托車,根本無法在如此顛簸的情況下掌控好方向,眼看車頭一歪,他就要連人帶車順著泥濘栽下去,商陸趕緊減速,摩托車載倒在路邊,商陸顧不上肩側的擦撞,起身拔足狂奔而去。 周遭矮樓里的居民嘈雜聲有之,尖叫聲有之,所有人都在忙著往屋外跑,商陸逆著人流的方向,不敢有半刻停歇。 喘息聲幾乎淹沒了耳畔的一切。 唯獨一個聲音越來越明晰—— 她不能有事。 * 直到商陸站定在賓館門口,看見不遠處的殘垣下壓著之前被向南星開走的摩托車—— 摩托車的車身已經徹底被壓變了形。 商陸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臉上同樣。 原來當前所未有的恐懼來襲時,人是會傻住的。 賓館的墻體已經震出了rou眼可見的裂縫,仍有住客在拼命往外逃,商陸站在那兒,被人撞著了肩膀竟也感覺不到疼。 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攙著一位老人家從賓館里匆匆逃出—— 這一老一少在商陸面前打眼而過的那一刻,商陸的臉上依舊是還沒緩過來的一片空白,唯獨指尖,不自禁地顫了下。 * 向南星只顧悶頭把老太太扶去了一旁空地,絲毫顧不了別的。 老太太拉著她說方言,向南星緊著耳朵聽也只聽懂了最后一句—— 老太太想把屋里的財物也帶出來。 向南星不禁想起下午那個回家拿存折結果被壓斷了腿的大爺,只能勸這位老太太:“您就別管什么財物了,保命要緊?!?/br> 不成想老太太竟被她一句話說哭了,情急之下拉著向南星不撒手。 向南星左右為難之際,只能硬著頭皮回頭瞅一眼賓館。 墻體看著還挺堅固,而且應該…… 不會再有余震了吧。 向南星這才改口答應了老太太,老太太喜極而泣,放開她的手催她趕緊,向南星揉著被老太太抓了一道又一道的胳膊,不得已悶頭就又往賓館里沖。 卻被人一把逮住拽了回來。 * 向南星那胳膊本就快被老太太抓破了,如今又被這么一拽,剛要齜牙咧嘴,就對上商陸的臉。 向南星剛起了個齜牙咧嘴的范兒,如今又是詫異地一皺眉,表情糅雜在一塊兒要多丑有多丑。 難怪他看著她時,眉頭皺這么緊。 向南星剛要問他怎么在這兒,被他搶了先:“你瘋了嗎?還想著進去幫人拿東西?” 向南星下意識地梗了梗喉。 這還是商陸頭一回這么兇她。 平常他連罵人都懶得罵,頂多一記眼神讓你自行領會。 向南星抬眼一瞅,他雖嘴上兇悍,表情倒像……挺擔心她。 向南星也就忍不住嘴欠了:“那老太太哭成那樣,我有什么辦法?再說了,這賓館挺抗震的,你看——” 向南星回頭示意他也看看她所言非虛,卻在回頭的那一刻,賓館的外墻一角突然沿著裂隙轟塌。 飛沙走石僅在一瞬間,向南星當即被那聲音嚇得縮了脖子。 見商陸再一次把手伸向她,看樣子是不想理論了,只想把她拽走,心有余悸的向南星這回倒是肯配合了,沒躲。 他卻沒有拽走她。 只是…… 一把抱住了她。 * 事發突然,向南星心跳一滯。 他卻收緊了胳膊,將她緊緊摟在懷里,緊到向南星都能聽見他脈搏的跳動聲。 “向南星?!?/br> “……” “接下來幾天你再擅自行動,我就宰了你。聽到沒有?” 到底是他的擁抱更令她窒息,還是他的威脅更令她窒息…… 向南星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聽到了?!?/br> 可…… 她都說了“聽到了”,他怎么還不撒手? 向南星被他抱得真的快要喘不過氣,終于忍不住掙了一下。 可她這微小的抗爭下一秒就化在了他越發收緊的臂彎里。 “別動?!?/br> “……” “讓我抱一會兒?!?/br> 前一句還是警告,后一句卻倏忽間低到像在嘆氣。 向南星不動了。 卻不是因為他。 而是因為被那尾音縈繞得頭皮發麻,仿佛被電流擊中。 動彈不得。 * 切身經歷過一場余震之后,向南星確實小心謹慎了不少。 作為學中醫的,她之前從未站在過臨床一線,總覺得自己離死亡還很遠,但如今每一秒可能會發生的意外都在告訴她,生命到底有多脆弱。 而能夠挽救一個人的生命又是多么的偉大。 好在接下來的幾天都沒再發生什么緊急情況,所有人得以緩口氣,團隊里唯一的黑人小jiejie卻病了。 這段日子的過度勞累導致所有人的抵抗力都在下降,黑人小jiejie皮膚過敏不能再睡大通鋪,向南星本滿心為對方擔憂,可到了晚上向南星發現,她也該替她自己擔憂擔憂。 黑人小jiejie原本一直睡在她與商陸中間,猶如天然的屏障,如今屏障一走,向南星睡的鋪位倒是寬敞了,可—— 也變成她緊挨著商陸了。 對此商陸倒沒什么反應,晚上到點就睡。 幾天的連軸轉下來,能安穩睡個好覺不容易,向南星確實也很困,可—— 如果不曾有過余震后的那個擁抱,她或許真的能和他一樣閉眼就睡著。 偏偏如今一閉眼,向南星就仿佛能聽見某個人的脈搏聲,沉著而有力地敲擊著她的耳膜。 向南星倏忽間睜眼,周遭明明極其安靜。 安靜到她一時沒忍不住,偏過頭去。 眼前的商陸平躺著睡,呼吸明明很輕淺。 她剛才聽見的那一聲聲擾人清夢的脈搏聲到底從何而來? 向南星的目光不知不覺從他的唇擴散至他整個側臉。 面前的輪廓在一片昏黃燈暈下顯得格外立體,像個被凌厲的刀鋒裁過的剪影。 向南星忍不住伸手碰一下他的鼻尖。 卻在成功碰到的前一瞬,他突然側過身來睡,向南星趕緊縮了手,慌忙閉眼假寐。 心跳如雷。 半晌,周遭再沒有動靜,向南星才再一次睜眼。 商陸這么一側睡,越發的近在咫尺了。不得不說從點到面都這么好看,線條分明但又不會太過鋒利,向南星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她是什么時候發現他這么看不膩的? 似乎就在前晚,他終于結束那個師出無名的擁抱,而她抬頭的那一刻—— 就在向南星滿腦子遐思的那一刻,面前這雙眼睛,竟幽幽地睜開了。 “……” “……” 向南星就這么再一次看見了他眼中的自己。 那個半夜不睡覺,偷窺他被抓了個現行的自己。 “我……” 她總得解釋下她為什么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兒偷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