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林錦堂親自送了景嵐母女,又再三叮囑了今朝,讓她回去好好喝點去熱的湯藥,與她說了,等身子好些了回來看看祖母,老太太直念叨著她,給她做了好東西等著她呢。 其實今朝離開林府之后,幾次都想回去看看。 那林府的老太太待她從來親厚,雖然不知親生的什么樣,但在她跟前也長大的,還真沒受過什么委屈。顧今朝一口應了,回頭看看阿娘,見她也未阻攔更是放下了心。 到了新宅門口,林錦堂還要進門,被景嵐攔住了。 他也有自知之明,眼看著她們母女進了宅院,轉身走了。 回來時候,先讓來寶去熬了些去熱的湯藥,府里常備這個,都是現成的。 顧今朝渾身發冷,披了個翻毛的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景嵐要去看容華,她便也跟著去了,后院當中,那屋里還亮著燈。 顧容華站在桌邊揮著筆,身影就映在窗上。 景嵐母女進屋,她剛好落筆。 上前去了,才見桌上畫像筆墨未干。 容華見了她們,也是將畫像托在手里,轉過來讓她們細看:“怎么樣?” 畫上一男子立于楓樹下面,楓葉通紅,男子一身白衣,寥寥幾筆,□□天成。 腳邊溪流蜿蜒,一旁提著字詩。 顧今朝頓時拍手:“姑姑書畫一絕,卻不知畫中人是誰?” 景嵐在旁也是細看:“你爹,還能是誰……” 話未說完見那姑侄倆個都看著自己,又是大笑起來,遮掩幾分:“不好意思看錯了,你爹那個木頭橛子可沒有這般風華?!?/br> 容華也是嗯了聲:“我哥哥是呆了點,沒有李郎好看?!?/br> 景嵐在旁揉著胸口:“不是說記不清了么,今日怎么還作起畫來了?” 容華將畫像放下,目光在那鉗著行云二字的小詩當中一掃而過:“我突然想起了點事,像做夢似的?!?/br> 景嵐見她這般癡癡的,生怕她又不好了,這就戳了今朝一下,想讓她緩和緩和氣氛,不想顧今朝還一直盯著那畫像細看,怔怔出著神。 被戳了一下,才回了神。 還好容華一直都很清醒,坐了一會兒,她見今朝臉色不好趕緊讓她去歇著,娘倆個這就出了屋里。 下了石階,回頭張望,已瞧不見姑姑的影子了。 今朝扶著景嵐的胳膊:“娘,姑姑畫上的那個人,真的是姑父嗎?” 景嵐含糊其辭地應了聲:“也許吧,十幾年了,我記不大清他樣子了,也就她們拜堂時見過一次,誰想到沒兩天就走了?!?/br> 顧今朝記性向來好,記人記事都記得準,一聽景嵐說記不大清了,也是嘆了口氣。 景嵐忙問她是怎么了,她又回頭看看,確定沒有人跟著,才湊了阿娘的耳邊來:“我覺得姑姑這病又重了些,她畫著這個人,好像太子!” 景嵐頓時瞪了她一眼:“別胡說?!?/br> 出了院子,正遇著熬藥回來的來寶,這就回了自己屋里。 不知怎么地,身上是越來越熱,趕緊把藥喝了。 顧今朝又在浴桶泡了一泡,洗漱一番出來了,有心再去穆家看看,偏又發了汗,只得躺了榻上好生歇著。 景嵐生怕她半夜又熱,也不敢離了眼前,就挨了榻上的矮桌邊。 橫豎無事,把謝聿那膳食的單子拿了出來,一一抄記分類。 燭火跳著火花,顧今朝睡也睡不著,就看著阿娘感慨:“阿娘,穆夫人這一去,穆二就沒有娘了,他好可憐??!” 景嵐就在燭火下,提筆抄記膳食名單,頭也不抬:“人各有命,他生來爹娘寵愛,哥哥也疼他,生在蜜罐子當中一樣的,疼他十幾年,可憐什么?!?/br> 今朝心里向著穆二,自然不服:“怎么不可憐,以后他爹再打他,都沒人拉著了?!?/br> 景嵐聞言頓時失笑:“竟說傻話,你當他爹為什么打他?不懂事罷了,這個才是真可憐,從小沒有阿娘疼愛,當爹的都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相處,好容易病歪歪長大了,還時時仔細著有人下毒害他?!?/br> 說著筆頭往單子上一杵,撇了撇嘴。 顧今朝裹著被這就起來了,眼睛在那膳食單子上一掃,頓時咋舌:“一天吃這么多花樣?” 景嵐笑,拿筆在她額頭上點了一黑點,冰冰的涼:“一邊躺著去,你懂什么,這多半都是藥膳,全是藥,吃錯了,是要出人命的!” 這么一說,是真可憐。 今朝滾落一邊,也是挨著景嵐的腿,這就抱住了。 景嵐看了她半宿,發了一身的汗,應當沒事了,她才收了東西回了自己屋里。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中郎府又來人請了,景嵐囑咐了來寶和翠環千萬看好宅院,也是去了。 顧容華早起精神還好,非給今朝做鞋,因是找不著底料了,翠環只得去鋪子里找,急急忙忙出了門。來寶生怕她出什么差錯,也不敢離開,這就在容華屋里一直守著她了。 顧今朝半夜發了汗,可是睡實了。 卻不想,偏這當口,來了不速之客。 秦湘玉知道今朝要參加大考,特地去寺中求的護身符,據說有文曲星加持,靈驗得很,小姑娘臉皮薄不愿意到景夫人這來,就托了哥哥來。 秦鳳祤要去翰林院,只能趕早來。 看門的小廝都認識他了,這就讓他進了來,前院有人說今朝還未起,他也并未在意,奔了她屋里來。 也敲了門,無人應聲。 秦鳳祤推門而入,原也想著將東西送到就走,不想進了屋里,見榻上有人,這就到了跟前來。 榻上捂汗的被褥都踹了一邊,顧今朝披散著長發,睡得正熟。 她只著中衣中褲,胸前些微起伏。 這張臉,也真是個禍害,秦鳳祤才看一眼,才要別開臉去,驀地,又回了頭。 第60章 全世上啊 這一覺, 可是睡到了晌午。 顧今朝勉強爬起來,渾身都沒有力氣,來寶給她拿了菜粥,也吃不下, 一動都不想動。 這兩日胸口疼得更是厲害,明顯鼓起來些,不狠心纏了,只怕遮掩不住。本來身子就不爽利,正好借此機會讓人去書院告了假,不用去了。 穿了素衣, 也照了鏡子,鏡中的那張臉可夠蒼白,一臉病色。 姑姑早起就開始給她做鞋了,今朝看她無事, 急匆匆出了宅院。 幸好距離中郎府不遠,快步到了門前, 來穆家來吊唁的人不多,走了靈前來磕頭, 穆庭宇看見是她又紅了眼, 他跪著還禮,只這一日一夜便覺消瘦許多。 磕了頭, 又到少年面前。 顧今朝臉色蒼白, 也帶病色。 穆二抬眼瞧著, 也是多看了一眼:“怎么了?受了風了?” 今朝伸手搭在他肩頭, 也低了眉眼:“不知道,許是看你太難受,我便也病了?!?/br> 她輕輕一按,也稍許加了些力氣。 穆二回眸,眸色通紅。 四目相對,有些話什么都不用說,就都明白。 顧今朝輕輕揉著他的肩頭,少年直直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今日尚可還能告假,明日卻要大考,巧著這會兒面前沒有人了,還能說上兩句話。 “吃點東西了嗎?” “吃不下?!?/br> “什么時候送靈去?” “明天?!?/br> 明天就送靈去寺中停靈了,顧今朝怔了一怔:“明天我大考?!?/br> 穆庭宇也是看向了她:“大考之后,怕是就不能一個學堂了?!?/br> 的確是,之前從未想過。 如果大考順利,她甚至會跳過乙學,直接去甲學。 抿唇,再回眸看著少年,已是沉默。 相對無言,穆庭宇也垂下了眼簾。 又有人來吊唁,今朝只得走開,遠遠看著那少年直挺挺跪在靈前,只覺他已沒了魂一樣。 晌午又是頭重腳輕,硬被景嵐抓到攆回了府院去,即將大考,可拿了書卷也一眼看不下去,眼前總是浮現少年失望的目光,那種無言的痛比撕心裂肺叫喊還要惹人憐惜。 有心再去中郎府,可過了晌午又是起不來了。 昏昏沉沉過了這么一宿,早上還是來寶將她叫起來的,簡單吃了點東西,對鏡正裝,這便背了書箱出了門,原本以為是自家備好了車馬,一出大門才發現是國公府的。 也不知等了她多久了,顧今朝回頭看看來寶,來寶便推了她一把,讓她快去。 想來,是之前就與阿娘說好了的。 這便上了車,車簾掀著,里面坐著國公府長公子秦鳳祤,如今雖已稱不上兄長,但他依舊很是盡心盡力,坐了他的身邊,今朝也是謝過。 窗簾也掛著,有風吹過,秦鳳祤盯著窗外,伸手入懷。 昨個早上實在是驚嚇不小,走得太急東西都忘了給她。 護身符摸了出來,他送了她的面前,才是回眸:“湘玉去求來的,說是文曲星加持過的,保佑你大考順利,磕了頭的?!?/br> 顧今朝伸手接過來,也是笑了:“meimei有心了,多謝?!?/br> 她臉色還白著,懨懨地,似還有病氣。 臉邊一點碎發,長發雖是綰了起來,那精致容顏也不減半分。 秦鳳祤瞥著她眉眼,不敢多看,忙別開了臉去:“按著你平時背書,大考也沒有問題,等你去了甲學,太傅便可正式收你入門?!?/br> 今朝嗯了聲:“我知道?!?/br> 她嗓音微啞,又與平時不同,秦鳳祤說知道就好,想要好好嗯一聲,好半晌這一嗯也沒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