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軍牢:為官府服役的衛兵 第4章 有孕 吳老爺今兒穿了身半舊的元色直裰,頭戴著頂瓦楞帽,帽上落了好些雪花,他的雙眉幾乎擰成了個疙瘩,目中透著兇光,手里抱著個紅綢包袱,一步步走進屋來。 “爹,您,您怎么來了?!眳沁h山下意識丟開懷中的女人,趕忙退了兩步,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地微笑,可眼中的慌亂卻難以掩飾,他開始胡亂辯解:“這不是快過年了么,我就是來看看嫂子這邊還短些什么,回頭好置辦?!?/br> 越往后說,吳遠山的聲音越低,他臉頰稍有些發紅,見老爹黑著臉一聲不吭,干笑道:“既沒事,那我就先走了?!?/br> “先別溜?!?/br> 吳老爺斜眼瞪了下兒子,目光落在面前楚楚動人的沈晚冬身上,重重地冷哼了聲,口邊的胡子跟著顫了幾顫,他厲聲喝道:“春杏,進來!” 話音剛落,春杏就進來了,她雙眼迅速掃了下沈晚冬,抿了下唇,半低下頭,垂手默默立在吳老爺跟前。 “春杏,當初把你買進府里,是做什么的?!眳抢蠣斦f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沈晚冬。 春杏小聲道:“伺候大奶奶?!?/br> “好,好?!?/br> 吳老爺嘴里嘟囔著,慢悠悠地轉身,面向春杏,忽然,一個巴掌打了下來,當時就把這小丫頭給打倒在地。在打春杏的同時,他對著沈晚冬陰惻惻地冷笑了聲,從頭上將瓦楞帽抓下來,拿在手中,使勁兒地抽打春杏的臉。 瓦楞帽是加了些馬毛織成的,又厚又重,加之這老東西下手毒,把春杏一張水靈靈的小臉給打得通紅,兩邊臉蛋兒遍布如同小刀畫出的血口子。春杏一邊抱住頭在地上打滾兒躲避,一邊不住地喊饒命,誰知卻惹來吳老爺更重的責打。 “你這不要臉的小娼婦?!眳抢蠣敶謿?,手毫不停歇的打,罵道:“天生yin/賤不安生,到處勾搭爺們招惹是非!” 沈晚冬沒想到,這老東西好歹也是個舉人,嘴里居然這么不干不凈。這哪里是在責打春杏沒伺候好她,分明就是殺雞給猴看,在罵她勾.引了他兒子。 “您犯不著打她?!鄙蛲矶敛晃窇值刈呱锨?,手倚在方桌角上,道:“她不過是個丫頭,主子的事哪里輪得著她管?!?/br> “哦?”吳老爺聽見這話,果然停了手,他把瓦楞帽扔到蜷縮成一團的春杏身上,慢悠悠直起身子,笑中帶著七分輕蔑三分狠厲,看著沈晚冬的肚子,道:“這么說,春杏說的是真的了?” 聽見這話,吳遠山急忙道:“爹,您休要聽這臭丫頭胡吣,我和大嫂其實,” “是真的?!鄙蛲矶驍鄥沁h山的話,剜了這男人一眼,摸著肚子,淡淡笑道:“那又怎樣?” “你!”吳老爺那鐵鍋般黑冷的臉色更難看了,咬牙恨道:“果真是你勾.引的他!” 沈晚冬撲哧一笑,將垂在胸前的黑發拿在手中玩兒,搖搖頭,瞟了眼吳遠山,幽幽道:“這話可真沒道理,您老讓我老老實實待在這院里,不叫我出去,我如何去勾.引他?” “瞎說!遠山向來是最有規矩的,若非你挑.逗在先,他何至于做出這種沒頭臉的事?!?/br> 吳老爺其實心里明鏡兒似得,沈晚冬這三年多真算本分老實了,很聽話,每日卯時起來給老大擦靈牌、上香、抄經,基本不出房門,還時常做些刺繡的活兒,補貼家用。反觀遠山呢?從沈晚冬嫁進來那天起就生了邪心,經常跑過去獻殷勤,被他教訓了幾回后稍有收斂,可這種事就如同冬里的野草,即使拿火燒了,但那根子仍在,只要一口春風吹來,又會死灰復燃。 他是瞅著因鳳鳳的事兒,卻實把這小子給逼急了,所以就容忍他整日家買醉頹廢,誰承想這小子如此糊涂,居然做出這等事!如果此事讓李大人知道了,難保不會退婚,那么吳家以后就…… 想到此節,吳老爺厲聲喝春杏滾出去,隨后,他將手中的紅綢布包打開,從里頭拿出大兒子的牌位,溫柔地來回摩挲,輕輕地放在方桌上。 “遠山,你跪下!”吳老爺在屋里四下掃了圈,瞧見桌上放著個雞毛撣子,走過去拿起,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憤怒問道:“知道那是誰的靈位?” “大哥的?!?/br> “你還知道是你大哥!” 吳老爺鼻孔微張,揚起手就打。木條落在吳遠山背上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冬夜聽著著實有些刺耳。也不知打了多少下,吳遠山始終直挺著身板,到后邊實在扛不住了,終于倒在地上。 “夠了,別打了?!?/br> 沈晚冬忙過去拉,她在旁冷眼瞅了半天,老頭子一生精明,最是知道輕重,先前只是拿著雞毛撣子往兒子背、臀上抽,后來許是瞧見桌上的靈位,心里越發不痛快,就下了狠手。 “你起開!”吳老爺見沈晚冬竟還敢過來,氣更是不打一出來,推了把沈晚冬的胳膊,他曉得這壞了兩個兒子名聲的‘蕩/婦’有孕,是動不得的,所以使得勁兒小。誰知聽見沈晚冬哎呦叫了聲,竟直挺挺撞了墻。 只聽“咚”地一聲,沈晚冬捂著頭,軟軟倒下。 “冬冬!” 吳遠山瞧見后,也顧不上給已故的大哥“賠罪”了,連爬帶滾地過去,撈起沈晚冬,果然,瞧見沈晚冬面上痛苦之色頗濃,雙眼含淚,額頭上撞起好大一個紅包。 “冬冬,你怎樣了?”吳遠山心疼極了。 “疼?!?/br> “哪兒疼!”吳遠山急得幾乎是吼出這話的,手都不知往哪兒放,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壞了她。他看見懷中的女人弓著身子顫抖,心里是又氣又急,多年來的委屈登時涌了上來,扭頭沖著老爹怒道:“這么多年來,總是您說怎樣就怎樣。您說我學功業的天資不高,就得另找門路,后來您讓我休妻另娶,我還敢說個不字?好么,您可知道,那起混賬東西當著我的面叫我‘明珠’小相公,說我逼死發妻,良心讓狗吃了,若不是您逼得緊,鳳鳳能自盡么?當初大哥重病垂死的時候,家里幾個叔伯商量著花重金給大哥買個女兒骨,您不同意,非要讓冬冬嫁過來。您耽誤的,是我們幾個人的一生??!” “我這還不是都是為了你!”吳老爺的聲音也拔高了,他握著掃把的手有些抖,看著好像想要再走上來打,可眼中似有些懼色,只見老頭子重重嘆了口氣,一甩袖子,捂著頭坐到椅子上,只是生悶氣,不說話。 吳遠山這會兒哪里還顧得上孝順,心里眼里只有沈晚冬,腦袋一熱,咬牙道:“不行,我得趕緊去找郎中,萬一動了胎氣……” “不行!”吳老爺立即打斷兒子的話,直接起身堵到了門口,他有些急,又有些慌,聲音都壓低了幾分,試圖講明利弊:“若是叫人曉得吳家出了這么一檔子臟事,咱們顏面沒了不打緊,老大家的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還能活么,而你小子這輩子都沒法翻身了,糊不糊涂!” 沈晚冬心里不住暗罵,這就是老頭子,時時刻刻都精明著,把吳家的利益放在頭頂。哼,不叫郎中來,得虧她沒事,萬一她此番真動了胎氣,來個小產一尸兩命,恐怕死在吳家,外人都不曉得她究竟是咋死的。 “二爺,我沒事?!鄙蛲矶眯渥硬恋裟樕系臍垳I,艱難地用手肘撐著自己坐起來,她拍了拍吳遠山的手背,強扯出抹微笑,又朝老頭子那兒瞅了瞅,小聲道:“才剛肚子有些疼,這會兒好些了,就是頭被撞的還有些發暈,你扶我回去,興許睡一晚上就好了?!?/br> 吳遠山聽了這話,終于松了口氣,一把將懷中瑟瑟發抖的女人抱起,在路過老爹時稍停頓了下,哼了聲,悶頭朝里屋走去。他將沈晚冬安置到床上,又去小廚房倒了盆滾水來,擰了個手巾,坐到床邊給他的冬冬擦臉和手。誰知碰到人家頭上的傷口,聽見她疼得輕哼了聲,吳遠山連連嘆氣,眉眼間煩悶痛恨之色愈發重了。 “我真的沒事?!鄙蛲矶擦讼?,枕到吳遠山的腿上,頭埋在男人的小腹上,環抱住他的腰,輕輕地撫著他的背,臀,眼淚不知不覺滾下,滲進了他的衣裳里?!按蛱哿税?,怎么就不知道躲躲?!?/br> “沒事兒?!眳沁h山身上疼,硬忍著,他摸著女人的如墨青絲,柔聲哄著:“我皮厚著呢,就是可恨春杏那臭丫頭,此番定是她過去給老爺子通氣兒的,讓咱倆平白遭這罪?!?/br> 說到這兒,吳遠山疑惑道:“你有身孕這事,春杏怎么曉得的?咱不是說好了,千萬不能叫旁人知道么?” 沈晚冬擰身,平躺著,她搖搖頭,咬了下唇,淚眼漣漣地看著吳遠山,委屈道:“我又沒給她說,你這是什么意思嘛。春杏這孩子漸漸長大了,就曉得男女間的事了。許是你給的銀錢太少了,她心里不滿;又許是她見我月信老是不來,揣摩到我有了身子?!?/br> “哎!”吳遠山拳頭緊握,重重哼了聲,怒道:“等著瞧吧,我遲早料理了這臭丫頭。我倒記起一遭,后廚那爛了根的趙大好像還沒娶親呢,就把,” “遠山?!鄙蛲矶醋沁h山的脖子,委屈道:“你今晚也瞧見了,老爺是萬般容不下我們母子的。他那么用力的推我,分明是要了結掉咱們的孩子,恐怕再待下去,我會和鳳鳳一個……” 話還沒完,沈晚冬的唇就被男人吻住,他想要撫慰她被驚嚇的心,輕輕地吻她,搖著她,哄她入眠。 過了很久,吳遠山癡愣愣地瞧著懷中熟睡的美人,有些懊喪的說了句: “明珠也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我,我現在該如何是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老頭子嫉妒了…… 收藏太讓人傷心了,小伙伴們,看完別忘了點收藏哈 第5章 殺意 這個年關,對吳家來說有些難過??赏馊酥赖氖?,吳二爺在年前騎馬摔了,傷了筋骨,得臥床休養,且看李府日日派人往來送珍貴的成藥就曉得了。 唉,攤上個好泰山就是他娘的不一樣啊,二爺的這位未來媳婦兒的舅舅在臘月二十九入了閣,權傾朝野。據說這位閣老舅舅最是疼愛李小姐,把她真真當成顆明珠來寵,那么愛屋及烏,二爺以后定會飛黃騰達。 漸漸的,大家好像忘了去年有個叫鳳鳳的女人慘死在吳家大門口,只知道這位吳二爺以后會做官,而且是大官,誰也不敢再叫他明珠小相兒,有些人甚至在路過吳家的時候,都會特意作揖打躬,表示尊敬。 正月初九,天比往日暖和了許多,連日來的炮仗聲將墻角的雪生生給震融化了,少了許多殘冬的詩意,可惜。 沈晚冬斜倚在門框上,瞧著正在院中古井旁洗衣裳的春杏發呆。 那晚的事過后,老頭子出奇的安靜,哼,這老東西鬼的很,想必心里在想狠招兒,把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鄉下養胎吧。也是,她懷的是吳家親骨rou,老東西就算再恨她,總礙不著孫子什么事。 想到這兒,沈晚冬不屑地笑了笑。 當初她和二爺同過房后,就提出一起走。二爺當時猶豫著,說是要準備過日子的銀錢,先不急。后來她有了身子,本以為走到了這步,這男人肯定會下決心吧。誰知他還是猶豫著,說是要給她先偷偷置辦一處地方,讓她暫且住著,等他將里外的事都辦妥當后,就帶她走。 呵,真把她當三歲小孩兒哄了。 她心里明白,二爺就是還撂不下那條黃金做成的裙帶,想要家里供著一個母夜叉,外面再偷偷養著一個紅顏知己。鳳鳳當時烈性,受不下里外這口氣,吊死在了家門口。而她自然也不愿一輩子見不得人,其實她根本就是被老頭子強行誆逼進吳家的,憑什么還要被這對父子欺壓? 大不了,魚死網破,誰都別好過。 一陣涼風吹過,沈晚冬凍地打了個哆嗦,她舔了舔發干的唇,瞧著不遠處罵罵咧咧洗衣裳的春杏,心里又有了主意。 春杏自上次挨打到如今,已經過了十多日,臉上的傷基本好了,敷上粉就完全看不出了。因過年前后下著雪,沒法晾,今兒輪著好天,就趕忙拿出來洗。 “下作的娼婦,怎么不去死!”春杏小聲咒罵著,手指輕輕撫著臉頰上那條還未好透的血口子,低頭在水盆里照,她越想越恨,解氣似得將已經擰干的衣裳往水盆里一慣,激起了串水花。 “自己個兒做了那些下流沒臉面的事,還連累我被老爺打,真是個蛇蝎心腸的臭婊.子?!?/br> 罵到這兒,春杏手伸進貼身小衣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玉蟬,大拇指來回撫摸,她的眼忽然泛濕了,小嘴兒抿住,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溫柔呢喃:“她到底哪兒好,怎么就把你給迷成這樣,你,你為何從來不正眼看我?!?/br> 原來如此。 沈晚冬淡淡一笑,抬步慢悠悠地往院中走去。她裝作什么都沒聽到,兩眼瞧著那晶瑩剔透的玉蟬,故作驚喜: “呦,你哪兒找見的,丟了有一個多月了吧。我就不明白了,這小玩意兒有什么好的,怎么二爺就那么在意呢?!?/br> 春杏的臉和耳根子登時就熱了,她立馬站起來,眼睛慌亂地亂瞟,并沒回沈晚冬的話中話,而是下意識笑問道:“您這會子不是應該在歇午覺么,怎么出來了?您,什么時候站在我后頭的?!?/br> “就剛剛?!?/br> 瞧見春杏松了口氣的蠢樣,沈晚冬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將玉蟬從春杏手里抽走,緊接著把春杏拉進屋子。 屋里暖和,蘭花香氣熏得恰到好處,讓人身心輕松。 沈晚冬從錦盒內拿出只繡了牡丹花的錦袋,從里面倒出一封細絲雪花銀和一條珍珠手串,塞進春杏手里。她輕拍著春杏的手,揣摩著這丫頭一絲一毫的微末神情,說道: “你知道的,老爺平日里常說要節儉。這三兩多銀子,我也是攢了好久才攢下的,至于這條手串,就算是我賀你嫁進吳家的禮物?!?/br> 果然,春杏聽見嫁進吳家幾個字,臉更紅了些,嘴角浮起抹羞澀的笑,不知道想到了哪個風流俊俏的男人,咬著唇嗔怪:“大奶奶休要打趣我了?!?/br> “沒有誆你?!鄙蛲矶睦锇l笑,但面上瞧著似有愧色,別過頭,嘆道:“原是我對不起你,之前我也提過,抬舉你給二爺當姨娘??衫蠣斠蛑业氖?,遷怒到你,說是要把你配給后廚的麻臉趙大。等我走后,怕是就照拂不到你了,待會兒把柜子打開,你去挑幾件衣裳,對了,我還有塊好料子,” “趙大?怎么是他!”春杏鼻尖急的冒出了汗,看上去憤怒極了,可目中還有幾分慌亂和害怕。也是,那個麻臉趙四是出了名的爛酒鬼,獐頭鼠目,最愛找女人鬼混,因是吳家的遠方親戚,所以老頭子對此人的惡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春杏呼吸急促,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沈晚冬的手,湊近了,緊張問道:“大奶奶,您方才說要走,可是和二爺……”私奔? “沒有啊,你幾時聽見我要走的?!鄙蛲矶ⅠR否認,心虛似得別過臉,磕磕巴巴道:“你,你休要瞎說,若是叫老爺知道了,又是一場是非?!?/br> “我也是亂說,您別多心?!?/br> 春杏將銀子和珍珠手串收到荷包里,用下巴努了努外頭,笑道:“衣裳還在水盆里泡著,待會兒太陽背過山去,就沒法晾里。您也別到處走動,顧著自個兒的身子些?!?/br> 這話可真動聽。 整個下午,沈晚冬都在悄悄盯著春杏的一舉一動。在用過晚飯后,這丫頭以燈油好像快沒了,得去打一些為由頭,趁著夜色急匆匆出去了。沈晚冬當然知道她去哪兒了,自然是尋李明珠報信兒了。 春杏不傻,知道那趙大是什么貨色,更知道凡事只要是主子決定的,她一個丫頭根本沒有更改的權利。所以只有向李明珠表忠心,才有一絲自救的可能。 是啊,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逼迫二爺盡早下決斷。 沈晚冬摸了下肚子,趕忙開始收拾細軟。那些重的自然是帶不走的,好在這幾年值錢的首飾攢下不少,日后拆了上面的珠玉變賣,也能換些銀錢。不怕,她自小能讀會寫,又做的一手好秀活兒,二爺身上也有力氣,出去后怎么都餓不死。 往后的日子肯定比不得在吳家,但至少舒心自在。 收拾好包袱后,沈晚冬忙往出走,她決定了,她先走,住進客棧后找個小孩子給二爺送信,只要二爺來找她,就不愁帶不走這男人。哼,李明珠從春杏那兒知道她懷孕,定是要來大鬧一場的。二爺早都受夠了這女人的氣,肯定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