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他們又要約談什么呢?前幾天不是約談過嗎? 這明明都要出院了。 她有點好奇,卻又不敢知道他們究竟在談什么,便忍住了沒翻。那手機狀態還算正常,許星洲對著屏幕模模糊糊地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秦師兄曾經刪過自己的短信。 ……看他曾經發給自己的短信,應該不算侵犯隱私。 許星洲想著,點開了秦渡手機的搜索框,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第69章 ……看這個, 總應該可以吧。 許星洲想著, 點開了搜索框,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午后陽光燦爛,抖落一地粉蝶般的陽光。 許星洲想起秦渡曾經告訴過她:存手機通訊錄時一定要存本名,不能用特殊的稱呼,否則萬一手機丟了,后果會非常嚴重——并且他以此為理由,逼著自己把秦主席三個大字改成了秦渡兩個大字。 事實上,許星洲粗略地翻了一下, 秦渡的通訊錄確實也是如此,頂多在本名的基礎上加個備注地點,清一色的畢xx和財務xx, 北京xx上海xx。秦師兄的微信也是這么存的,一長串下去全是人名, 所以許星洲非常確定, 他存的就是‘許星洲’三個字兒。 許星洲把自己名字三個大字輸入進去, 滿懷期待地看著屏幕…… ……接著,發現, 沒有對應聯系人。 許星洲:“……” 一片空白?不能吧? 許星洲從小到大名字被寫錯過很多次,最后一個‘洲’字簡直沒有人寫對過,從周到州舟宙晝——錯別字一應俱全。許星洲感覺有點受打擊,又把洲字改成了“州”, 重新搜索。 ——還是沒有。 許星洲:“???” 她又病急亂投醫地搜了搜浪字,浪也沒有她, 就幾個叫韓什么浪、林浪什么的人,好像是秦渡高中時數學省隊的隊友。 該不會沒存吧? 可能是秦渡那次生氣,把自己的微信和手機都拉黑了之后就沒再存過了……許星洲有點想哭,鼻尖尖都酸了,點開撥號界面,把自己的手機號一個個認真地摁了進去。 130 xxxx x356 許星洲剛輸完,下頭便跳出備注: 「我家星洲」 不是說好了只存本名的嗎,許星洲臉紅了。 盛夏燦爛的陽光落在床單上,許星洲拿著秦渡的手機臉紅了一會兒,心想誰是你家的呀,如果你被綁架了他們可要給我打電話的,秦渡可真是個磨人精…… 但是,又覺得有點開心。 許星洲紅著耳朵搜了搜秦字打頭,跳出一串他的本家親屬,秦長洲也在其列,但是全都是本名——許星洲連秦渡爸爸的名字都認不出來,更不用提他從不出現在公眾視線中的mama了。 放眼秦渡的整個手機,‘我家’的人,也只有一個而已。 而秦師兄,從沒對她提過半個字。 許星洲開心地往床上一栽,嘰里咕嚕地抱著破熊打滾,只覺得心里花兒都開了,窗外的向日葵葉子在風里揮了揮,像是在給許星洲遮陽光。 許星洲腦袋暈乎乎,她在自己額頭上使勁一拍,讓自己清醒一些,接著她點開了自己的短信框—— ——手機那一瞬間,黑屏了。 許星洲:“???” 許星洲難以置信地看著秦渡的手機,死活不相信那堆短信從此離自己遠去了,她又不信邪地長按開機鍵——這次屏幕一亮,蘋果標志出現的瞬間,屏幕變成了亂七八糟的彩色條帶。 下一秒,手機發出咔咔兩聲,喇叭孔里流出兩滴黃水兒,關機了。 許星洲:“……” 許星洲顫抖著將手機放回了床頭柜。 鄧奶奶:“小姑娘,咋了?怎么有股怪味兒?” 許星洲說:“手機自爆了?!?/br> 鄧奶奶大惑不解:“又不是三星,蘋果也會爆的么?” 許星洲:“真的是自爆,不是我動的手?!?/br> ……今年到底還要背上多少債務…… 為什么認識秦渡之后總在賠他錢……話說他應該不會讓賠的吧,畢竟都是他家星洲了——但是許星洲想起秦渡的壞蛋模樣,又覺得以秦渡的惡趣味來說,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世界什么時候才能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大二少女好一點??! ……嗚嗚泡湯的實習…… 許星洲埋在被子里,悶聲哀嚎。 說起來那個短信,秦渡當時,到底說了什么呢…… 許星洲抱著熊望著窗外的明媚的陽光,只覺得這些短信,和秦渡承諾好的回應可能都已經墜進了忘川。 墜進去就墜進去好了,許星洲想。 ——至少他現在還是我的。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他忘了就忘了吧 這消費主義的世界上,奢侈品實在是太多了。 許星洲知道花曉老師背來上課的鴕鳥皮鉑金包就是二十五萬,berkin,幾乎是許星洲畢業后的理想年薪的兩倍——同樣她也知道秦渡的那輛跑車是一個天文數字,這幾乎是世間對奢侈品的所有定義。 擁有二十五萬的包很奢侈,擁有一輛那樣的超跑也是,有人認為買房困難,所以房子也是奢侈品,有人覺得追星很貴,黃牛票和讓人cao心的官方,有人覺得吃煎餅果子加個雞蛋都算奢侈——總之,這世上昂貴的東西無數。 那些東西都是有明碼標價的。 許星洲認為,這世上最奢侈的,還是擁有一個“人”。 其實人們大多無法意識到這一點。 因為大多數人從出生的瞬間就擁有‘父母’這種連死了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存在,他們長大后就算無法擁有自己的配偶,也會擁有自己的孩子——他們身上的親情是如此緊密,以至于他們一生都無法發現,自己已經有了這世上最奢侈的物件。 下午四點,雞jiejie坐在許星洲床上,兩個人百無聊賴地用ipad看電視劇。 雞jiejie突然問道:“meimei,快出院了是吧?” 許星洲一怔,點了點頭。 她的確是快出院了。 ——許星洲的病情已經好轉了不少,自殺傾向已近乎緩解,而他們醫院的床位本來就相當緊張。像許星洲這種病情的患者樂天得近乎躁狂,前幾天來有別科研究生來探班,看到許星洲在大樓外抱著吉他路演,進來就夸:‘你們的躁狂癥患者社交能力很好??!怎么干預的?’ 一片沉默后,他們科的護士尷尬地道:“……那個十二號床???她是抑郁癥進來的?!?/br> …… 于醫生最近正在準備把許星洲打包丟出去。 只不過出院不代表病情緩解,只代表病情已經得到了最基本的控制,許星洲回去還是要繼續堅持吃藥才行。 病室里一片安靜,只有落在床單上的昏黃夕陽和ipad上嘰嘰喳喳的電視劇聲,鄧奶奶被抓出去談話了,許星洲看了看表,秦渡還得過好幾個小時才能回來。 雞jiejie問:“電視劇看不下去?” 許星洲點了點頭,說:“我在想事情?!?/br> “……你說說看?!彪ujiejie將ipad扣了:“興許說出來就有答案了呢?!?/br> 許星洲沉默了一會兒。 “你說……”許星洲小聲道:“雞娘娘,人想要擁有另外一個人,是不是挺困難的?” 雞jiejie擰起眉毛:“你說的是什么樣的擁有?” 許星洲聞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就……”許星洲羞恥地說:“那種,不離不棄的程度吧……哎呀說出來這四個字的瞬間我就覺得沒戲,雞jiejie你當我沒說?!?/br> 雞jiejie沒有回答。 許星洲誠實地說:“……雞jiejie,出院了之后,我應該會挺想你的?!?/br> 雞jiejie也笑了笑道:“jiejie會也想你,jiejie喜歡你這樣的孩子?!?/br> 許星洲嗯了一聲,只覺得想落下淚來。 雞jiejie是出不了院的。 他既往有藥物依賴史,加上他的躁狂癥是器質性的,昨天白天還和她一起玩了一下午,兩個人像兩個小學生一樣玩過家家,到了晚上,他就被捆了起來,起因甚至只是一小包藥。 我不想吃藥,昨晚的雞jiejie嘶吼道,我只是情緒高漲,情緒高漲都有錯嗎?你們為什么不信我呢? 我父母不喜歡我是同性戀,雞jiejie絕望吼道,可是這有錯嗎? 他高中時曾經被自己父母綁到江西,在一個戒網癮治療同性戀的機構里度過了三個月——他父母那時試圖矯正他的性向,從許多人處打聽了這么個寶貝地方。那里和被曝光的l市四醫也沒兩樣,甚至更為夸張。 雞jiejie說,在那里要四點起床,背弟子規以正視聽,背不對便是拳打腳踢。 他們鼓勵互相揭發想逃跑的人,發生過極其惡劣的、針對性向的、羞辱性體罰,學生被逼著喝煙灰水。 那里體罰極為嚴重,雞jiejie這種驢屎脾氣、特立獨行的人在那里可沒少挨揍。他說他被揍瘋了,是應激性的,誰打他他就咬誰,后來不打他他也咬人,再后來發展到在那里半夜尖叫。而在那種機構里尋釁滋事便會被打個半死——雞jiejie那時幾乎被打死,他父母見到他時他腦筋都不正常了。 寧折不彎,雞jiejie談起那時候的事時,這樣對許星洲說:當然不是說jiejie的性取向,jiejie的性取向都彎成九寨溝了。 那天晚上,許星洲聽著雞jiejie近乎癲狂而偏執地重復:我是個同性戀,可是這有錯嗎?有錯嗎? ——可是他們不理解,他們將我遺棄在這世上。 被捆住的他,每個字都仿佛帶著血。 過了會兒,他又說:“jiejie給你彈個曲子吧?!?/br> “jiejie大學還學的是音樂呢……”雞jiejie漫不經心地說:“只是沒念完就退學了,念不下去,精神狀態不行?!?/br> 許星洲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雞jiejie又笑道:“怎么了?” 他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