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秦渡噎了一下。 許星洲慢條斯理地說:“我大一入校的時候學姐就告訴我們,澡堂下午開門,晚上十一點關門,要洗的話最好是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去。我猜沒人告訴你吧?” 秦渡說:“……我報道的時候……” ——他想起他報道時連宿舍都沒去,直接去見了院長,連各類卡和校園網都是輔導員和后勤老師親自帶去插隊辦下來的。 “大一的時候是我第一次去公共澡堂,”許星洲看著秦渡,說: “——然后我在那個澡堂洗了兩年澡?!?/br> 這就是明面上我們之間的差別,許星洲想。 說話間許星洲到了她的宿舍樓下,她從包里摸出自己的一卡通,刷了門禁。 “謝謝你,師兄?!痹S星洲看著秦渡,說:“——謝謝你今天帶我兜風,帶我吃好吃的,這兩樣我都很開心?!?/br> 兜風很開心,油爆毛蟹也很好吃,她想。 秦渡從車上走下來的瞬間也很帥,許星洲喜歡秦渡踩著共享單車的身影,就像她喜歡秦渡從車上走下來的模樣一般。 我喜歡你的囂張與銳利,正如我喜歡你的不完美。許星洲想。 可是我自卑又害怕,她想。 ——我自卑我的一無所有,自卑我的無家可歸,自卑我身上深淵一般的悲哀;我害怕你的游刃有余,害怕你的喜新厭舊,害怕一切我認為你會做出來的事。 許星洲不等秦渡回答,就走進了宿舍樓。 深夜雨聲連綿,將盛開的月季花打得垂下頭顱。秦渡單手撐著傘,夾著手機,靠在許星洲的宿舍樓下。 他從兜里摸出根煙,以火機點著,于是在唰然的、茫茫黑雨之中,一星火燭亮起。 手機那頭嘟嘟響了好半天,才傳來肖然不耐煩的“喂?”一聲。 肖然不耐煩地問:“老秦你是想進黑名單了是吧,你什么時候才能改掉你半夜三更奪命連環call的毛???” 秦渡:“……” 秦渡問:“今晚發生了什么了嗎?” 肖然似乎嘆了口氣,在那頭和一個人說了些什么,過了會兒聽筒里傳來雨與風的聲音——肖然走出了室外。 “沒發生什么吧?!毙と辉陔娫捘穷^道:“至少我沒覺得有什么?!?/br> 秦渡說:“許星洲下去吹了個風,回來就不太高興的樣子?!?/br> 肖然茫然道:“我猜是困了?畢竟她看上去作息挺規律的,和我們這種夜貓子不大一樣?!?/br> “……困了才怪,懟我的時候精神得很??偛荒苡腥嗽谒媲昂栋??”秦渡煩躁地道:“不可能啊,我身上一個八卦都沒有——這都多少年了?!?/br> 肖然:“……” 肖然想了想道:“話不能這么說,指不定有人說你不近女色,是個基佬呢?畢竟我一直以為你高中會出柜。嘴又毒,又怎么都不談戀愛……” 秦渡簡直暴怒:“放屁——!” 秦渡又心虛地問:“……她總不能在意我初中談過的那倆?;ò??我都不記得她倆的臉了?!?/br> 肖然說:“你覺得她看上去智商很低?” 秦渡:“……” “在意這種十年前黑歷史是不可能的,你信我?!毙と挥謫枺骸八窃趺春湍泗[的別扭?” 秦渡羞恥地道:“……就是跟我旁敲側擊什么深淵不深淵的,又是自己會掉下去啊什么的,聽得我心驚rou跳……又拿我不知道他們南區澡堂關門了這件事來懟我,大概是嫌我和她差距太大了……” 肖然:“……” 肖然思考了很久,中肯地評價:“我一個rou食系怎么知道草食系小姑娘的想法。不過人家是真的不想嫁豪門吧?” “……” 秦渡沉默了許久,才羞恥地咬著煙:“滾?!?/br> 暴雨傾盆,花瓣順水流向遠方。秦渡狼狽地靠在許星洲的宿舍樓下,不知站了多久,褲腿被雨水濺得透濕。 聽筒那頭風夾著雨,肖然打破了沉默,說:“老秦,表白吧?!?/br> 秦渡一傻:“???” “我讓你表白?!毙と黄届o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就算你今天專門把我叫到那里照看她又怎么樣?你堂堂正正的一句‘她是我女朋友’——比十個我都管用?!?/br> 秦渡難以啟齒地對著話筒道:“……可是……” 肖然:“可是什么可是,你還打算讓那種女孩子表白?我給你說,你要是干出這種事兒我是真的看不起你?!?/br> 秦渡用鞋尖兒踢了踢地上的水洼,一句話都沒說。 聽筒里肖然登時聲音高了八度:“老秦你他媽還真有這個打算?!” 雨聲之中,秦渡羞恥道:“……只是想過?!?/br> “表白我想過挺多次的了,”秦渡嘆了口氣,不好意思道:“……但是我一直不敢?!?/br> 肖然:“……” “她哪哪都好啊?!?/br> 秦渡說。 那瞬間,仿佛連春天都折了回來,與秦渡在同一個屋檐下淋雨。 “……她怎么逗都可愛,”秦渡說話時猶如個少年,甚至帶著一絲靦腆的笑意:“一笑我就心癢,捉我袖子叫我一聲師兄,我連心都能化給她看……” 那是秦渡在春雨里所能說出的,最溫暖的詩。 “——可是,我怕她拒絕我?!?/br> 他說。 “我哪里都不差勁,”秦渡對肖然道:“我有錢,長得好,家世相當不錯,聰明,無論她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我都可以滿足,可是——” ——可是,她不吃這一套,秦渡想。 他對許星洲遞出搭訕紙條的時候,他與許星洲重逢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 那些他引以為傲的、甚至可以所向披靡的外在內在條件,許星洲統統不曾放在眼里,在她的眼里那些東西甚至毫無特殊之處,她看向秦渡的時候,所看重的是另一些東西。 秦渡必須承認,林邵凡也好、那些普通的男孩,他們每個人,都比自己更適合她, 肖然在電話里說:“……表白吧?!?/br> 秦渡欲言又止:“……我……” 電話那頭,肖然在雨里,輕聲道:“……別cao心有的沒的,去吧,去表白?!?/br> 秦渡:“……” “最簡單的方法了,”肖然說:“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怎么了,她怎么會懟你,但是以我接觸的她來看?!?/br> “——你去表白,是最簡單的方法了?!?/br> 次日中午。 許星洲一晚上沒睡著,快天亮了才稍微瞇了一會兒,結果完美翹掉了第二節課。 怎么想,秦渡都是沒有錯,許星洲醒來時,心里空空落落地想。 只是以許星洲自己的脆弱程度,秦渡是最可怕的暗戀對象罷了。 ——秦渡這么一個喜新厭舊的人,何況他能表現在外的那點喜歡實在是少得可憐。他初中時給那時的女友三周花了四五萬,尚且可以以不走心的理由把人甩了,那這個叫許星洲的姑娘呢? 許星洲捫心自問可以接受分手,卻無法接受這種近乎‘棄若敝履’的行為,哪怕連想想都不能接受。 ——許星洲已經被丟棄過一次,搭進去的是自己的人生。 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李青青發來微信,問她:“醒了沒有?粥寶,要不要給你帶飯?” 許星洲躺在床上打字:“不了,我不太餓,你們好好吃?!?/br> 她看了看手機,發現秦渡發了一堆信息過來——許星洲無力承受與秦渡以任何方式的溝通,眼眶紅紅地看了一會兒,把他的消息框刪了。 然后許星洲從床上爬了起來,打起精神,從程雁暖瓶里倒了點兒熱水沖了杯咖啡。 外頭早已不再下雨,五一假期將近,程雁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翹了周五的課,打算下午一下課就滾蛋,坐六個小時的動車,與家人團聚。 許星洲拿著自己的化妝包,踢了踢地上的兩大盒五芳齋粽子,突然覺得自己這樣相當沒意思。 ……但是,每次都要給奶奶買東西,是很久以前就說好了的。 許星洲又踢了一腳那倆禮品盒,把自己桌上零零散散的東西一推,開始認真地化妝。 她氣色實在不算好,畢竟一天晚上沒睡,黑眼圈都出來了——許星洲只得好好上了底妝,連隔離帶遮瑕地上了個全套。 許星洲看著自己沒什么血色的嘴唇,想了一會兒,還是挑了自己最心機的那支白蓮花唇釉,涂了上去。 ——今天是要去見人的,化妝是對那個人最基本的尊重。 許星洲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盡力讓自己顯出了點兒氣色。 外頭天陰沉沉的,風里帶著擠不干凈的水汽,呼地吹起了許星洲的t恤。 許星洲走到華言樓門口時,那里還剛剛下課,大門口人來人往的都是下課的學生。門口廣袤的草坪上坐了幾個神神叨叨的研究生——在打坐。 許星洲路過時瞄了一眼,覺得那幾個研究生應該是學數學的……或者凝聚態物理,看上去十有**是課題要due了,目前出來打坐,以免自殺。 許星洲要找的那群人——實在是非常好找。 畢竟,不是每天都有一群人扯著橫幅在華言樓門口拍定格照片…… 那幾個p大光華的男生聚在一處,一個騎在另一個頭上,手拉橫幅,另外幾個瘋狂拍照片,一邊拍一邊狂笑。 許星洲:“……” “你別動啊老岑!”一個人喊道:“端正你的態度!這可是要上咱學校門戶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