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秦汜偏頭看了眼一旁垂著眸子不說話的蘇虞,起身向趙鳶道:“母后恕罪,兒臣有事先行告辭了?!?/br> 趙鳶頷首:“既是你父皇之命,你便快些去吧?!?/br> 他頓了下,又對蘇虞道:“孤待會兒來接你?!?/br> 蘇虞依舊垂著眸子不言。 秦汜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待他出了立政殿,蘇虞接過宮女端著的托盤里的茶,跪在地上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給趙鳶。 “請母后喝茶?!?/br> 半晌,無人接下這茶。茶水guntang,時間長了,她有些拿不穩。 蘇虞抬眸去看,瞥見趙鳶嘴角的一抹冷笑。 蘇虞眉心跳了跳。忽然想起了她前世進宮做了美人,給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后趙鳶奉茶的場景。 足足……跪了四個時辰。 第62章 人事不省 御書房。 嘉元帝坐在上首翻著折子, 太子跪在底下一言不發。 須臾后,有宦官來報:“陛下,晉王爺帶到了?!?/br> 嘉元帝開了口:“讓他進來?!?/br> 宦官領命退下,隨后晉王入。 秦汜俯身跪下,請安之言尚在喉中,便聽見上首嘉元帝淡淡的一句―― “張寅死了,太子檢舉乃是你派人殺害?!?/br> 秦汜挑眉, 他瞥一眼跪在一旁的太子,對著嘉元帝俯身下拜:“兒臣冤枉?!?/br> 見此形勢,太子立時作痛心狀道:“那張寅本罪不至死, 在獄中已有悔改之心, 寫下一封告罪信,陳述他收買東宮侍從偷竊今科試題之罪狀。竟不想這信剛落成, 張寅便慘遭殺害了?!?/br> 太子說著, 抬眼看一眼嘉元帝,見其面上仍是毫無波瀾,心里有些沒底。 適才他剛一呈上那封告罪信, 牽扯出秦汜, 嘉元帝便命人去召秦汜, 他一肚子自證清白的話都還來不及說。嘉元帝到底是怎么個態度他琢磨不透。 嘉元帝沒發話,太子收回目光,垂著頭, 目光陰冷地瞥了眼秦汜。 這么多年, 他倒是看錯這個醉臥風流場的皇弟了。敢陰他? 秦汜察覺到目光, 心里一聲冷笑。 太子這是查出點東西了,發現燕北張家拋出橄欖枝是他秦汜在幕后作祟,又不能將此事呈明于嘉元帝,只能迂回給他潑臟水。 太子這一步棋走得幼稚的緊。殺了張寅,自以為能把自個兒從科舉舞弊中摘出來,還踩了他秦汜一腳。當嘉元帝沒腦子嗎? 秦汜涼著聲道:“那張寅死了便死了,皇兄何以栽贓我?” “二弟可莫要再裝模作樣了,那張寅死的時候手里攥著你晉王府的令牌!”太子道。 秦汜淡淡道:“令牌又如何,偽造起來容易得很?!?/br> 上首的嘉元帝一直冷眼看著這出兄弟閻墻。太子近些年愈發地任意妄為,眼下看這一直不曾注意的二兒子,只怕也沒存什么好心思。 嘉元帝看一眼那告罪信,開口正欲發話,總管太監腳步不穩地疾步入內―― “陛下,八百里加急軍報!” 嘉元帝起了身:“說!” 太子和秦汜也被驚動,目光齊齊投向那總管太監。 “……衛大將軍戰死了!西北三州淪陷了……” 嘉元帝聞言,深吸幾口氣,道:“急召兵部侍郎!” *** 立政殿內,蘇虞仍維持著雙手高舉著茶杯的姿勢。 趙鳶坐在上首不動如山。 蘇虞垂眸。真不知以趙鳶這氣量,是怎么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后。 她手舉酸了,但仍撐著沒動。 好半晌,趙鳶才慢慢悠悠道:“蘇三娘那日哭著鬧著要嫁給心上人,怎么,心上人就是晉王?都要改口叫晉王妃了?!?/br> 蘇虞扯了下嘴角,道:“稱呼沒什么要緊的,隨母后喜歡?!?/br> 趙鳶冷哼一聲:“你到底還是做了吾媳。你倒是說道說道,那血統不明的庶出王爺,哪點比得上吾兒堂堂太子?” 蘇虞沒抬眼。她想:哪點都比得上。 她舉著茶杯的手微微發起顫來,卻仍平靜道:“母后慎言?!?/br> 趙鳶氣笑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小賤蹄子壓根兒就是在裝模作樣?!?/br> 蘇虞低著頭。眼下看出來有何用?晚了。 上輩子給皇帝做了妾,今生還要叫她給皇帝的兒子做妾嗎? 癡心妄想。 趙鳶心里不舒坦,自是不會輕易放過折騰她的好機會,遂硬是不接蘇虞敬的茶。 蘇虞咬著牙撐著,明面上趙鳶仍是秦汜的嫡母,她不得不敬。心里如何想不論,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足。如今……她也不再是一個人了,她代表的還是整個晉王府的臉面。 待西北三州失守,英國公戰死的消息傳到立政殿的時候,蘇虞手里的茶已經快要潑了。 趙鳶聽了戰況,驚了一驚,暗自慶幸娘家長兄早年打仗留了腿疾,不能再上戰場。 蘇虞在底下仍舉著茶杯,心里卻是毫不驚訝。 衛戍之死她心中早就有數,倘若衛戍不死,大梁擊退了突厥,那還用得著她父親上戰場?最后落得個被人栽贓陷害通敵叛國的下場。 蘇虞想著,身子發起顫來,小腹一陣墜痛。她心里發慌。該不會是…… 這般想著,一股暖流自小腹而下。 ……怪道之前好端端的發起燒來,原是葵水來了。真不是時候。 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蘇虞眼前發昏,委實支撐不住了,手上一松。茶杯落了地,茶水四濺,瓷制的茶杯碎了一地。 趙鳶正沉思著那封加急的軍報,猛然一聲脆響過后,一塊茶杯的碎片砸到了她的腳上。 趙鳶被唬了一跳,正準備發作,底下跪著的那人便伏地昏了過去。 趙鳶一怔,還未有所反應,便聞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秦汜自御書房里出來,回了立政殿,剛一進殿,便看到蘇虞跪著昏倒在地,而上首的趙鳶冷眼看著。 想起早時蘇虞為遮臉色而敷粉,秦汜心里發涼,趕忙上前去。 趙鳶見這陣勢,暗道不妙,忙吩咐身旁的宮女道:“趕緊去喚太醫!” 那宮女領命之后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秦汜未作聲。他上前扶起了蘇虞,瞧見她蒼白得駭人的臉色和緊閉的雙眸,他心里一慌,趕忙將之一把抱起。 他把蘇虞的一只手抬起勾住他的脖子,左手扶著她的肩背,右手勾住她的后膝窩,將之抱起。 轉身離去前,秦汜涼涼地睨了眼趙鳶。 趙鳶被那目光看得一駭,怔在了原地,任由秦汜將蘇虞抱走了。 秦汜加快腳步,抱著蘇虞出了立政殿,準備往太醫院去。 剛一出殿,忽察覺懷里的人在輕輕扯他的衣袍。 秦汜低頭。 蘇虞睜開眼睛,喉嚨發澀,她張嘴做了個嘴型―― “回府?!?/br> 她不想再待在這皇宮里了。 秦汜蹙了蹙眉。 這時,他忽然察覺到右手掌心的濡濕,他偏頭去看,發現竟是血…… 蘇虞又扯了扯他的衣袍,終是虛弱地開了口:“我沒事?!?/br> 秦汜眉頭未松。 蘇虞扯了扯嘴角,言簡意賅道:“裝暈?!?/br> 她怎么會容忍自己在這皇宮里人事不省呢? 言罷,她終于撐不住了,閉了眼,腦袋歪在他的懷里,昏睡了過去。 他來了,她便可安心睡了。 第63章 風雨欲來 日薄西山之時, 蘇虞幽幽轉醒。 她睜開眼,發現頭頂的紅羅帳已經撤掉了,垂眸環視四周,看見秦汜正坐在案前看書,姿態隨意。 蘇虞安靜地看著他讀書的側影,出了神。 良久,秦汜似有所感地回頭, 對上她沉靜如水的目光。他擱下書,道:“醒了便起身用膳吧?!?/br> 話落,便先行移步, 于擺滿菜肴的桌前坐下。菜有些涼了, 秦汜遂喚人進來拿去后廚熱一熱。 良久不聞榻上蘇虞的動靜。他轉頭問:“夫人不餓嗎?” 蘇虞不言,依舊只是那般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