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秦渡痛苦地說:“……我沒騙你們?!?/br> “實話說,我現在還是對結婚沒什么概念?!?/br> “可是我知道,”秦渡沙啞地道。 “——我還想和她在一起,度過很長很長的時間?!?/br> 秦渡對未來仍然迷惘。 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他的未來里,必須有許星洲的影子。 那個熱烈如火燃燒的、那個靜寂如灰凋零的;那個在陽光下燦爛大笑的,那個如今在夢里都會落淚的。 那個沉重而甜蜜的,在灰燼中不屈掙扎的,在死亡中向往生命的。 ——他的劫難與責任,他的星河之洲。 陳博濤由衷地道:“……你牛逼?!?/br> 肖然嗤嗤地笑出了聲,說:“前幾天失戀到心態崩的也是你,這幾天說要和人家度過很長很長時間的也是你,你是她男朋友么?” 秦渡皮笑rou不笑:“呵呵?!?/br> 肖然火上澆油:“偉大的秦家大公子連未來都規劃好了,對著我們都能真情表白‘我想和她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多么感天動地!我都要被感動了!絕對是真愛!然而真愛又怎么樣,折騰了這么久連人家男朋友都沒當上,太慘了八?!?/br> 陳博濤囂張大笑:“哈哈哈哈哈——” 秦渡眼皮都不抬:“每人二百九十五的酒錢,交了酒錢滾?!?/br> 肖然:“……” 肖然窒息地問:“你他媽這么有錢,學了三年數學,學的是摳門的學問嗎?話說你怎么心算出這個數的?” 秦渡難以理解地反問:“這才幾位數?” 肖然:“……” 那個玻璃杯在秦渡指間轉了轉,接著他聽見樓梯上傳來簌簌的聲音。 許星洲光著腳,睡得衣服皺巴巴,白皙面頰不正常地紅了大片,應該是被床單壓的。 “我……”許星洲低聲道:“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秦渡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許星洲大概終于趨于清醒了。 她這幾天的意識其實都有點混沌,秦渡一開始撿許星洲回來時,那時的她甚至像個孩子,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好,幾乎只會用主謂賓的簡單陳述句,或者就是破碎的單詞來表達自己。 后來,她用的句子越來越長,也逐漸恢復了思考的能力,在這次入睡前,她甚至很理性地分析了一下如今的局勢。 秦渡:“沒有,是餓了?” 許星洲搖了搖頭,艱難地跛著一只腳下了樓。 她右腳上貼了藥膏,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崴的,崴得還頗為嚴重——秦渡甚至還想過帶去拍個片子看看。 她身上的樣子,實在是比秦渡想過的模樣糟糕多了。 肖然對許星洲友好道:“好久不見呀,星洲?!?/br> 許星洲勉強地一笑。 她的眼神仍然是一片死水。 許星洲困難地下了樓,坐在了秦渡對面,啞著感冒的嗓子,對他說:“……師兄?!?/br> 秦渡一點頭:“你說?!?/br> “我現在比較清醒,所以想和你聊聊,”許星洲平直地道:“關于我回學校住的事情,還有我想去找醫生的事?!?/br> 秦渡示意她說。 許星洲溫和又絕望地道:“我想明天后天去醫院做一個測評,程雁回來的時候會幫我帶著我的病歷,我想盡早開始人工干預?!?/br> 秦渡望著許星洲的眼睛,說:“醫生師兄找好了,明天帶你去?!?/br> 許星洲坐在肖然旁邊,難受地點了點頭:“……謝謝師兄?!?/br> “還、還有……”許星洲忍著眼淚說:“我……我覺得我麻煩你麻煩得太多了,真的……師兄,我回宿舍住……就好,我都不知道程雁怎么會找到你?!?/br> “我那天晚上真的非?!浅_^分,”許星洲哽咽著道:“以至于我現在看到你都覺得很難過……你本來可以不管我的?!?/br> 許星洲想到那天晚上,情緒仍充滿絕望——她都不敢看秦渡,小金豆子一顆顆地往外滾,抽抽搭搭地道:“我、我真的非常過分,我自己都看不起那天晚上的我自己。師兄……” 秦渡哼了一聲道:“我也就是那天晚上大人不記小人過罷了,要不然誰管你。對我道歉?!?/br> 許星洲用手背揩著淚水,哭得鼻尖通紅:“……對、對不起,師兄……” 陳博濤終于,惡趣味地笑了起來。 “小meimei,你怕他不管你?”陳博濤惡意地,帶著揭穿秦渡的意圖,對許星洲道: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 第50章 許星洲微微一愣, 抬起了頭。 “小姑娘你不知道吧?”陳博濤唯恐天下不亂地道:“你師兄那天和我在健身房鍛煉的時候, 連有氧訓練都沒結束呢, 就看到你發了一條在外灘的朋友圈——” 秦渡瞇起了眼睛:“老陳——” “——他立刻背著包就走人了哦,”陳博濤笑嘻嘻地說:“小meimei,你去外灘的那天你師兄去找你了, 是不是?” 秦渡那一瞬間,臉紅到了耳根…… “許星洲,”秦渡強撐著頤指氣使地道:“你和老陳這種傻逼說什么話,跟我來廚房, 你的飯你自己熱——” 肖然嘲笑道:“星洲還不舒服呢,你可做個人吧?!?/br> 而許星洲聽到那句話,眼睛一彎, 似乎終于帶上了一絲笑意。 那一剎那猶如朝日初升, 春日的晨曦灑在冰川之上,迎春沿途綻開花苞。 許星洲眉眼微微彎起, 她的眼神里仿佛含著情,望向秦渡,秦渡本來還想發作, 一看她的眼睛, 霎時忘了詞…… 陳博濤又揭短道:“還有哦, 小師妹, 你不知道, 你那次給他轉了錢關機, 他給你打了一晚上電話, 通宵?!?/br> “你是不知道他那天晚上后悔到什么地步,”陳博濤又惡意地說:“——我認識你師兄這么多年,沒見過他那么要命的樣子?!?/br> 秦渡:“……” 許星洲溫溫地望向秦渡。 秦渡張了張嘴…… “他怕你不理他了,”陳博濤又說:“一整晚沒睡,你看你的手機也知道,給你發了一堆特別羞恥的短信……” 秦渡耳根都是紅的,求饒般道:“老陳?!?/br> 恢弘太陽沉入大廈之間,最后一絲光落在樓縫之中,許星洲在那一絲余光和有些枯黃的香水百合中,抬頭看向秦渡。 許星洲終于開了口。 “可是他……”許星洲還帶著鼻音,斷斷續續地對陳博濤道:“……他把我手機上的短信刪掉了,我從此就不知道?!?/br> 陳博濤思路清晰:“老秦的手機上估計沒刪,你問他要手機看就行。而且這短信都是次要的,最精彩的部分,還是下雨的那天晚上……” 然后,陳博濤探究地望向秦渡,以眼神詢問這一部分能不能說出去…… 秦渡:“……” 許星洲茸茸的腦袋上冒出了個問號。 她實在是很久都沒對任何東西流露出興致了,無論是對吃的,對玩的,還是對世界——此時她這點探究的眼神,簡直猶如新大陸一般。 其實秦渡打死都不愿意讓許星洲知道他那天晚上漫無目的地、一退再退的尋找。畢竟那實在是太丟臉了,如果被許星洲知道的話,秦渡從此毫無尊嚴可言。 那個絲毫不留情面地拒絕了他的姑娘,如果知道了秦渡在被那樣拒絕后,甚至還給自己找著理由不愿放棄的話,會有多看不起他呢。 秦渡本來是準備令這些秘密跟著他進墳墓的,他驕傲囂張了二十多年,更不曾面對這么卑微的選擇題。 可是那個病孩子許星洲,正用微微發亮的眼睛看著他。 秦渡喉嚨發干。 “……下雨的那天晚上,”秦渡低聲道:“就是師兄和你表白的那天,師兄和你撂完那句狠話之后,又覺得特別后悔,所以又折回去找你?!?/br> 許星洲微微一愣。 許星洲嘴唇干裂著,眼睛里卻涌現一絲水光。 “老陳說我放棄不了你,”秦渡舔了舔嘴唇,帶著些許自嘲道:“——就是這個原因?!?/br> “那天晚上我跟你撂了狠話,狠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秦渡給許星洲倒了杯橙汁,自嘲地說:“——但是我心里還是覺得,我不能放手?!?/br> 那個來自上千公里之外的,因為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一個虛無縹緲的志愿才出現在秦渡附近的,小師妹。 秦渡在一個頹唐又顛沛的夜晚偶然相遇,卻在眼神交匯的瞬間,就被刺穿了心臟的,在水上燃燒的紅蓮。 ——那個猶如不會回歸的候鳥的,年僅十九的、傷痕累累的靈魂。 秦渡遇見她這件事本身,都已經足夠困難。 “——所以我告訴我自己,如果我在路上找到你的話,就是命運讓我別放手的意思?!?/br> 秦渡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補充道: “可是,我只找到了你的傘??梢娒\其實也不太看好我?!?/br> 玫瑰般的夜幕籠罩大地,落日燒灼了法國梧桐。 秦渡說出那句話時,他的朋友還在一旁,帶著笑意聽著。 那一瞬間,許星洲的眼眶涌出了淚水。 次日,應該算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