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春時懷里還抱著那斗篷,收了錦袋,又將斗篷舉了一舉:“殿下,這斗篷……” 其實也不過是淚痕還在,李煜并未抬眸,只是皺眉:“也賞你了?!?/br> 春時大喜,笑得合不攏嘴。 馬車絕塵而去,天邊的最后一抹彩霞也要落下去了,景嵐返身直奔后院,后院容華的屋里,來寶和翠環側立一旁,容華側臥了榻上,畫師不知所措地站了一邊,因是太子派人叫來的,還不敢輕易離去。 景嵐掀了門簾進門,就瞧著這副光景。 顧容華背對著她們,朝著榻里,鞋都沒脫,就那么歪著。 她忙看向來寶,來寶嘴快:“才畫了一點,就不讓畫了,躺了榻上這會兒好像睡著了?!?/br> 景嵐只得來送畫師,也是好生讓人給拿了銀錢,說來日得空再去請。 畫師巴不得這就離開,趕緊去了。 景嵐讓來寶去送,自個卻是上前,走了榻前這就坐下了,傾身扳著容華的身子,輕叫了她兩聲:“容華,容華睡著了?” 顧容華原本閉著的雙眼,這就睜開了:“他走了?” 景嵐嗯了聲:“嗯,走了?!?/br> 容華回身坐了起來,眼底還紅著:“他長得和李郎可真像,若說十幾年了都有點記不清了,一看見他就又想起來了,李郎十幾年前,可不就他這般模樣?” 相伴十幾年,容華如何不知她的。 她若真個突然神智不好了,誰也不能把她拉開的,不想李煜送了她回后院,幾句安撫,她就任憑他走了,那時候景嵐就知道,容華這是裝的。 顧容華吸著鼻子,還有些許哽咽:“我記得他,我見過他,卻不想他竟是太子,來咱們府上干什么?借此鬧了一通,只讓他知道我是個瘋的,日后若有事,就拿我出去抵上?!?/br> 景嵐拉了她的手,緊緊握住了:“胡說什么,別亂想,他親自登門的確有些蹊蹺,但不至于有什么大禍,放心吧?!?/br> 容華也靠了她的身上:“你說,李郎跟我說他府上在揚州,會不會是騙我的?” 在揚州根本找不到那個李家,景嵐早有有所懷疑。 不過到了京中之后,卻未想過此事,姐妹兩個面面相覷,此時都想到了一處去,不禁齊齊搖頭,連呼不可能。 這邊說著話,景嵐也是奇怪:“今朝也不在你這里,去哪了?太子來時還在,一回頭就瞧不著她人影了,你可看見了?” 容華當然沒看見,兩個人忙是叫了翠環去尋。 翠環應下,才一出屋,來寶送了畫師回來,這便沖進來了:“不好了,剛才在大門口聽著哀樂了,我聽著挺近的就打聽了一下,說是穆夫人才沒了!” 景嵐忙是站了起來:“怪不得,我才在門口也聽見了,急著回來沒多想,那今朝肯定是去穆家了,好歹姐妹一場,穆夫人于我也有恩在先,我也去瞧瞧?!?/br> 她安頓了下,讓來寶和翠環陪著容華,這便換了素衣,取下了金釵,趕緊往中郎府去了。 顧今朝的確是在中郎府中,她跟著景嵐迎了太子,聽見哀樂,轉身就出來了。 的確是中郎府的哀樂,其實后事早就準備好了,穆夫人一日挨過一日,挨了幾個月已是油盡燈枯,今個精神頭那樣好,竟是回光返照。 穆庭宇自景嵐那宅院跑出來之后,就回了中郎府。 才一入府,小廝就來叫他,說是夫人不好了,找他呢! 才還和她說著話,怎想竟是這樣的快,少年急匆匆奔了后院去,到底是見著阿娘最后一面,穆夫人拉了他的手,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剩兩滴眼淚。 這兩滴眼淚落下來了,人也不行了。 任憑他千呼萬喚,穆夫人也再未睜開眼。 中郎府上下也沒有個主事的,好在穆夫人在臨走之前,自己都安頓好壽衣了,穆行舟命人去請了人來送樂,他痛失愛妻,方寸大亂,也是落淚。 親自給妻子沐浴一番,仔仔細細撒了香,穿上了壽衣。 如此陰陽兩隔,可謂痛極。 屋里門窗緊閉,只他一人。 院中哀樂已唱,穆庭宇還是白日穿的那身錦衣,直直跪在石階下面,伏身不起。 兩個婆子來尋了他,讓他披麻戴孝,換下錦衣,卻是叫也叫不起,勸也勸不動,一想到夫人活著時候待下人們也是極好的,都哭得不行。 顧今朝一口氣跑到后院,正見這般景象。 少年伏身跪著,額頭抵著地面,還身著錦衣。 她連忙上前,婆子們見了她也是避開了些:“顧小郎君來了,快勸勸我們二公子吧,人死不能復生,夫人去了,也得先換上麻衣??!” 顧今朝也是跪了少年身前,雙手緊緊握住了他一邊胳膊:“穆庭宇,是個漢子你就起來,你哥哥不在府里,你爹悲痛欲絕還在夫人面前,可發了訃告了?前院亂成一團了,你先換上麻衣……” 少年抬眸,雙眼通紅,淚痕滿面。 知道他痛,都不忍再說下去了,今朝伸手將他抱住,也是紅了眼眶:“我陪著你,穆二,我陪著你?!?/br> guntang的淚珠掉落她的頸間,穆庭宇一下痛哭失聲。 “今朝,我沒娘了,我沒有娘了……” 第59章 國色天香 穆夫人這一去, 中郎府可是亂了。 景嵐到時,院里哭聲一片,主事的反倒沒有一個, 穆行舟把自己關在屋里不出來,穆庭宇還是年少, 從未辦過喪事不知所措。 她從前辦過喪事,只得念著舊情, 幫襯著張羅張羅。 林錦堂也是聽聞穆夫人過世了,過來看看, 見著景嵐張羅著喪事, 一直也跟了她的身后。 景嵐讓人拿了穆夫人平時穿的衣裳,給了穆庭宇, 讓他立于房頂之上,招生魂歸位, 其實穆夫人走了有一會兒了, 但是府中也無人主事, 就亂了套了。 穆庭宇紅著眼, 這便上了房。 連呼阿娘數聲, 當然并無生魂,穆夫人已然歸西。 景嵐讓人抬了箱,招魂不來,便接了衣來, 回頭叫了林錦堂和另外兩個人硬闖了屋里去, 到底給穆行舟從尸身跟前扯了開來。 舊衣遮面, 口唇含食物又壓了玉,再設奠帷。 幸好來幫忙的人不少,林錦堂等人幫襯著,這就布置了靈堂,因著有人主事,也是事事都井井有條。穆行舟哭了一陣,終于緩過來了,著人發訃告。 到了景嵐面前,自然是千恩萬謝。 景嵐也只能讓他節哀,三言兩語安慰安慰。 穆行舟夫妻恩愛,多年來很是依賴妻子,如今一個撒手走了,剩下他是真傷心,陸陸續續有不少人來了府中,忙是上前去了。 能清醒過來就好,景嵐幫襯這么一會兒,也是松了口氣。 剩下的,就都好辦了。 院中起了風,正是靠了一邊,正是以目光尋著顧今朝的蹤跡,林錦堂才搭建好靈堂,也尋了過來。 這會哀樂漸輕了,二人站了一處,他不知哪里弄了一盞酒來,送了她的面前:“喝口酒壓壓驚,晚上小鬼多,省的他們近身?!?/br> 景嵐也不跟他客氣,拿過來就喝,剩下酒盞又放回他手里。 才要走,林錦堂又拉住了她:“誒你干什么去?先別走??!” 景嵐回頭,偏他又欲言又止的,支支吾吾地,頓時惱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他一下沒說出口來,景嵐轉身就走:“不說我走了?!?/br> 林錦堂忙是拉住了她:“我來中郎府喝酒,可是聽說穆夫人還在世時候就想撮合你和穆大哥來著,如今她這才一走,你看你就幫著張羅這個那個的,你真有心進中郎府?” 夜空當中一彎月牙,院里人正在替換白燈籠,影影綽綽地。 景嵐見他口無遮攔地,狠推了他一把:“胡說什么呢!我真該抽你兩個大嘴巴,穆夫人是有心撮合,但是先不說我也就拿穆大哥當個兄長看待,你和他這么多年兄弟相稱,我不看別人看著你,給我金山銀山也不能往一塊貼合!這話可別叫別人聽見,要是傳出去了,看我不打死你!” 推了一把,還不解氣又照著他胳膊打了兩下。 林錦堂吊著的心可算放下來了,任她打罵,也是不以為意,就讓她打。 他那身肌rou,打了也是她手疼,狠狠瞪了他自覺沒趣不想理他,轉身又走。 林錦堂隨即跟了上來:“別走呀,我話還沒說完呢!” 景嵐腳步也快:“那就說?!?/br> 林錦堂步子大,跟著她腳步還得慢著些:“娘說好久沒瞧見今朝了,著實是想她了,叫她得空回去看看她,給她做的什么百福褂子,我要看還不讓我看?!?/br> 景嵐白了他一眼:“春香也快生了吧,讓她老人家多看看自家孫子吧,今朝還是別去了,免得給春香添堵,沖撞了孩子什么的,我們罪可大了?!?/br> 一提春香,林錦堂就蔫了,只吶吶地:“讓今朝去吧,娘真是想她了?!?/br> 景嵐瞪了他,旁邊也是無人,他作勢要跪,口中直說著求她了。 她趕緊扶了他一把,嗯了聲算是應了,見她答應了,林錦堂也是松了口氣。 靈堂前面,穆庭宇披麻戴孝跪在靈前,走了近處才看見顧今朝就站在不遠處,畢竟是姑娘家家的,林錦堂忙是招手,給人叫了過來。 人活著的時候,胳膊腿都能動,能開口說話,能哭能笑,一旦死了那身子骨就是一堆死rou。 可怕的是,人終有一死。 不敢去想,人人都有這么一日。 顧今朝也是怔了半晌了,到了林錦堂面前,蔫蔫的。 景嵐瞧著她臉色蒼白,一把拉過來,這就摸了把她額頭:“這孩子怎么了,誒呀,有點熱?!?/br> 之前被風一吹,的確是覺著有點冷。 沒想到會熱,顧今朝自己也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的確挺燙的。 動作之間,又來一股邪風,吹得她狠狠打了個冷戰。 林錦堂推著她們娘倆,這就往出走:“趕緊回去吧,本來就不該讓她來,吹了邪風就不好了,回去喝點熱湯,也給她喝口酒?!?/br> 今朝不愿走,可回頭瞧著,穆庭宇已被人圍住了。 就算她在,也上不得前。 他娘沒了,只怕他這兩日都要跪了,人太多,無法過去安慰什么,猶豫著時,景嵐也是拉了她手:“走,跟娘先回去,這喪事cao辦起來得好幾日,養好精神頭了,愿意來再來?!?/br> 林錦堂也是勸著,一左一右就將她推了出來。 穆行舟就在門口,三人出來,都說了話,今朝思來想去,也跟他說了,讓他告訴穆二,說自己過會再來。 這個當口,說什么的都有,穆行舟全不在意,送了他們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