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不過反正是被后人強加的,本人倒是用不著心虛嘛。 生前身后名。無論怎樣高華卓越的個人功績,經受過時間的洗禮,大部分都會在歷史的圖書館里落灰。 群眾最津津樂道的,也是電視里最愛播的,反而是帝王野史,宮闈秘談。 所以對于朱凌鍶而言,廟號叫什么都隨便,有一個就行,朕不挑,諸位愛卿費心了,哈哈哈哈。 無奈閣臣們聽不見皇帝冥冥之中內心的OS,反而是愈加嚴肅地爭論起了這個問題。 羅維敏是支持“武宗”的,畢竟他是兵部尚書,又是主張對北項出兵的中堅分子,于情于理,都要投這一票。 周斟雖然沒入閣,但是此等議禮大事,禮部尚書的意見也很有參考價值,他就覺得該是“仁宗”,理由和何燁一樣,而且覺得假如定為“武宗”,會影響后人對皇帝的形象理解。 一時間僵持不下。 萬般無奈之下,還是要把百事不管的謝大人請來,謝靖垂著眉目聽他們說完,說了一句,“仁,”又說,“皇上還夠不上仁宗嗎?”他聲調聽來,幾分疲憊,幾分無奈。 張洮聽了,回想起皇帝對自己的多番優待,長嘆一口氣,說,“那就仁宗吧?!?/br> 接下來何燁跟大家匯報一下皇陵的進展情況,工部那邊傳來消息,令人遺憾的是,到現在也還是沒完全修好。 張洮就怒了,罵了工部,又罵了何燁幾句,都怪他摳摳索索,舍不得給錢,一個皇陵,到現在都修不好。 何燁也是心里苦,先帝在時國庫空虛,皇帝登基以來,一年一年,慢慢積攢,又因為休養生息,賦稅本來就不高,好不容易攢了些,隆嘉十二年對北項出兵,全都花得差不多了。 而且他也沒想到,皇陵這么快就用得上啊。 張洮罵著罵著,似是也想到這一節,皇帝的年紀,和他最大的孫子差不多,不禁悲從中來,“到今年也才二十四,”忽然止不住,老淚縱橫。 旁人見他一哭,也都心酸不已,一時間這書房之中,幾個隆嘉朝的柄國重器,聚在一起,小聲啜泣,只謝靖一個人,不為所動。 他神情從十多天前起,就是這幅模樣,無悲無喜,無掛無礙,置身事外一般。 而且身在宮禁之中,別的大臣都是青衣角帶,為皇帝祈福的裝扮,他卻仍是一身緋色官袍,系著玉帶,頭發用墨玉冠束得標致精神,下巴每天都刮得光溜溜的。 好看是非常突出的好看,就是在這種場合和氛圍之下,有些不成體統。 盧省暗暗記下了,準備看準時機,參他一本。 盧省這幾天,皇帝用不著他,大臣顧不上他,不過他也沒閑著。 因為涇陽王世子、年僅五歲的朱堇桐小朋友進宮了。 皇帝情況不好,按理該首先通知他的手足同胞祁王和長公主,但是這個動議也被否決了。張洮說,“涇陽王世子還沒來,祁王先到了,那是叫他來奔喪,還是請他來登基呀?!?/br> 大家一聽,紛紛覺得,是這個道理,于是不僅對祁王封鎖消息,也不告訴長公主,免得她那邊走漏了風聲。 眼下皇帝病危,時局特殊,所以這一路上,朱堇桐也沒有父母陪伴,是自己一個人被禁軍們悄悄接來的。 他到了宮中,就被秘密安置在一處偏僻的宮室,一應用品,俱是富貴之極。小孩子雖看不太明白這些,可就是給他吃的零嘴兒,也比在王府中的要精美許多。 尤其是有一個圓臉白胖的盧公公,一見他就笑,噓寒問暖,十分貼心,安撫了他因為背井離鄉、遠離父母而憂傷的小小心靈。 盧公公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乃至于幾年之后,朱堇桐又一次來到宮中,參加繼承人選拔儀式時,仍念念不忘。 盧公公說起皇帝,便露出憂愁之色,不大的眼眶之中,流出幾點淚珠,他說皇上是個大善人,卻因為宅心仁厚,日常被權臣欺壓,說著說著就動起氣來,那權臣似乎是姓謝。 又說,那個姓謝的,仗著皇帝對他好,愈發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連皇帝身旁近人,都要拿了下獄,實在是擾亂綱常的第一把好手,世子爺日后登上大寶,切不可再容此人胡作非為。 朱堇桐認真地點了點頭,小小的胸中升起一股不平之意,和盧公公同仇敵愾起來。 盧省在這邊做功夫,是為自己找后手。 皇帝一去,謝靖對他肯定是欲殺之而后快,若問有誰能保他的命,自然是新君。 雖說涇陽王世子只是個孩子,但他打眼一看,也是個有主意的,但凡聰明人,總覺得自己比別人高明,主意也要強橫一些。要博得這樣的人的信任,硬碰硬肯定不行,須得放下身段,以情動人。 這恰好就是盧省最擅長的。 于是他打算這些天,好好哄著朱堇桐,叫他離不了自己,到時候就算謝靖要殺他,有新君攔著,也不能動手。而且謝靖強橫的行徑做派,也會叫新君忌憚,到那時候,恐怕他自身難保。 換個皇帝,謝靖可就沒這么好運氣了。 皇帝那邊,眼下由陳燈看著,盧省并不著急,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陳燈是盧省帶大的,自然不會瞞著他。 于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便一心一意做起涇陽王世子的貼身太監了。 他這般做法,也沒人說什么,實在是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顧不上盧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