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秦渡咄咄逼人:“上統計課的時候是你揍了師兄還是師兄揍了你?” 許星洲:“……” “那個老教授看上去挺嚴格,估計平時成績上會卡你一下,”秦渡火上澆油道:“再加上你出勤率還不高,上課不回答問題,早就已經在待掛科名單里呆著了,別人考六十分及格,你得考七十五?!?/br> 許星洲氣得拿筆丟他…… 秦渡樂呵道:“你不信?” 許星洲直覺覺得自己現在懟不過秦渡,直接拿起筆開始做題,對著例題寫了個假設h0之后……過了片刻,秦渡又挑釁地問:“你會不會???” 許星洲氣急敗壞:“我還能學不會嗎!” …… ………… 學不學得會呢? 許星洲是典型的形象思維。 形象思維一般對應作家和畫家——是一種思考的時候往往有對應的實物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在他們的行業內其實非常吃香,無論是寫稿子還是做剪輯,都是非常受歡迎的。而許星洲的幻想和跳脫的思維就來源于這里。 舉個例子來說,許星洲小時候理解1 1=2,并不是理解算式內在的邏輯,而是理解一根胡蘿卜再加一根胡蘿卜就會有兩根。 這種思維擅長寫作,擅長繪畫和設計,但是。 ——但是,統計這種需求抽象思維的學科,要是讓許星洲學的話,她就會立刻完蛋。 下午五點半,夕陽落在黃玫瑰上。 空氣中一股佛手柑香氣,香薰機冒著雪白的煙霧。 秦渡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敲下小論文的最后一個句號,打了個哈欠,去拿自己磨了黑咖啡的馬克杯——馬克杯沒了。 他抬起頭一看,許星洲正對著課本打哈欠…… 她將秦渡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大半,杯沿上還有一點咖啡漬,此時困得不住點頭,演草紙上劃得亂七八糟,解題步驟全部推翻也沒寫出新的來,估計還睡了個午覺,正在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秦渡將咖啡杯撈了回來,問:“下午看了多少?” 許星洲誠實地說:“看了兩集電視劇,國產劇好雷啊?!?/br> 許星洲又小聲道:“……師兄,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題?” 秦渡想是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帶著種“我早就知道”的欠扁味道,站起了身。 “——應用統計,”秦渡故意使壞地說:“這種非專業課都是送分的,這還是經院開的統計呢,小師妹?!?/br> 許星洲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秦渡問:“讓師兄給你講題?” 秦渡靠在許星洲身邊,在她臉上捏了一捏,又低頭看那道例題。 落日余暉之中,許星洲眉眼柔軟,帶著絲祈求,拽住了秦渡的衣角。 男朋友數學那么厲害,拿了三年國獎,許星洲想,別人要這樣的男朋友還沒有呢,資源一定要合理利用才行。 “師兄……”許星洲狗腿地說:“你給我講講嘛,我是真的不會,給你親親,講講嘛?!?/br> ……… …… 許星洲人生其實被講過很多次題。 她數學本來就是短板,高三的時候請家教也只請過數學的,因此非常依賴別人。 高中時林邵凡給她講過,然而講過幾次之后許星洲就不太愿意找他了——林邵凡相當聰明,做數學特別喜歡跳步驟,講題只講框架,聽他講題等于沒聽,而且還有一種找ph.d講題的感覺——明明公式就可以解決的東西,他就喜歡用微積分,講完之后本來會的地方都變得云里霧里。 程雁講題倒是樸實很多,有種腳踏實地的學霸感,每個步驟都有理有據,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許星洲高中時特別依賴她。 秦師兄講題的路子,和上面這兩個人,完全不一樣。 林邵凡還有拿不準的時候,可秦渡什么都會。 學工科的歧視學社科人文的,學理科的歧視學工科的,其中屹立于頂端的學科就是數學。 ——學數學的本來就已經是學科歧視鏈頂端,秦渡甚至還是那頂端中的小尖尖,他講起“送分的應用統計”和“一看就知道是給你們送分的水課”時游刃有余,而且,他講題的框架程度,甚至比林邵凡都厲害多了…… “這題?”秦渡裝逼地道:“這題你真的不會?不就是課本例題的變形?讓你在這里分析一下這組數據……” 許星洲一個學期都沒聽課,四舍五入已經兩個學期沒學過數學了,秦渡講得她眼冒金星。 許星洲眼花繚亂:“……我……” “你看看——”秦渡握住許星洲拿筆的手,在演草紙上寫了兩行步驟,甚至還直接跳過三個等于號后的運算,直接口算出了答案…… 秦渡字兒寫得不好看,看上去像某種刀刃一般——看上去還有點像小學生,卻極為堅硬而充滿棱角。 “這不就算出來了嗎?”他說。 接著秦渡指著卷子上他口算出的p值,又直接默寫了卡方檢驗臨界值表格的a=0.05、v=3時水平,兩個數字兩相比較,三下五除二,直接在此基礎上拒絕了假設h0。 許星洲:“……?” 許星洲:“????” 剛剛那短短半分鐘內發生了什么?題呢題去哪了?這是什么?紙上是什么神秘符號?——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秦渡壓低聲音問:“小師妹明白了沒有?有什么問題?” 許星洲:“……” 許星洲悲憤地心想,你一道題半分鐘講完,我他媽明白個屁股??! 這個和高中時暑假作業答案上的步驟略有什么兩樣!媽的他是不是在炫技??! 燈光溫暖,夜風習習。 客廳的吧臺旁,秦渡的電腦扣著,幾本教材摞在一處,風吹得紙張翻動。 秦渡戴著眼鏡坐在許星洲身邊——他穿著件白長袖,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結實的、鍛煉得恰到好處的手臂,有種學術而sao氣的氣質。 秦渡沉穩道:“怎么?哪里不明白,師兄給你講講?!?/br> 許星洲說:“你慢……慢點講……” 秦渡裝逼地轉著筆道:“已經很慢了啊。師兄做題沒這么慢過。給你師兄的參考書看看?題都這么簡單了?!?/br> 許星洲看著他,突然想起動物世界里曾經解說過,雄孔雀一邊開屏一邊求偶的樣子…… 求偶就算了。 平時sao氣一點,說忍也就忍了,看上他的時候他也不是啥好東西,不sao才怪了呢。 問題是,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許星洲氣得想掐他,卻又看在喜歡他的份上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忍辱吞聲道:“能不能……再講一遍?” 秦師兄愜意地說:“沒聽懂?” 他翹起二郎腿,然后又湊過去在許星洲面頰上微微一蹭,欠揍地問:“師兄講得好還是你高中同學講得好?” 他就是來sao的。 許星洲:“……” 許星洲說:“林邵凡講得好?!?/br> 許星洲出院第一天,住在秦渡的家里,極其沒有禮貌地把秦渡關在了門外。 她一個人窩在客房里頭。 秦渡又在外面敲了敲門,憋憋屈屈地喊了一聲小師妹。 可是許星洲已經被他講的題給憋到了——屁事炫技,居然還在和林邵凡攀比,小學雞得過分,簡直欠打。 她坐在窗邊做了一會兒題,程雁給她發了老師最后一堂課講的重點,只不過那重點不一定會考。許星洲一邊做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個倒霉蛋。 過了會兒,她的手機叮地一亮。 許星洲好奇地看了看,發現是秦渡發的微信: ——“小師妹,該吃藥了?!?/br> 他說。 抗抑郁的藥物用藥必須規范,秦渡給用藥的時間訂了鬧鈴,許星洲沒回他的消息,去自己的袋子里摸了藥,按分量吃了。 一邊吃藥一邊復習期末考試,許星洲還是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霉…… 過了會兒,屏幕又是一亮,是秦渡發的照片。 她點開那張圖。 那是一張白紙上秦渡丑丑的字兒,背景是他臥室里的桌子——他勤勤懇懇地把練習題的解題步驟寫了一遍,連假設檢驗都沒偷工減料,還用熒光筆把重點標注了。 許星洲:“……” 過了一會兒,秦渡又發來一張,這次他把今天他炫技的題從頭到尾全部重新解了一遍,標注了重點題型。 許星洲還是沒回。 她那時候有點兒鬧小別扭的意思,秦渡對她囂張太久了,有時候還有點色厲內荏的,許星洲雖然也不計較,但是有點怕自己太好哄了。 ——太好哄了。 只要秦渡抱抱她,哪怕只是出現在她面前——就像她在黃興公園那次一樣,許星洲都有點控制不住自己。那些讓她生氣的事情,她轉眼就忘了。 許星洲把手機放了回去。 接著,秦渡又給她發了一堆自己標的重點,他都是對著自己的教材拍的,高深又神秘,有一些許星洲都沒學過,過了會兒他又憋憋屈屈地發微信: “這是師兄當時考試的時候覺得重要的地方?!?/br> 他過了會兒,又可憐巴巴地補充:“是師兄當時考的數理統計……你參考一下?!?/br> 許星洲晾著他,自己對著臺燈做習題。 大概十一點多的時候,秦渡又對許星洲說:“師兄睡了,你不要太晚?!?/br> 然后又過了十分鐘,顯然沒睡著的秦渡又求饒似的補充:“師兄以后再也不做這種事了,保證!明早去給你買你們南食的生煎包?!?/br> 許星洲看了一會兒屏幕,更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