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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登基以來,他就一直護著他,提防別人欺負他,可事到如今,偏偏是他自己想要欺負他,還誆自己說,他也是肯的。 仿佛之前在心里發誓,把要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的話,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更把先帝的器重,恩師的心血,全都一把辜負得干凈。 他這般罪過,偏偏停不下來,見了霍硯,便橫生惱怒。 還沒頭沒腦的,怪罪了皇帝一句,匆匆告退了。 可皇帝的性子,他是一清二楚,無端得了這么一句,怕是傷心得很。 謝靖這前半生,得意有之,坎坷有之,練就了一顆鐵石般的心腸。他素來自負,想著天下之事,沒有一件,會叫自己心虛。 便是三年前,若皇帝要把他殺了,也是欣然赴死,問心無愧。 誰知今日,卻愁腸百結,卻不知有什么法子,治了自己的瘋病,也叫皇帝不再傷心。 周斟看他,一杯接著一杯,并不算飲,只往腹中傾倒,搖搖頭,“你雖酒量好,也該知道,帶著心事喝悶酒,最容易醉?!?/br> 又忖實在是晚了,他該回家去,便推推謝靖的胳膊,“我先走了,你醒醒酒,也回去吧?!?/br> 謝靖仍是醉醺醺地,點頭,卻不知聽見沒有。 周斟會了銀子,便回家去了,謝靖又獨飲了兩壺,醉倒在八仙桌上。 陳燈經人指點,找到這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他被人引著,穿過游廊,隔窗傳來的浮言浪語,淺笑嬌聲,擦身而過的嬌柔熏風,影影綽綽,便叫他覺得這些美貌女子,一半是仙,一半是鬼。 她們都好奇地盯著他看,恐怕甚少見到宮里來的年輕內侍,陳燈雖紅了臉,仍目不斜視,推開門走進去。 謝靖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陳燈也不叫人,自己上去推他,一身酒臭味,陳燈皺了鼻子。 他壯著膽子喊,“謝大人,皇上傳你進宮?!?/br> 謝靖睡死了,無論他叫幾聲,推幾下,都沒反應。 若是盧省,恐怕就是叫人把謝靖綁起來,抬也要抬進宮去。 陳燈想著,盧省叫他快去快回,已經耽擱了一個時辰,等謝靖醒來,天就要亮了。 他心里著急,不愿待在這兒,便轉過頭,準備回宮復命。 回去的路上,那些女子更放肆了,用那松散的前襟里,漏出來的肌膚溫度,從他身邊擦過。 皇帝聽陳燈回來,趕緊從床上爬起來。 他還穿著中衣,總要換身大內穿的便服,才好見人。 陳燈來了,神色有些驚慌,皇帝一問,他漲紅了臉,吞吞吐吐。 “群玉苑是什么地方?”皇帝聽了,一臉疑惑地問盧省。 “這……”盧省居然撇開眼。 “你說,群玉苑是什么地方,”皇帝動了火氣,言語中帶出幾分厲色。 “回皇上,群玉苑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之一?!北R省答道。 他早先得知,謝靖去了群玉苑,就想著要找機會把這個捅到皇帝眼前。 若讓他去找也就罷了,可叫陳燈去,八成是帶不回來。 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皇帝變了臉色,話也說得結結巴巴,又去問盧省,“他去青樓……做什么?” 他這幅模樣,仿佛不知道,青樓是干什么的。盧省心中暗道,這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好人謝靖。 “皇上……臣這沒了下邊的人,也不知道哇?!?/br> 皇帝揪起眉頭,一副冥思苦想的派頭。 謝靖下午,才說了他的不是,怎么晚上,還有閑情去逛青樓,莫非他只是隨便說說,并不放在心上。 他若是不氣了,就該來告訴自己,沒得這樣不歡而散,叫人一夜都坐立不安。 他去了青樓,可見興致不錯,想必和皇帝之間的齟齬,也算不得什么。 當初他離了京城,便去錢塘過中秋,渾然不知這京城里,還有人眼巴巴等著他回來。 過了這么久,朱凌鍶以為自己都忘了,現在想起來,還不就是一回事兒么。 虧得之前還幾番思量,真是笑死人了。 他在謝靖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皇帝忽然用力咳了一聲,伏倒在錦被之上。 盧省心道不好,趕緊把皇帝扶起來,只見他微微睜著眼,唇邊緩緩流出一道血痕。 “傳太醫,”盧省大叫,皇帝卻用力抓住他的手。 他嘴角帶血,眼睛卻仿佛有火在燒,“傳朕口諭,往后不許謝靖進內廷?!?/br> 盧省一聽,心道您這又是何苦,人家也沒有說要來,不過是和他賭氣罷了。 “你去,快傳!”皇帝的手,抓得死緊,盧省只得說,“遵旨?!?/br> 他出了宮門,先去把東廠和錦衣衛當值的人,全都叫了起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又有盧公公親自前來,這些人平時脾氣再大,此時也都忍著睡意朦朧,穿戴整齊。 一行近兩百人,便浩浩蕩蕩地,騎著馬去群玉苑抓人。 皇帝起先不讓盧省去找,現在又讓他去傳旨,可見心意變換。 盧省心里品味著,真是妙不可言,這一晚機緣巧合,都不用他親自動手,謝靖就徹底失了圣心。 想謝靖初初回京時,還氣勢洶洶,以為他盧省是任人魚rou之輩,不到三個月,便情勢逆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