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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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他竟會有如此好脾氣的時候,這是又經歷了一回險些失去我的自責后怕,還是因為……愧疚。 很快我就知道了,是后者。 見我慢慢喝完了粥,他終于開口,“阿洛,都是我不好,是我沒能護你周全,竟害得你在自已家中還有性命之憂,險些……險些……” 我默不作聲,會中這濕婆香,是我自己一時大意,可是吳楨竟能隨意進入內院,何嘗不是他對自己這些至交好友太過縱容的緣故。 他有些艱難道:“我已經查清楚了。吳楨他并非不知禮數之人,他當時會進到內院,是看到何彥竟鬼鬼祟祟地翻墻進了內院,他怕何彥有所企圖,會對我不利,才會也跟了進來,不想進來之后,卻不見了那何彥的蹤影,反而遇到了夫人?!?/br> “他之所以會對夫人無禮,乃是因為夫人所中的濕婆香之故,加之他又飲多了酒,這才會克制不住,失了本心,竟敢……” 我淡淡道:“公子同我說這些做什么?” 衛恒朝我躬身行了一個大禮,“他……曾救過我的性命,我自當代他向夫人賠罪?!?/br> 吳楨不只救了他一次,而是三次,這是我瀕死離魂時,在前世里看到的。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在衛恒這些至交好友里,他待吳楨最是親厚。而吳楨也因同他是過命的交情,在他面前,從不拿自己當外人。 我仍是淡淡地道:“既然公子言下之意,全都是那濕婆香害人之故,不知公子可查出到底是誰害妾中了那等下作之毒?” 衛恒微一猶豫,面上露出一絲愧疚來,“我已將負責昨日府中一應飲食之人全都抓起來審問,可惜卻是一無所獲?!?/br> 同上次的詩帕事件一樣,他又是一無所獲,連我都已猜出那害我中了濕婆香的可疑之人,而素來精明強干的他會查不出來? 想不到重來一回,他竟仍是選擇替那人瞞下所有的罪過,不肯讓我知道事實的真相。 我微微仰頭問他,“以公子之能,當真什么也查不出來嗎?” 衛恒眸光一緊,仍是答了一句,“暫且沒有,但夫人放心,我定會給你一個交待?!?/br> 我忽然笑了笑,輕聲道:“公子既然這樣說,回頭可別后悔?!?/br> 他神色微變,上前一步,“阿洛,我——” 我擺了擺手,“我有些累了,你走吧!” 這一次他卻忽然不肯如之前那般順從了,反而重又坐回床前,“我絕不會離開你半步?!?/br> “你不知道當我在塘底找到你時,我心里有多害怕,你那時渾身冰涼,看上去沒有絲毫生氣,我以為我又要失去你了……” 似是想起當時那可怕的一幕,他眼眶又有些發紅,緊緊握住我的手,“阿洛,你可知我當時在想什么?我竟寧愿……也不愿你跳到那冰冷的池水里,便是要跳,也該是吳楨那廝往里跳才對?!?/br> “阿洛,你答應我,不管往后遇到任何事,你絕不可再像昨日那般,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我只要你活著,活著就好!” 他這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極是動人,因他對我的隱瞞,我本當無動于衷才是,可是因為那媚、毒,我的心又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我甚至懷疑他是故意的,明知我身中媚、毒未解,卻偏要緊抓著我的手不放,想要勾得我體內的媚、毒發作。 只是不知道,當這濕婆香再次發作時,是否仍能讓我的身子生出那詭異的香氣,再勾出身旁男子體內的欲、火。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便越發想快些將他趕走??上惹八麑ξ夷且环瑒邮謩幽_,已將那毒挑了起來,此刻他再一碰我,頓時如火上澆油一般,讓那一小團若隱若現的火苗蹭地一下成燎原之勢,席卷而來。 我不敢碰他,想要出聲斥他離開,一開口卻是“嚶嚀”一聲,不像是趕人走,倒更像是在請他留下…… 這如何使得,我急忙咬緊下唇,一時不敢再開口說話。 衛恒顯然也發現了我的異常,他鼻翼微微翕動,嗓音沙啞,“唔……阿洛,可是你那濕婆香之毒,又發作了?” “方才那太醫說,你這毒只要一發作,便會體有異香,想不到,竟果真如此?!?/br> 他俯身朝我靠過來,眸光中閃動著奇異的光彩,“阿洛,讓我為你解毒可好?” 他身形忽然微微一頓,似是在極力壓制著什么,不但沒再靠過來,反而往后退了少許。 “阿洛,我并非想趁人之危,我始終記得你那約法三章,只是事急從權,你所中這毒,太醫說無藥可解,唯有……陰陽和合這一個法子?!?/br> “不如,咱們此刻,便圓房如何?” 我正咬緊牙關,竭力同體內那股燥熱相抗,哪能開口作答。 見我默不作聲,他竟以為我是默許了他圓房的提議,眸中一喜,俯過頭來,便想親吻于我。 我氣得渾身發抖,他竟有臉說他不是趁人之危? “啪”地一聲脆響,我抬手便給了他一記耳光。 第56章 藥引 這一記耳光,我是氣憤之下, 使了渾身的力氣甩出去的, 衛恒臉上立時顯出清晰可見的五道紅印子來。 受此掌摑之辱, 震驚過后, 他神色劇變, 不是震怒,反而是驚恐,仿佛看到了這世上他最害怕之事。 “阿洛!”,他顫聲道, “你這是……來人,快去喊太醫!” 我抬起手, 擦去唇邊滲出來的一抹血跡, “不用了, 我只是咬破了下唇而已?!?/br> 若不是用疼痛來暫時壓下那濕婆香的媚、毒, 我哪能聚起些氣力來給他那一耳光。 “我寧可咬舌自盡,也不會要你來幫我解毒的?!蔽掖⒌? 方才那一掌實是耗去我大半力氣。 他臉色瞬間沉下來,似是不敢相信我竟會將話說得這般決絕。 “很好,你不想要我解毒, 那你想讓誰為你解毒?”他怒道。 “倉公留給我的那本醫書上, 寫明了此毒的解法。你是要讓我咬舌自盡,還是讓我自行解毒?” 衛恒閉了閉眼, 竭力想要鎮定下來。 “夫人手抄的那本《葦葉集》在何處?” 略一猶豫, 我還是告訴了他, 他細細看過后道:“我這就將方子抄下來,去命尹平抓藥?!?/br>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他一走,采藍立刻進來守在我身邊。 片刻后,采綠拿著那本《葦葉集》,也走了進來,“夫人,中郎將讓我將這本書給您拿回來?!?/br> 她說著,便要將那書放回原處,我忙道:“拿來給我看看?!?/br> 那上頭所載去除這濕婆香毒性的藥方并不復雜,所用之藥也不多,多是些清熱解毒的苦寒之品,只是那藥引,實是有些奇特,竟是要五錢童男的鮮血為引。 想了想,我吩咐采綠道,“你將這方子抄一遍,同尹平一道去抓藥,那味藥引不大易得,多帶些錢去。等藥抓好后你親自煎藥,萬不可假手旁人?!?/br> 采綠忙應了一聲,抄好了藥方,匆匆而去。 也不知那藥還有多久方能送到我的面前,我只覺渾身像被放在蒸籠里蒸煮一般,熱得實是難過,便是將蓋在身上的錦被掀開,只著一件中衣,仍是渾身燥熱,難以將息。 我只能拼命咬牙強撐著,幸而衛恒終于出去了,不然若有男子在場,我只會更加難受。就這樣硬生生熬過去大半個時辰,采綠終于端著藥盞,快步走了進來。 “夫人,藥熬好了,您快趁熱喝吧!” 我此時早已沒了半分力氣,只得讓采藍一勺一勺喂我喝藥。 許是那藥方出自倉公之手,約摸過了一刻鐘,體內那股子燥熱便開始平息下來,漸漸恢復如常。 采藍和采綠兩個見我臉上的紅潮終于褪去,亦是歡喜不已。 “夫人……”采綠忽然有些吞吞吐吐,“奴婢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要說的可是同中郎將有關?”我問道。 “是,婢子不敢瞞夫人,您這藥的藥引是……是中郎將劃破了手腕,滴了他的血到這藥里?!?/br> 我有些驚訝,想不到衛恒竟然還是童子之身。無論遇到我之前還是之后,他竟是一直守身如玉。 雖然倉公這藥立竿見影,可這濕婆香毒性纏綿,若是不肯用行房來解毒,則往后每到月圓之夜的前一天,都須再飲一次這藥,而那藥引則是每次煎藥時都要的,且最好是同一個人的血。 因那些藥皆是寒涼之品,極易致女zigong寒,故而需用童男的元陽之血來中和。而每個人的血都不一樣,若是再換了第二個人的元陽之血,或許便會對身子大有妨害。 也就是說,若衛恒用他的血來為我做藥引,那便不能用房事之法去為他自己解毒。 雖然他只是吸入了少許那媚、毒經我之體而散發出的異香,毒性遠不如我所中的厲害,可若要清除,除了行房外,便須強忍上七日,且這七日需斷食,每日只能飲些清水,方可解毒。 而且,若是他還在意我的身子,想要一直做我的藥引的話,那他往后就得守身如玉,若我始終不肯同他圓房,他便得做一輩子和尚,連個子嗣都沒有。而沒有子嗣,后繼無人,他又拿什么去爭世子之位。 是以,這般苛刻的未來,我可不信他能一直堅持下去。 我不愿再想下去,過得一日算一日,命采藍備好筆墨,扶我下床坐于案前,提筆給姨母寫了一封信,命采綠快些去丞相府,務必要親自交到姨母手上。 采綠剛剛領命而去,衛恒便又走了進來。他只穿著一件單衣,左腕上纏著塊白布,面色有些發青。 他并不靠近,只是遠遠立在那里,“夫人可好些了?” “我已無異狀,有勞公子了?!蔽业?。 他遲疑半晌,終于還是問道:“夫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我掃了他一眼,“公子既然不愿意我知道,又何必再問呢?” 上一次的詩帕事件,他查了許久都沒有查出來,我便有些懷疑,他其實早查出來那人是誰,卻又不想我知道。 這世上有誰會這樣恨我,不愿見我和衛恒琴瑟和鳴;又有誰在做出這些事之后還能被衛恒遮掩,除了衛恒那位長姐衛華外,再不作第二人想。 可這只是我的猜測,直到我離魂時,魂魄飄到前世,跟在衛恒身邊,親眼見到衛華在衛恒的質問下,承認是她命任姬每日都用那迷迭香害我流產,她就是不愿讓我這個仇家之女替衛恒誕下孩子來。 她怕衛恒會被我的美色迷惑,若我再為他生下孩子,嬌妻幼子環繞在側,他會忘了當年兄長和母親的慘死之仇,在衛疇身死后,不會再想著找繼母和衛玟報仇,只會一味沉浸在溫柔鄉里。 所以,她千方百計地害了我的孩子。 而衛恒,在得知真相后,頭一次對他素來敬愛的長姐動了手,狠狠抽了她一記耳光,將她打趴在地上。 “想不到長姐竟如此狠毒,連我的親骨rou也不放過!” 衛華被他那一掌打得發懵,半晌才回過神來,捂著臉不敢置信地叫道:“你竟然敢打我?長姐如母!我們姐弟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你竟然為了甄弗那個賤人打我?” 衛恒那只打人的手亦在微微顫抖,說出來的話卻冷厲如刀。 “若你不是我的長姐,哪里還有命在!從今往后,我不會再到這宮中來看你,也再不會幫你。你已經害阿洛失去了一個孩子,若是再敢傷她,別怪我不念姐弟之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奪了長姐最心愛之人的性命,還望長姐今后好自為之!” 他走后,許是因為對衛華的恨意,我的魂魄竟沒能立時被衛恒身上那股子吸力吸走,仍是留在衛華的芙蓉殿里,看著那個女人癱坐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咒罵于我。 也就是從她的咒罵里,我知道了我的猜測是對的,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是她從中做梗,買通了衛珠和衛玟身邊的婢女,偷了衛玟寫廢的《洛神賦》再悄悄放到我那張焦尾琴里,栽贓陷害于我。 她是衛疇的嫡長女,又在丞相府里住了那么多年,向來視姨母和她的幾個孩子為敵,想要暗中收服幾個弟、妹們身邊的婢女,當非難事。 或許早在很多年前,在她還沒有進宮的時候,就已經想方設法、悄無聲息地在衛玟和衛珠身邊安插下了能聽命于她之人,好伺機而動。 等到衛恒不顧她的阻攔,仍是按著他的心意同我成婚,她之前的苦心安排便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最怕的,便是衛恒同我情投意和,同衛玟兄友弟恭,所以她便想出了用衛玟的詩帕栽贓于我,既會讓我和衛恒夫妻間生出猜疑,亦會讓衛恒對他這個異母弟弟心生恨意,一箭雙雕。 前世的時候,她成功了,成功的在我和衛恒之間種下了一顆猜疑的種子,離間了我們的夫妻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