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楚言聽到了魚群翻動水的聲音才回神,自己居然走到了這里。 她剛醒過來就毫無準備的見到了趙懷瑾,本想躲著,等緩緩再去面對,誰知乍然見到,她表現的居然不錯,沒有慌亂,沒有憤恨,看來在趙家四年,她的性子的確變了不少,那些飛揚驕橫全被磨平,只剩一個逐漸沉靜寡言的趙楚氏。 趙懷瑾似乎也變了,也許時間太久,她已經忘了成親前的趙懷瑾是怎樣的。 她長呼一口氣,看到錦鯉在游來游去,水潭里浮著幾片圓小的荷葉,不知再熱一些時,會不會開花。 她笑了笑道:“等這里開花時,記得告訴我?!?/br> ** 韓家兄妹進京時已經到了五月,路上居然遇到了劫匪。韓婉宜差點受傷,趙懷瑾冒著危險救下了她,見她安然無恙才放心。 韓仲安緊縮眉頭,看著夏來正在給趙懷瑾包扎傷口,他不解,剛剛若不是夏來及時殺了那個匪徒,這人的胳膊就別想要了,這么拼命是為何? 夏來同樣也滿腹疑惑,從趙懷瑾煞費苦心的給韓婉宜找醫官、隔三差五的問一問病情,到如今冒著失去一條胳膊的風險也要去救韓婉宜的舉動,他無法理解,總有種趙懷瑾此行不是為了公事,是為了韓婉宜而來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韓婉宜長得像郡主?最好是這樣,不然不知郡主要怎么鬧了。 趙懷瑾沒空去想他們怎么想的,只覺得棘手,希望之后的路上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韓仲安看到他的傷口包扎好后,過去道:“剛剛多謝青郎救了舍妹?!?/br> 趙懷瑾淡笑:“不必多謝,只是舉手之勞?!?/br> “在下不認為是舉手之勞,適才有多危險,在下清楚,還請青郎以后莫再為舍妹犯險,若青郎有個閃失,韓家無法跟趙相公交代,怕是表妹也要傷心了?!表n仲安道。 趙懷瑾聽完他這番話,面上的那絲淡笑已經消失不見,他道:“韓兄多慮,在下只不過是看在郡主的面上才如此做的?!闭f完,走到前面幫夏來編整隊伍。 韓仲安看了他的背影許久,才去看了meimei。 韓婉宜躺在床上輕輕喘著氣,見到他進來便掙扎著起來問道:“哥哥沒事吧?” “我沒事,你別擔心?!彼α艘幌?。 韓婉宜也笑了,接著又微蹙了眉:“那趙御史呢?他可還好?”剛剛那一幕嚇壞了她,她換下的衣服上還有他的血跡。 韓仲安暗暗觀察meimei的面色,道:“他已無礙,你也別忘心里去?!?/br> “那便好,”她這才安了心,重新躺回床上,笑道,“趙二郎君這般英偉,難怪表姐會……”下面的話不好再說,即便整個大周都認為他們是一對了,但說出來難免會有損楚言清譽。 韓仲安嘴唇微動,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劫匪一事的傳到京城時,立刻傳遍了整個東都,都道這些劫匪吃了熊心豹子膽,韓家是朝廷正四品命官,韓貴妃更是受盡恩寵,此行還有定國公府的人保護,趙懷瑾也一道隨著隊伍回來,這樣的隊伍他們也敢劫,嚇得當地官員趕緊調兵去剿匪。 這事透著蹊蹺,無論是韓家、楚家、趙家,只要聽到一家的名聲都不敢輕舉妄動,何況是三家人馬,緊接著有關于是廢太子余黨所為的言論在私底下傳開。 對于這些流言,定國公驚疑不定,因為廢太子并沒有什么殘余勢力,普通老百姓只知是廢太子造反,實際廢太子是被誣陷的,早在四年前太子的人都被肅清一靜,太子妃的娘家也早已被逐出京城,三代之內不得回京,只怕是有心人故意要生事端。 楚言也暗暗吃驚,趙韓楚三家不是皇戚便是名門貴族,那些劫匪估計也不簡單,不知是沖著誰去的。 韓家兄妹到達京城時,很多百姓都跑出去看了,因為聽說韓娘子跟楚言長的有些像,但性子卻完全不同,若說明河郡主是嬌蠻張揚,那這韓娘子便是靜若空谷幽蘭,不管怎樣,這京城是又多了個美人。 但定國公府這條路,他們進不來,只能看著馬車進去,遠遠的還看到了明河郡主在家門前迎接她的表兄妹。 有人看到趙懷瑾騎著馬在前頭領路,忍不住跟身邊的人嘲道:“你說,郡主會不會當著表兄妹的面出丑?巴巴的粘過去?” “這還用問?只怕出來接表哥表妹是假,看青郎才是真!” “別嚇到了那嬌滴滴的表妹就成?!?/br> 人群發出一陣哄笑,紛紛睜大了眼,等著看好戲。 楚言站在門口,按理她不應該出來,但定國公又不能迎接晚輩,她見馬車停下后,往前走了兩步。 夏來先過來匯報了情況,又朝立在馬旁的趙懷瑾看了一眼。 楚言點頭,朝馬車看去,一個青色圓領袍的男子站在車邊,劍眉星目,嘴角微垂,顯得有些沉冷,與她記憶中的大不相同。 車簾一動,先下來一個姜黃色衣裳的婢女,隨后下來的女子身著白衣綠裙,外罩藍邊的白色半臂,她看著很瘦,腳步輕緩娉娉裊裊,籠煙眉使她的面貌看起來有些寡淡,一看便是大病初愈。 楚言眼中閃過驚訝,青檸是個嘴快的,在她身后小聲的說了一句:“韓娘子和郡主您有著幾分相像呢!” 第16章 楚言原本沒感到什么,青檸這么一說,她才發現,韓婉宜與她確實有點相似。 青婷瞪了青檸一眼,后者知錯的低下了頭,人還沒進定國公府呢!她這話難免會讓人覺得是輕視,遂不敢再多言。 韓婉宜輕輕依偎婢女,似乎連站著都費力氣。 楚言趕緊下去,走到他們面前道:“表哥、阿婉,路上辛苦了,快進來先休息一下?!?/br> “多謝——表妹?!表n仲安看到她時也微微一怔,先前已經聽夏來說了長相的事情,第一眼看到果然有些像。 “阿姊?!表n婉宜輕輕笑了下,沒有發覺什么,正如楚言一般若不是青檸說出來,她也不自知。 “嗯,”楚言笑應道,“快進來?!甭愤^趙懷瑾時,她停下道:“此間事多謝青郎,改日定國公府必定登門拜謝?!?/br> 趙懷瑾見她垂眼著地,并沒有看他,一副客氣疏遠的樣子,幽深的眸子里微動,道:“郡主客氣,這是懷瑾分內的事?!?/br> 分內的事?這幾個字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瞟了他一眼,這話過了吧!親都還沒定呢! 楚言莫名其妙的,跟他告了辭就領著韓安仲兄妹進府。 “表哥先去見我阿翁,我帶阿婉回去休息,宮里的醫官也快到了?!背赃呑哌呎f。 “那就麻煩表妹了?!表n安仲說著還行了一禮。 韓婉宜也跟著屈膝行禮,楚言趕緊扶起她,帶著她回了沁雪院,她很乏,跟楚言沒說幾句話就睡了過去。 宮中來了兩位醫官,分別給她把過脈后,周醫官問道:“何時病的?最初是什么癥狀?” “三月中旬時舍妹胃口不好,容易困倦,接著很快就病倒了,請了很多醫官過來,都藥石無醫,直到青郎找了位李先生過來,這才有所減輕?!?/br> “哦?他在哪?”周醫官問道。 “先生說他也只能改善一些情況,還是需要盡快來到京城請京中名醫診治?!?/br> “藥方呢?” 韓仲安拿出來一疊紙,從韓婉宜生病開始,每一位醫官開的藥方他都有保留。 兩位醫官仔細看了看,眉頭皺起,低頭交流了一會兒,周醫官道:“所有的藥方都沒有錯,韓娘子確屬氣虛虧血,至于為什么只有那位李先生的藥方管用……”他頓了頓,“那位李先生沒來京城?” “沒有?!表n仲安也不明白,為何百般邀請李先生都不來京城,趙懷瑾也不勸一下。 周醫官思索了一會兒,道:“便先按照李先生開的藥方繼續服用,觀察幾天再說?!?/br> 等醫官走后,定國公皺了眉:“這倒奇怪,僅是氣虛虧血,怎么會如此嚴重?” 韓安仲也沒想到,宮中的醫官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病。 “京中名醫良多,一定能將阿婉治好?!背缘?。 “表妹吉言,此番多謝翁翁和表妹?!表n仲安站起來,鄭重的向定國公跪拜。 “快起來快起來!”定國公趕緊道,“不說我,便是貴妃知曉了,也一樣會接二娘來醫治的?!?/br> 錦叔把韓安仲扶起來,道:“郎君莫見外,只當是在自己家中便可,”然后對定國公說,“郎君旅途辛苦,讓老奴帶郎君下去梳洗休息,待午飯時再細聊可好?” 定國公點頭,又道:“這是我的舊部,現在幫我管理府中事務,你喚他錦叔,有什么需要盡管跟他說?!?/br> 等他下去后,定國公眼帶疑惑的看向楚言:“趙二是從哪里找的醫官,怎么如此湊巧?” “您問我,我哪兒知道,問夏來呀?!背砸彩且活^霧水。 夏來說的時候有些吞吞吐吐,他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在猶豫要怎么說趙懷瑾的部分,邊說邊偷偷瞧著楚言的表情,見她面色平靜沒有怒意,便稍加放心,但還是隱去了趙懷瑾冒險去救韓婉宜的事情,連其受傷的事情也沒說。 “嗯……”定國公沉吟片刻,道:“有種怪異的感覺?!?/br> 楚言同意,前世趙懷瑾并沒有去揚州,韓婉宜的事情傳到京城時,揚州那邊已經在布置白事了。 定國公捋了捋胡子,道:“等改天我去趙相公府登門感謝,順帶問問二郎?!?/br> 楚言瞥了定國公一眼,沒支聲,問問也好。 ** 次日,韓貴妃來了定國公府,看到在床上躺著、臉色蒼白的侄女潸然淚下,心疼的摸著她的臉,哽咽道:“可憐的孩子,大哥也真是的,怎么不早些說,平白讓孩子受這么大的苦!” 韓婉宜露出笑容,輕聲道:“姑母別太擔心,我已經好多了?!?/br> 韓仲安眼眶微紅,道:“阿耶的脾氣姑母也清楚,今次若不是翁翁派人過來,阿耶指不定還不肯告訴姑母?!?/br> 韓貴妃聽后,又氣又無奈道:“他這個倔脾氣呀!從小就是這樣,”說著看向定國公,“這次多謝國公了,韓家沒齒難忘?!?/br> 定國公擺手:“莫如此說,眼下還是二娘的身體重要,我與大郎先出去,你們聊?!?/br> 門關上后,韓貴妃跟韓婉宜說了些話,擔心她累著,便讓她先休息,和楚言到了外間。 青檸拿來了茶壺,正要沏茶,楚言接了過來,親自給韓貴妃倒了茶。 韓貴妃擦了眼淚,接過茶抿了一口,道:“這次要多謝國公了,若不是他的部下在揚州聽到了消息,婉娘的病情就要被耽誤了?!?/br> “阿婉吉人天相,姨母也莫擔憂?!?/br> 韓貴妃點頭,又道:“他們在路上遇到劫匪的事情,圣上大怒,也不知那些人怎地如此大膽,居然敢搶皇家朝廷中人,圣上已經派人去調查了?!?/br> 楚言嘴唇微動,末了道:“這些人拂了圣上的顏面,一定要嚴加懲治?!?/br> 韓貴妃看著她,眼中閃過揶揄:“也要謝一謝趙二郎,聽聞是他找的醫官暫時穩定住了阿婉的病情,這才能讓阿婉堅持著進京,二郎確實很優秀?!?/br> 楚言淡淡一笑:“阿翁也說了,改天好登門告謝?!?/br> 韓貴妃見她面色平淡,心里疑惑,兩個月前她進宮說的那番話就讓她很驚訝了,今天也是一副冷淡的表情,莫非真的如孫結香說的那樣,想通了?不再糾纏趙懷瑾了? 等她再見到定國公時,說起兩個郎君娘子的話,定國公也頗為敷衍。 “只要不鬧得天翻地覆,凡事我也就隨茜茜去了?!倍▏呛堑?。 韓貴妃汗顏,茜茜鬧得可不就是天翻地覆了?她的話在嗓子眼里堵的難受,片刻道:“這些小兒女們鬧情緒也不打緊,今次這事二郎做的極好,他們倆人之間有什么矛盾,也該和解了?!?/br> “貴妃說的是,萬事隨緣,一切自然便可?!倍▏f道。 韓貴妃迷茫起來,這對祖孫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一直很中意趙懷瑾嗎?定國公平時的態度,可是把趙懷瑾當做孫女婿來看了。 許是疑惑不能解,韓貴妃借著感謝趙懷瑾的理由召他進宮,想問個明白。 宦官是在內醫局找到的趙懷瑾,見他出來,忙道:“青郎讓小的好找,剛去了憲臺,里面說您有事出去,我打聽了一路,才在這里找著您,韓貴妃有請,不知青郎可有空?” 趙懷瑾幾不可微的皺了眉,跟著宦官去徽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