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何棲見他絕口中不提齊氏,也只作不知。 沈拓自知此舉外人看了,少不得要落一個不孝的指責,道:“阿圓,我實不愿見她?!?/br> 何棲的聲音輕軟如葉間和風:“那便不去?!鄙焓謸崛ド蛲剌p皺的眉,“佳節總要稱心才有意趣?!?/br> 沈拓道:“我不愿你將我看作涼薄的人?!?/br> 何棲笑了:“大郎如何,我自是知曉,再不會誤會?!?/br>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污者見污,看出小簡氏葷段子的,都是555555555 第七十五章 牛家確實受驚不小, 牛父覺得自己又要病了, 胸悶氣短口舌發麻, 大過年硬是臥床不起。 牛家雖搭上了季蔚琇, 閹人那邊也未曾翻臉。又逢歲節,牛家接了索要銀錢的書信, 牛老爹邊燒信箋邊揉心窩:又是一筆不聽響就沒的錢財。 牛束仁勸道:“我們既知曉了他的底細,何必再費銀孝敬?” 牛父哆嗦著手嚷著要叫郎中, 又教訓道:“打蛇打死, 他死了嗎?” 不曾想,這假靠山竟真的要死了, 院門拉了封條, 一眾仆役散個精光,鶯鶯燕燕重入了歌舞場。派去送節禮的老仆打聽了一番,得知人被下了大獄,嚇得魂飛九霄, 哆嗦著拉了節禮回了桃溪。 牛家為此, 歲節過得缺滋少味,提心吊膽。牛父臥在床上直哼哼,牛大郎不管事,也管不來, 只將事往牛二郎身上一推, 自己尋了嬌娘吃酒解悶。 牛二郎夫婦里外cao心, 累得腰酸背痛,好在二人都是好攬事的, 日日忙至深夜,躺在帳中卻是一肚的雄心壯志。 牛束仁這幾日當著家做著主,神色自得,轉而又嘆:“那個賊閹人下了獄,也不知會不會牽累到自家?!?/br> 他怕,牛二娘子卻不怕,道:“與我們有屁個相干,論到底,我們還是受騙失銀的呢?!?/br> 牛束仁道:“到底借他起的勢,今后……”又嘆,“明府看似隨和,與他說話卻是提心吊膽,生怕被他捉了把柄。他又是當官的,粗壯的腿,如何拗得過他?” 牛二娘子聽他說得粗俗,“呸”了一聲,道:“明府美玉般人物,你倒拿腿比他?!?/br> 牛束仁醋道:“我雖頭上沒個官帽,也是周正的長相,娘子只夸明府,怎沒個好言語對我?!?/br> 牛二娘子冷笑:“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你種花,還不許我看花?” 牛束仁訕笑幾聲,拉了牛二娘子的手,求饒道:“她們算得什么?不過哄人開心的玩意,不及娘子一根指尖?!?/br> 牛二娘子瞪他一眼,一把抽回了手,道:“茍家忽喇喇倒了臺,搭個草屋還要幾日的功夫,敗起來只在幾息。明府生得如美玉,心腸可不見溫潤,家翁也多拘著族中的子弟些,仗著幾個臭錢,便做起天王老子來。出了事,誰去兜?莫非要住在衙門聽應?” 牛束仁將手墊了頭,道:“阿爹懶怠管這些事,年老耳昏,只當些許小事,哪會傷筋動骨的?!?/br> 牛二娘子笑起來:“這從外頭爛到里頭的,一眼就得清楚;這從里頭爛到外頭的,爛斑也就一點?!?/br> 牛束仁掏了掏耳朵道:“娘子大節下,說了一筐掃興的話?!?/br> 牛二娘子正色道:“茍家前事擺在眼前,還燙著手呢,怎不叫人心驚膽戰的?我思來想去,也覺自家輕狂。一個出宮的閹人,耍個花架,便讓我們跪他一個沒卵蛋的叫爹,結果呢?悄沒聲得沒了。我們當祖宗供著的,別人只當螻蟻碾?!?/br> 牛束仁把玩著牛二娘子的指尖,道:“明府不好接近,他若是有心,借一根指頭與我們,便是天大的助力?!?/br> 牛二娘子道:“他是什么身份,我們又是什么身份?哪會與我們光明正大往來?”她伏在牛束仁耳邊笑道,“我喜愛都頭家的娘子,趁著佳節,請她家來吃酒?!?/br> 牛束仁回憶一下何棲的模樣,心頭一蕩,又急忙收住,道:“家中只由娘子做主,你喜愛她要與她往來,便請了家來,好酒好菜招待。?!?/br> 牛二娘子推他嗔道:“你把肚子的那攏草收收。上回搭他們的梯見了明府,一事不勞二主,不如照舊遞了意思過去。他們夫妻人品貴重,便是心有不喜,也不會中間插了手腳?!?/br> 牛束仁深思片刻,自是點允許,又笑:“我只當娘子真個喜歡都頭娘子,要與她往來,誰知,卻是另存了算計?!?/br> 牛二娘子也笑:“喜愛也是真喜愛,算計也是真算計。我也見過讀書人家的小娘子,小眉小眼的,要么木訥要么拿著架子,行動又裝樣,說話又扭捏。頭上連根像樣的釵都沒有,眼里還看不起人?!彼袊@,“都頭娘子一個窮酸秀才養的,竟沒這些脾性,說話爽快,人也大方,又會打扮?!?/br> 牛束仁道:“你別慢待了她,惹了沈大郎這個殺才,他是疼婆娘的。若是見渾家受了委屈,少不得要鬧將上門,不與你我干休?!?/br> 牛二娘子樂不可支:“倒不知郎君膽小?!?/br> 牛束仁搖頭:“你莫小瞧了他,閻王的熟客,鬼差的兄弟,激得性起哪管你什么名姓?!?/br> 牛二娘子笑起來:“我又不是大蟲,還能一口吃了她?!?/br> 牛束仁調戲:“娘子便是大蟲,也是那胭脂虎,秀麗奪人,貌美可心?!?/br> . 季蔚琇無處可去,又沒什么消遣,他又潔身自好,身邊沒有美姬,外邊也沒養著花娘,一個年節冷冷清清。季長隨心疼,絞盡腦汁也沒想出法來。 沈拓攜何棲來拜訪時,他們主仆系了船,坐在船頭釣魚。 季長隨一邊煽著爐子煮茶,一邊看季蔚琇大把大把灑了小米引魚群,道:“郎君將魚喂得肚肥,它們哪里還會咬鉤?” 季蔚琇施施然道:“魚餌摻得香油,不怕它們不貪?!?/br> 季長隨見他成竹成胸的模樣,只當果真如此,誰知,蹲得兩腳發麻也不見一尾上鉤來。季蔚琇嘆道:“歲節爆竹聲聲,驚了它們?!?/br> 季長隨雖一直深信季蔚琇文韜武略、樣樣皆能,此時也不禁心生懷疑,勉強道:“許是天寒,魚兒沉底?!?/br> 季蔚琇道:“垂釣乃是心靜之事,愿者上鉤,我非魚,不知它們愿不愿,只得多等等?!?/br> 季長隨忙道:“郎君果然有理?!?/br> 沈拓夫婦一來,便被讓到了船上。 季長隨笑道:“都頭來了,也好為郎君消磨點時辰?!?/br> 何棲叉了一禮,季蔚琇笑道:“你們夫婦二人有心前來拜會,我未曾婚配,家中也沒有女眷招待娘子,只得委屈娘子將就?!?/br> 何棲笑道:“卻是我們夫婦思慮不周,讓明府為難。明府與大郎在船頭說話,我只在船尾看景?!?/br> 季蔚琇便讓季長隨奉上鮮果茶點,又讓取魚竿給沈拓。 沈拓接了魚竿,為難道:“我不擅此道,怕是讓明府掃興?!?/br> 季長隨多嘴道:“郎君還未釣得一尾魚哩?!?/br> 沈拓笑起來:“我雖不擅釣,有香火兄弟卻喜垂釣,也聽他說過幾句。這里兩岸人家,又有蓬舟往來,水里的魚哪會吃鉤?” 季蔚琇嘆道:“都頭言之有理,許有幾尾貪嘴撞我手里?!边€道,“等我釣得肥魚,切了細膾吃?!?/br> 季長隨拍手道:“都頭好口福,郎君切得薄透的魚膾,連夫人都是贊嘆不止。先前在京,也不過貴客過府才勞郎君動手?!?/br> 季蔚琇道:“不過奇技yin巧,飽人眼福,添些樂趣而已?!?/br> 何棲坐在船尾吃著鮮果,耳朵他們說話,不由一笑,連片魚鱗都不曾釣上來,倒盤算著吃魚膾。 沈拓不耐煩垂釣,掛了餌往河中一拋,便不去管它,與季蔚琇說起牛家之事,道:“我夫妻只疑牛家實是為了著明府?!?/br> 季蔚琇笑:“既如此不防應著,他們本分經營,我又怎會與他們為難?” 何棲剝著桔皮,指尖被染得微黃,隱有果香,心里卻道:一來一去,我與大郎豈不成了明府的排頭兵? 又聽季蔚琇笑道:“都頭為人正直,卻不知多少吏役借此撈些好處,發些橫財?!?/br> 沈拓道:“明府高看,我只嫌這銀錢花得不舒心?!?/br> 季蔚琇道:“人之一世最難的便是本心,財色酒氣浸軟了骨頭,移了心性,最后面目全非?!?/br> 沈拓只是笑,又道:“不瞞明府,桃溪通了瀾江,我與娘子商議買艘小船,經營些買賣,圖個養家糊口?!?/br> 季蔚琇微微吃驚,便知這并非沈拓的手筆,怕是船尾何棲所議,笑道:“確有可為之處?!彼⒁怀烈?,問道,“都頭的買賣,不如與我合伙,也好讓我賺些零碎?” 何棲聽了這話,著實吃了一驚,權衡一番利弊,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季蔚琇并非貪蠹之人,以勢欺壓,坑害他人家資,他既要借他們的名義買賣,定會出銀出力。 沈拓只愣在那,道:“八字都沒提筆呢,又是小本的經營,怕是不入明府的眼?!?/br> 季蔚琇笑起來:“都頭回去后與你家娘了商議后再來與我說話?!?/br> 季長隨也笑:“好一個不識抬舉的粗人?!?/br> . 歸途中,何棲道:“大郎,明府既要合伙,自然不會買只小舟來往宜州,定要置買漕船,兼四五鋪面?!?/br> 沈拓疑道:“明府出身高門,又做得官,還缺銀子?” 何棲笑道:“哪個不缺?有了銀山還要金山呢!我聽聞為官的常借了家生奴仆的名義置田置產,也做些經營買賣?!?/br> 沈拓道:“阿圓意下如何?” 何棲道:“好自然是好,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也攀不上這樣的關系?!?/br> 沈拓道:“既然是好事,阿圓為何面有猶疑?!?/br> 何棲道:“既是借了明府的勢,少不得有些風言風語?!?/br> 沈拓笑道:“怕個甚,我問心無愧,半夜鬼都不來敲門。他們長舌,怕不是犯了紅眼病,還為著他們幾句閑言掛心?!?/br> 第七十六章 初六那日, 何棲并不盛裝, 只精心妝扮了一番, 攜了阿娣赴牛二娘子的宴。牛二娘子很是體貼, 特遣了車來接她。 何棲邊登車邊不放心地囑咐:“大郎,廚下有米面白糕, 蒸了煮了吃,不費什么事, 你們別懶怠動手?!?/br> 沈拓滿口應下, 還道:“阿圓放心,家中的瑣碎半點不用掛在心上?!?/br> 何棲雖不太信, 卻菀爾一笑:“既如此, 我也不做那個婆婆嘴?!?/br> 沈拓又道:“阿圓回轉時,使人遞個話給我,我去接你?!?/br> 何棲笑著點頭,轉身便上了車。沈拓一肚子的話憋在心里, 眼睜睜看著油壁車載走了自己的妻子, 連個衣角都沒有留下來, 蔫頭搭腦回院被施翎好一頓取笑。 阿娣唯恐自己丟人,只覺自己全身上下處處扎眼,坐在車上恨不得縮成一團。何棲笑道:“不過上門做客, 你這模樣倒似要去擊鼓鳴冤?!?/br> 阿娣蚊子哼哼般, 細不可聞:“牛家好些仆役, 門口還站著院子打手,牛娘子又生得厲害?!?/br> 她被牛家買去時, 牛家一個膀大腰圓的管事婆子,相看牲畜般翻看她的手腳,又掐開她下巴看她的口牙。許是見她腳大手粗,干慣活計的模樣,口舌鮮艷也不像害病,這才將她買下送與沈家。 等到了牛宅,果然守了門子,站了須面大漢的護院,何棲掀簾看了一眼。卻見那門子懶散倚著門,剝著什么細果子,偷摸又喝一口酒,見來人這挺直腰背。 “喲,這是接哪路貴客來?”門子見是自家出去的車,抬了下巴笑問。 車夫得過牛二娘子的吩咐,啐了一口,回道:“你算哪個牌位的主,還要與你報備不成?怕是黃湯灌得不知東西南北了吧?!?/br> 門子被擠兌得漲紅臉,擠著小眼,捏著鼻子嘟囔:“也不知是哪個窮親戚,螞蟥似得趴上來吸血。沒臉沒皮,年前、年后趕集一般來?!?/br> 阿娣因怕出錯,全身繃得硬邦邦的,又豎著耳朵聽動靜。何棲沒聽見門子的抱怨,她卻聽個明白。氣得瞪了眼,嘟著嘴,拉了何棲的手,又附在她耳邊,憤憤道:“娘子,這門子滿嘴不好的話,只當我們是來打秋風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