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秦渡立刻緊張了起來,許星洲還處于一個不愿意說話的情緒低谷,連告訴他難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似的。 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是有沒發現的傷口么?還是感染了什么細菌病毒?秦渡簡直嚇出一身冷汗, 把許星洲半抱在懷里, 摘了眼鏡, 以眼皮試她額頭的溫度。 女孩子渾身軟軟的, 簡直任他擺弄, 體溫卻正常。 秦公子作為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小身體倍兒棒的二世祖,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低聲又問了兩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而他的星洲只是抽噎,一個字都不愿說, 耳朵都通紅著。 她一旦發病, 似乎是會有點逃避傾向的, 而且極端沉默, 平時嘰嘰喳喳的女孩子突然寂靜下來, 像石頭上生長的青灰青苔。連主動說話都不會,更不用說回應秦渡的提問了。 ……雖然不愿說話,但難受應該是真的,秦渡想。 然而他怎么都問不出來,簡直急得不行——許星洲縮在床上像一只蝦米,眼淚水都在被子上洇了一個窩兒。秦渡心疼得要死,卻又不能用任何強迫的手段。 他只能給秦長洲打過去電話,問這位資深外科大夫可能是怎么回事。 電話嘟嘟了兩聲,立刻被接了起來。秦長洲顯然還沒睡,大約正在小區里散步,聽筒里甚至傳來了初夏的吱吱蟲鳴。 秦長洲:“怎么了?渡哥兒?” “……星洲在哭,”秦渡難堪地道:“也不說怎么了,只告訴我難受,然后什么都不愿意告訴我了?!?/br> 秦長洲立刻問道:“什么體位?有沒有抱住肚子?發燒了沒?” 秦渡看了一眼許星洲小蝦米的姿態,斟酌著回答:“……應該是抱住了,吧。沒有在燒?!?/br> “那就可以先排除感染,應該是腹部的問題。渡哥兒你摸摸小姑娘的肚子,”秦長洲指揮道:“先看看有沒有外形變化,再按一按,看看軟不軟硬不硬有沒有壓痛反跳痛什么的——就輕輕按一下,問問疼不疼就行?!?/br> 秦渡掀開被子,許星洲縮在床上,怯怯地道:“……別、別碰我?!?/br> 秦渡道:“我就……就碰一下,你不是難受嗎?” “別碰我,”許星洲帶著鼻音重復:“你不許碰我,絕對不許?!?/br> 她說話的樣子帶著種與正常時截然不同的稚嫩,像個毫無安全感的小孩子。 然后許星洲看到秦渡在看她,抗拒地別開了紅紅的眼睛。 秦渡:“……” 秦渡想,這姑娘實在是太難搞了。 明明剛剛在黑暗中還喊著師兄,迷迷糊糊地投懷送抱的,鉆在他懷里對他說‘自己不舒服’的小師妹——轉眼就變成了‘你絕對不許碰我’的混蛋樣子,連眼睛都別開了。 秦渡這輩子沒吃過這種閉門羹,又怕許星洲哪里出了問題。醫生會因為患者精神狀態不配合就放棄用藥嗎?顯然不會——于是他夾著電話,半跪在床上,強迫性地、隔著衣服按了按許星洲的小腹。 許星洲反抗不了秦渡屬于男人的壓迫,面頰和眼睛都哭得緋紅,簡直是個絕望到想死的模樣。 秦長洲在電話里問:“肚子軟嗎?沒有壓痛反跳痛?” 秦渡一看她哭,都不敢再摁了,安撫地摸著她的頭發,道:“……沒有,挺軟的?!?/br> 許星洲還趴在床上,背對著秦渡,連看都不看他。 秦長洲:“……” “那就奇怪了,”秦長洲疑道:“我早上檢查的時候也覺得沒什么問題,總不能是吃壞了肚子吧?” 秦渡簡直以為許星洲得了什么怪病,想抱著許星洲跑去醫院檢查一通的時候,秦長洲終于忍著笑意道: “——其實,還有一個可能?!?/br> 秦渡急死了:“那你說??!別賣關子!” …… 二十分鐘后。 秦渡:“……” 秦渡站在貨架前,拿著電話,滿臉通紅地問秦長洲:“要買……哪種?” 二十八歲的秦長洲用他最惡毒的、最言情男主的聲音,輕蔑地輕笑了一聲…… 大三在讀生秦渡:“……” “……渡哥兒,沒想到啊,當了二十一年‘mama同事家孩子’的你——”秦長洲毫不留情地嘲諷他:“——連這個都不會買。真是風水輪流轉哦?!?/br> 秦渡:“我……” 秦長洲又火上澆油地問:“你初中的時候談的那倆女朋友沒讓你買過么?你不是給她們買了一堆包還給她們換手機,我當時還以為你大包大攬估計連她家裝修都……” 秦渡憤怒地對著手機吼道:“能不能別提了!我那時候他媽的才談了幾天——!” 秦長洲漫不經心道:“行了行了,吼我干嘛——是男人都有第一次的?!?/br> 秦渡:“……” 秦渡忍辱負重地點頭表示受教:“……是的,是的,哥,受教了?!?/br> 大約是秦渡憋屈的語氣終于取悅了他,秦長洲終于給出了重要的線索: “——訣竅就是?!?/br> “旁邊阿姨怎么買你就怎么買?!?/br> …… 超市里燈火通明,恰逢假期第一天夜里的的超市人群高峰期,簡直是導出人擠人,秦渡提著籃子茫然無措地站在女人堆里,過了會兒,學著旁邊的阿姨拿了一包163mm的abc絲薄棉柔護墊,并且往購物籃里連著兩丟了五包…… 電話里,秦長洲突然問:“渡哥兒,你應該知道衛生巾是什么吧?” 秦渡:“……” 他審視了一下手里拿的小塑料包,讀到了天大的‘護墊’二字,立即轉而去拿旁邊的kms衛生巾——并對著電話冷靜嘲諷:“你把我當傻子?” 秦長洲驚愕道:“你比我想象的聰明一點?!?/br> 秦渡:“呵呵?!?/br> 然后秦渡立刻掛了電話…… 接著秦渡看了一眼筐里的五包護墊,又往里丟了十包衛生巾,心想這總該夠用了吧,也不知道女孩子都是怎么消耗這種東西的,用的快不快……不夠用的話就再來買好了。 他正想著呢,有個來買東西的老阿姨就笑瞇瞇地問:“小伙子,是給女朋友買衛生巾嗎?” 秦渡耳朵發紅,面上強撐著道:“……算、算是吧?!?/br> 女朋友,他想。 “真害羞喔,”老阿姨吳儂軟語,眼睛都笑彎了,問:“是不是頭一次???” 秦渡手足無措地點了點頭:“……嗯,怎么看出來的?!?/br> 他生得英俊,個兒也高,哪個年紀的女寧不喜歡好看的后生,阿姨于是友好地告訴他:“——小伙子,我們女孩家家用的衛生巾是分日用夜用的?!?/br>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一般男孩第一次來買的時候,都分不清哦?!?/br> “……” 秦渡羞恥至極,趕緊對阿姨道了謝,又往購物筐里頭丟了七八包超長夜用,拎著就跑了。 秦渡推開家門的時候,許星洲看上去頗為厭世…… 秦渡想起最后問她‘你是不是來m了’的瞬間,許星洲稱得上生無可戀的表情,只覺得她哪怕生了病都是可愛的。 許星洲仍穿著他寬松的、印著公牛的籃球褲,整個人又羞恥又絕望,只是堪堪才忍著眼淚。 秦渡揚了揚手里的超市塑料袋,道:“買回來了?!?/br> 許星洲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也不知道秦渡對女孩子來姨媽有什么誤解,他提來的那個塑料袋里的衛生巾怕是夠許星洲用一年——接著他把那一袋衛生巾耀武揚威地朝許星洲面前一放。 “去換吧?!鼻囟扇讨?,朝廁所示意了一下道:“來個m而已,怎么哭成這樣?” 那一瞬間,許星洲的淚水又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他大概根本不懂吧,許星洲絕望地想,這件事有多可怕。 許星洲已經以最難看、最傷痕累累的樣子被秦渡抱回了他的房間,醒來的時候衣服都被換光了,許星洲本來已經想不出還有能更丟臉的樣子了——沒想到屋漏偏逢夜雨,連月經都來湊了這個可怕的熱鬧。 有多惡心呢,姨媽血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堪入目……許星洲難受地縮成一團。 秦渡大概已經快被惡心壞了……許星洲又難堪地想。 “你的床上也弄上了?!痹S星洲沙啞地說:“……被、被子上也有,褲子上也……不過沒事,我明天給你洗掉……” 秦渡不耐煩道:“我讓你洗了么,去墊姨媽巾?!?/br> 許星洲不敢再和他說話,哆嗦著拆了一包,鉆進了廁所里,把門鎖了,躲在里面大哭不已。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到秦渡可能會覺得自己惡心心就里涌起一股發自內心的絕望——那種絕望簡直侵蝕著她所剩不多的神智。許星洲無聲地大哭,看著秦渡留在鏡子前的刮胡刀,都有種想一了百了的沖動。 這種刀片應該是要卸下來用的,許星洲看著自己手腕上毛毛蟲一般的疤痕,這樣想。 可是,在許星洲無意識地伸手去摸刀片時,秦渡的聲音卻突然傳了過來。 “小師妹,你該不會還沒接受過來m的教育吧?” 他甚至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 許星洲:“……” 秦渡靠在外頭墻上,漫不經心地說:“畢竟你媽那么糟糕,你連媽都不想認,肯定也不會給你講來m要怎么做,為什么來m是一件不羞恥的事情,我猜你們學校也沒有性教育課吧?師兄剛剛翻了翻入學的時候發的女生小課堂,大致了解了一下,要不要給你上一遍課???” 許星洲:“……” “來m這件事兒呢,說來也簡單,”秦渡沒話找話地說:“就是女孩子身體做好準備的象征,標志著成熟和準備好做mama……” 許星洲簡直聽不下去,刀片也忘了摸,挫敗地捂住了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還用他講,上完初中生物課也該知道了好嗎,而且誰要做mama啊。 秦渡卻似乎在等待許星洲的這一聲嘆息似的,許星洲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放松的嘆息。 ——那一瞬間,許星洲意識到,秦渡是不放心自己的獨處,怕自己尋短見,才出現的。 “你等會開下門,”那個師兄低聲道:“——師兄在門口給你留了點東西?!?/br> 然后秦渡的腳步聲遠去,把私人的空間留給了許星洲。 許星洲開門,發現門口放著一個象牙白的紙質手提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