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制造局局長咣咣的砸著自己的胸口,癱坐在地上對尤慕月哭訴:陛下啊,臣委屈!臣忠心日月可鑒!要說我是極端自由主義者,這話誅心! ☆、國民基礎教育 “我叫尤慕月,每天都從占地一萬平方米的錦宮醒來?!?/br> …喏… 指著拼盡全力扒在龍床上的數位女官,女國主面無表情的接著道。 “像這樣妄圖同我困覺的亂臣賊子,猶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跟韭菜一樣,切了一茬又來一茬?!?/br> 野火燒他#媽不盡,春風一吹嗷嗷生。 說著又指向不遠處的歷代國主畫像,一個個的都是天人之姿,不知為何卻都愁眉緊鎖,攤手道:“而這樣的生活,我朝□□,成宗,我的祖父,父親都經歷過。如今…怕是輪到我了…” 如何在上朝前例行公事一般的扒開這一眾女官,又如何冷漠的在熱辣的注視下梳洗穿衣,是每一位天方國主從小到大的必修課。國子監里專門有人上課,而且這一門的導師都是國主本人,以親身經歷向下一代傳授人生經驗。 祖父有訓,宮妃大選后就會好很多,哪個不長眼的宮人女官侍衛若還有壞心思,多半輪不到皇后動手,就被嫉妒的宮妃們拉去沉塘填井了。 父親的人生經驗有些不同,要等前朝大佞臣的把手伸到后宮之時,才會好很多。 言辭之間,一股血雨腥風。 其他祖先也都將自身經歷編寫了手稿,留與后人們參考借鑒。畢竟前車之鑒,后車之師,該防著什么樣的人其實讀完尤氏皇族的血淚史,也就能有個基本印象了。 畢竟有句烙印在國民心底的俗語:天方百姓三萬萬,睡不到國主不算好漢。 是故,歷代國主,每天都是擔驚受怕的,尤慕月自然不能免俗。 但她還稍稍有些不同,尤慕月是個有理想的女青年,她還沒有像先輩們一樣被現實打倒。 她決定做一個大權在握,造福百姓,構建大美天方的好國主。 是故剛登基的小國主站在宮墻上豪氣干云,大手一揮,朗聲道:“沒有人,能囚的住朕?!?/br> 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全然沒瞧見她身后那群以新科狀元郎為首的亂臣賊子,熱辣guntang的眼神,更無法發現這張已經被織就的細密無形的網。 好在小國主仍然是稍微有些當國主的敏感度的,不說別人,起碼那個看起來無害的未來左相,似乎思想建設上還有些遺留問題。當然啦,天方有幾個思想建設沒問題的呢? 不過思想建設問題可不能拖,這種事情一拖就完蛋。 是故尤慕月隔日宣了喻柏章入宮,帶著他去國子監,來旁聽一節由她來主講的思想品德課。這旨意一下,把喻柏章推到了風口浪尖。其他春闈大會里及第的考生可都沒有這個待遇,喻柏章這佞臣真是圣眷正濃啊。 啐。 狀元郎當然不介意同僚們的嫉妒,反而這嫉妒讓他頗為受用。他進宮以后,美滋滋的行在國主身側,只覺得沿路這宮中繁花似錦,卻沒有一朵美過眼前的人。雖說帶著些不知所措的局促,畢竟不是久居官場的老油條,卻還是像揣了糖罐子一樣,走路輕飄飄的,整個人散發著膩膩的甜。 尤慕月瞧著他這樣子,越發覺得他是可造之才。這傻白甜的樣子,除了照鏡子已經多年未見了。 當然也只有小陛下這么看,周遭侍奉的宮人瞧了可不這么想,他們一邊給外朝的臣子們傳話,一邊瞪著這位未來的群臣之首,眼下的新科狀元狼,吹胡子瞪眼,就差將人生吞活剝了。 小陛下全然沒有發現身后宮人們豐富的內心戲碼,她望著不遠處皇家幼兒園國子監的牌匾,感慨萬千。喻柏章此人實在難得,即使她上幼兒園的時候,七八歲屁也不懂的將軍之子,國子監扛把子滕駱安,也是指著她的鼻子說,老子長大要跟你困覺。 嗨呀,往事總堪惆悵。 進了國子監大門,被各路人馬花式表白的回憶更是轟轟烈烈,撲面而來。按捺住面上的表情,小國主帶著狀元郎推開了一扇門,讓他坐到了最后的蒲團上。 小豆丁們瞧著人進來,其中一個還真是國主,一個個的坐的板正,饒是平日里最調皮的此刻也不茍言笑,活像個老學究。 先生說了,國主喜歡規矩的。 重要的不是先生說,而是國主喜歡。 尤慕月瞧著這畫面心滿意足,覺得這幾年國子監的素質教育真的搞得很棒,你看大家多規矩!她父皇可說過,他上學的時候每天大家都就今天誰和國主同坐進行激烈的斗毆演武,贏了的一臉血坐他旁邊。即便是她兒時,怕嚇到身為女子的尤慕月,斗毆不在明里進行,卻暗地里也打的很是激烈。坊間和小夜譚里甚至有傳言,說探子訓練營都沒有國子監的競爭激烈。 吶你看看現在嘛,我們國家還是在進步的。 是故尤慕月眼含笑意上了講臺,一拍醒木哦不一拍黑板擦,開始了今日的臨時思想教育小課堂。一群板正的學生,還有最后正襟危坐的喻柏章,瞧著真是順眼。 “我們天方立于各國能處不敗之勢,皆是因為在座各位莘莘學子,尤氏一族心懷感激。你們日后成年都是國之棟梁,哪位小先生來跟我講講懷中壯志???” 小豆丁們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喻柏章二十大幾歲的人了也跟著四下的瞧。正打算舉手向國主表明心意的時候,坐在他右手邊的一位小公子騰的一下搶著站了起來。 全然不顧四下投來的,啊心機如此下課群毆他的眼神,處變不驚的開了口:“我輩學子能甘于書中苦,將來學成當投身朝堂,所學傾奉于國,為天方治世添磚加瓦?!?/br> 凈撿國主愛聽的說,是個佞臣的好苗子。 尤慕月看著下面的rou臉小公子,這是她人生中頭一個不是把囚皇作為最高理想的人,是國家的下一代,她激動不已,快步走到這位小公子身前蹲下,牽起他的手連說了幾句好好好。 國子監的國民基礎教育搞得很好嘛,再過幾茬人,大家就不想囚皇了。 好哇! 她轉身重新走向講臺,沒看到那被她鼓勵的小公子以一種虔誠的姿態一筆一畫的在本子上寫著,我年七歲時,國主主動示好,兩廂親密無間,作誓待我弱冠。 坐在后面的喻柏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里與你親密無間了?誰跟你作誓了?小王八年紀不大腦洞不小??! 走上講臺的尤慕月又說了一刻鐘,無外是些囚皇不過是舊勢力的糟粕,該棄當棄。指不定下一秒就轉角遇到愛,若帶著這個不切實際的夢如何能珍惜眼前人,怕是要錯失良機,與真正的貼心人陌路兩隔,老來老去悔不當初。她說的酣暢,底下人聽的認真,小國主十分開心。 心情大好,尤慕月以為自己這堂思想教育課講的特別成功,故而攜喻柏章離去的時候,路過御花園時準備給狀元郎出個附加題,試探著開口道:“天下人人都說心悅國主,但恐怕連我愛吃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論心性品德。若是因此錯過身邊人還不自知,又當如何?” 喻柏章聞言,分花拂柳快步走上前,朗聲道:“國主喜食甜,辣?!?/br> “前朝將軍拋結發妻,棄年幼子,圍了錦宮。是當真心悅我父皇,還是心悅一個囚皇的虛名?!比俗卟铔?,尤慕月給前將軍蓋了個大帽子。 “臣沒有結發妻…” 尤慕月見他有意不搭茬,很不高興,這人沒救了,以后得防著,摔了袖子打算離去。喻柏章見狀不顧劍拔弩張的侍衛,探出手牽住了尤慕月衣袖的一角。 “將軍臣不知道,老國主亦然。若是陛下想國泰民安,臣便傾心吐膽治國。陛下想開拓疆土,臣便揮刀策馬入軍營。陛下不想受人制肘,臣便不弄權不囚皇給國主一個太平朝堂?!?/br> 小國主聞言一愣,望著眼前人,目光灼灼。 “只是陛下,我年少時也曾想過,若我心悅之人不是陛下當如何??晌乙姷搅吮菹?,便再無疑惑了。我沒有結發妻子,也沒有鄰家妹子,前朝將軍左相我不知道,旁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心悅什么,可我心悅陛下,絕非心悅那個虛名?!?/br> 尤慕月聞言怔怔,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印象里的亂臣賊子絕非眼前這樣。心思一亂,面上染上緋紅,搶了袖子過來,道:“你失言了,狀元郎?!?/br> 靜不下心神,只好奪路而逃。 沿路被樹枝勾破華服也不自知,少女心還沒穩住,她就突然想起,天方三權分立,國主不過是個象征。根本不能大權在握,獨掌生死。昔日上元節,城樓上面色不喜的父皇,沖天而起映紅了夜空的煙火,還有喧囂的錦都百姓。 她突然想明白了,真是無力。 天方權在民,利在民,尖刀也在民。 父皇心悅的不是左相更不是將軍,而是她那個福薄命淺的母親,但這些從來都不重要,也無人在意。 目光灼灼的喻家狀元郎,也只知道說心悅她,卻不問她心悅誰。 ☆、治國和治后宮同理! 自古兩情相悅最難。 喻柏章今次算是明白了,而且他的難,是難上難。 國子監的那個rou臉小公子,臨走前偷著給他放了什么狠話來著? “別看我現下小,我而立之年你就是知天命的老頭子了?!?/br> 后生可畏,更別說近了還有湯伏華,還有全天下。 難于上青天。 聰明如喻柏章,自然能明白小國主要的是什么。尤慕月倉皇離去的背影,現在想起依舊扎眼。 天方的國主,不過是個金絲雀。困在錦宮,時刻提心吊膽,枕邊人從未能由他自己決定,多的是人來說心悅陛下,可哪個是真哪個又是假?是心悅陛下還是心悅天下? 喻柏章早就忘了出發前的誓言,什么金榜題名時,金屋囚皇日什么的,一點都不重要了。 他此刻只想著那位錦宮中的小國主,心亂如麻。以前還覺得小夜談上面那些主人公整天猜來猜去好不磨蹭,表白了心跡還要在磨二十章方能與國主修成正果。如今輪到自己,真是感慨萬千,也不知道他要多少章。 怪急的。 這廂失意的狀元郎整日研究天方南部的水患區地形,廢寢忘食的畫水利工程圖。小國主想要天方治世,他就盡己所能,給她的太平盛世添磚加瓦。小國主想要自己姻緣自己做主,他卻不愿卸甲歸田,萬一他就是阿月想要的那份姻緣呢嘻嘻嘻… 另一邊,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無儲君。朝局剛剛穩定走向正軌,榜眼湯伏華就四下攛掇著朝臣們勸國主開宮門,納妃選侍。 雖然她自己是個女的,國主也是個女的,無法誕下龍嗣,不過她好看??! 她可以在寂寞的夜里給予國主最溫暖的陪伴啊,晨起為國主畫眉梳妝貼貼花黃,黃昏時分與國主一起挑燈讀個言情的話本,嘻嘻笑笑真是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 這日下午陽光滿溢,宮殿的琉璃瓦熠熠生輝,議事殿里群臣跪了一地。這次人倒是多,春闈過后政局更迭,新進了一大批年輕官員,甚至隱隱有些壯觀的意思。 人變了卻還那一套老話,臣家有一子,臣家有一侄。 男的豐神俊逸,女的嫦娥再世。腕子細溜溜白生生的湯伏華,媚眼如絲,在自薦枕席。 尤慕月坐在寶座上,垂著手垂著眼很是無力。 話說尤氏祖上剛開國的時候,那也是大權在握,想魚rou誰就魚rou誰,風光的很。 錦宮的裝修也曾奢靡過,說不上酒池rou林,但也是金磚玉瓦,雕梁畫棟,皇家之風。 前邊幾代國主全是這個尿性,手握大權卻整日不務正業,花天酒地,后宮有不止三千佳麗。按說這樣的昏君誰愿意給他當佳麗啊早鬧起義了,可天方國情不同啊。 就尤氏國主那張臉擺在那里,酒池rou林得叫會玩,尖酸刻薄要說幽默,就他#媽是個傻子,天方的小姑娘小伙們也得昧著良心說那叫大智若愚。 要是哪年國主不選秀,才要出亂子。后宮佳麗別說三千人,只要錦宮住的下,報名人數翻兩番都沒有問題。 直到有一位國主,天方的中宗厭惡了這種生活。他深感民間疾苦,而皇室卻揮霍無度。有的人娶不起老婆,他的老婆卻太多太多。是故整日感慨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cao碎了心。 是故輾轉悱惻了幾年,一天夜里靈機一動,一拍妃子纖細光滑的大腿,終于想出了個法子。 后宮之中三個寵妃分權合治,一人掌管理,一人章法度,還有一人掌財務,想來已經好幾年沒有生出事端了。意圖怕他龍床的人較往年大幅下降,當然徹底杜絕是不可能的。 治國同后宮一理! 天方要改走了民主的道路,三權分立。 在這之后短短數年,天方因為這個領先列國君主□□一人獨大的新政策,果然成了強國。一時之間國富民強,平日里鄰國提起天方都要嘲諷一番,如今卻要在嘲諷之前艷羨一會兒。只可惜國主之名,也只剩個民間偶像、天方元首了… 大寫的美麗花瓶。 除了左相將軍都無人以繼的時候,或是官員大規模換屆的時候,基本上是沒啥正經權力的。只有祭天啊求雨啊,過春節過中秋的時候,拎出來在大慶典上講個話,揮揮手。 那位祖先若是泉下有知,恐怕萬萬想不到,尤氏的后人們,會是這個結果。這也就罷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也是他的初衷。但后人們每天醒來都要擔心,今天的百姓有沒有造反,今天的權臣會不會逼宮,可就不怎么好玩了。也不知他要如何面對下了地的兒孫后人們,想來也得扼腕嘆息。 大殿上的尤慕月瞧著這種場面,黑著臉喝道:“愛卿們,這是要逼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