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今天要殺她老公,明天要點房子怎么辦?這也不是他們一家的事啊?!?/br> “清理清理現場,別讓他們圍觀了,哪那么多閑人!”最早接到電話的小女警有點暴躁,“知道怎么回事嗎,你們就瞎說!我們接到報案,說這個男的家暴打老婆才來的——聶先生,上次說進賊的也是你們家吧?到底是真進了賊,還是你為了掩飾自己在屋里干什么,隨口報假警?” 聶恪震驚地看著女警:“我?我打老婆?我……你……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的!我才是受害人吧?難道你們不是親眼見她要殺我?” “她無緣無故就要殺你?”女警冷笑一聲,“你等著,證據說話?!?/br> 她說著,一把將向小滿拉進了旁邊的房間,關上了門。如果向小滿是長期家庭暴力的受害人,聶恪跟她動手一定不止上次蹭破臉那一回,她身上一定還有其他的傷痕。 于嚴和喻蘭川約好了,本來是想在老年活動中心守株待兔,等著抓那個蜘蛛人,誰知還沒到地方,人手先被分走了一大半。 同事給他打電話告訴他804的現場情況,聽得于嚴一個頭變成兩個大:“什么?蓄意謀殺未遂,背后還有個飛檐走壁的神秘團伙……真……行吧,先帶走,唉,這事大了,可能得移交上級?!?/br> 掛了電話,于嚴給喻盟主發信息,囑咐他如果“蜘蛛俠”出現,請他盡力拖住,片警人手不足了。 “我本來還想抱緊盟主大腿,以后少加點班呢?!庇趪酪贿叞l,一邊對旁邊同事說,“我看這盟主就是個倒霉催的喪門星?!?/br> 同事說:“疑似家庭暴力,下藥謀殺親夫,好,這就是現場版的恐婚教育,讓你們都好好看看結婚的下場?!?/br> 于嚴看了同事一眼:“說得就跟你能找著對象一樣,上回相的那個又吹了?人家沒看上你,還是你沒看上人家?” “說不上,我沒什么感覺,她也沒什么毛病,反正大家都是普通人,就那樣唄,能處就處。完事我家里人又不同意,非得說這是外地人,肯定是奔著我們家戶口來的——你說逗不逗,人家也不認識我,不奔著戶口來,難道還能是為了別的?”同事叼了根煙,心寬似海地笑了一聲,“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我也無所謂。我爸媽要找兒媳婦,他倆出錢買房,那就他倆說了算,我不管?!?/br> 前排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民警回過頭來:“說得都是什么話!” “這是講道理的話,本來就是誰出錢誰說了算啊,花了老兩口的錢,就得聽老兩口的話。他倆說讓我跟誰結婚,我就跟誰結婚,讓我生幾個,我就生幾個。哥,咱們干這破工作,想靠自我奮斗買房買車,那是做夢,沒錢哪來的自由?我早想開了,踏踏實實地啃老,別作,那就是孝順?!?/br> 于嚴說:“一邊去,三觀不正?!?/br> 同事就說:“行吧,你三觀正,那你首付攢出來了?” 于嚴:“……” 他以前覺得喻蘭川是中二病到了第四期,跟自己家人較勁,自討苦吃,這時,卻好像忽然明白蘭爺為什么傾家蕩產,死扛幾百萬的負債了。 “哎,別聊了,于哥,快看你手機!” 于嚴一激靈,這是他和喻蘭川約好的——今天上午有事微信聯系,一旦那個“蜘蛛人”出現,喻蘭川就第一時間用快捷鍵撥他電話,電話就是信號。 “走走走,快!”于嚴推開車門,一邊帶人往老年活動中心里跑,一邊奇怪地嘀咕了一聲,“他們不是還沒開完會呢嗎?” 喻蘭川其實是出來透口氣,因為新盟主是個未婚青年才俊,各大門派的前輩們都瘋了,就差撲上來動手動腳了。喻蘭川從小桀驁不馴,至今沒相過親,頭一次應付這種場面,職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高冷氣場完全不頂用,只撐了幾分鐘,他就落荒而逃。 他溜到大廳接待處,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想清靜一會,才剛坐下,一顆小紙團突然從身后打了過來,在桌上彈了幾下,落到他手邊,喻蘭川猛地一回頭,一道影子驀地從他身后閃過,窗戶開著,喻蘭川探頭一看,只見老年活動中心后面的公園小樹林里,打扮成蜘蛛俠的人正遠遠地站在那。 這位“蜘蛛俠”人高馬大,穿著淘寶買的“cosplay”緊身衣,質量十分堪憂,眼罩好像是用運動服內襯自己糊的,見了喻蘭川,他一言不發,直接擺出架子。 “你到底是誰?”喻蘭川端著咖啡溜達過去,問,“挑戰半天,臉都不露嗎?” “蜘蛛俠”不吭聲,隔著幾步,做了個“起手式”——意思是,別廢話,我要動手了。 喻蘭川不理會:“你說你是‘堂前燕’的傳人?你叫什么?從哪來的?跟堂前燕閆若飛先生什么關系?親屬還是師徒?有證明嗎?” “蜘蛛俠”緊身衣里的閆皓快瘋了,電視劇里的高手們不是都一言不合就動手嗎?怎么還有口試環節? 喻蘭川:“是誰讓你挑戰我的?前一陣的高樓失竊案跟你有沒有關系?” 閆皓不想跟他聊天,就想趁沒人,打完趕緊走,起手式既然已經做了,他覺得自己禮貌周全了,于是干脆一咬牙,朝喻蘭川撲了過來,一拳砸向喻蘭川肩膀。 “小心,這是熱水?!庇魈m川皺起眉,輕飄飄地錯身躲開,把熱咖啡放在旁邊的小石桌上,抬手,閆皓目光一凜,以為他還手,卻見喻蘭川舉著手沒動,“不打了,認輸?!?/br> 閆皓:“……” “你贏了,”喻蘭川說,他話音沒落,腳步聲響起,“不過私闖民宅的事,得跟警察交代一下?!?/br> “我看見那蜘蛛人了!” “就他,蘭爺,別讓他跑了!” 閆皓激靈一下,扭頭往小樹林里躥,他腳下好像有一雙彈簧似的,彈跳起來真像一只大蜘蛛,從石桌上一躍而過,攀上了一根近三米高的樹杈,把自己悠了出去。 就在這時,喻蘭川動了,他不知什么時候從地上撿了一顆鵝卵石,狠狠地砸出去,大腿粗的枝干猛地震了一下,把吊在上面的蜘蛛俠狠狠地甩了下來,閆皓落地又要跑,一根樹枝橫過來擋住了他的去路,喻蘭川把樹枝當劍,手腕一抖,甩了“蜘蛛俠”一臉露水,露水糊住了眼罩,閆皓閉著眼躲,樹枝勾住了緊身衣,劣質緊身衣“嘶拉”一下扯開了,露出里面畏縮的、洗衣店員的臉—— “抓住他了!” 而與此同時,一百一十號院804號,義憤填膺地要帶向小滿驗傷的女警神色古怪地走了出來。 向小滿身上干干凈凈的,沒有傷。 第二十三章 閆皓穿著蜘蛛俠的皮被警察帶走這事,引起了軒然大波,畢竟,無論是“蜘蛛俠”還是“警察”,都十分值得大驚小怪,如火如荼的武林相親大會就這么被打斷了。 “人是我帶來的,都是你們,非得讓人分區坐,一轉頭我就找不著他在哪了,這孩子到了生地方害怕,連廁所都不敢上!”洗衣店老板姓江,叫江向陽,家住一百一十號院,除了開洗衣店,他還是老年晨練大軍中太極拳小分隊的領班,“楊幫主,那是閆老前輩的后人,家里沒親人了,才上燕寧來投奔我,一個老實巴交的孩子,怎么會讓警察帶走?這里面到底有什么誤會?” 老楊大爺不知道什么叫“蜘蛛俠”,只老遠看了閆皓一眼,雖然很疑惑這年輕人為什么要打扮成一顆鬼鬼祟祟的火龍果,但跟江老板做了幾十年的老街坊,還是愿意相信老兄弟的話:“你別急,小川跟過去了?!?/br> 喻蘭川跟著于嚴他們走了,因為蜘蛛俠閆皓被警察圍住以后,就成了驚弓之鳥,隨時準備起飛,這貨登高上梯如履平地,萬一中途跑了抓不回來,只好帶上喻蘭川以防萬一。 “這小子堅決不承認自己偷過東西?!庇趪勒f,“不過我們查了,他今年年初才到燕寧,吃、住都在洗衣店,平時很少出門,身上也沒什么錢,私人物品都在店里,我同事剛才看過,也沒什么可疑物品,就一臺破電腦和一點日用品、幾盒貓罐頭……要真是這樣,確實沒有證據說高樓盜竊案是他干的?!?/br> “貓罐頭?”喻蘭川奇怪地問,“口味夠重的?!?/br> “你積點德,”于嚴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可能是拿來喂流浪貓的吧,不清楚,跟本案無關,沒仔細問,再問他要自殺了??此菢?,確實不像有同伙的,我感覺別說是高樓盜竊這種危險活動,就是斗地主,都沒人愿意跟他一伙?!?/br> 喻蘭川:“那804失竊那天晚上呢?” 于嚴:“他說那天他爬窗戶,就是為了給你下戰書,沒去過804?!?/br> 喻蘭川:“他到底為什么非得給我下戰書?我帥我的,又沒耽誤他丑,打贏我也沒有通關獎勵?!?/br> “不知道,他說是他媽讓他來的,他媽的遺愿就是他能出類拔萃,成為新一代的……什么絕之首?” “五絕?!?/br> “唉,好吧,貴圈一天到晚也沒點屁事,黑話倒不少——五絕,那就是五個人。結果這位媽寶兄弟來了以后,發現除了他自己以外,有個人怎么也找不著,有個人追公交車都喘,有個人是女的,他實在不敢找人家說話,所以數來數去,就剩下你了?!?/br> 喻蘭川:“……” 于嚴臉上露出了一點奇怪的神色:“對了,他說那天他經過八樓的時候,看見那個女的正在大哭大鬧,男人在旁邊攔著她,試圖讓她鎮定下來?!?/br> 喻蘭川一皺眉:“804的窗戶到底是誰砸的?” “我們推斷,窗戶應該是向小滿砸的,”于嚴說,“我同事還在你們院,向小滿謀殺未遂,暫時被控制起來了?,F在聶恪承認,他確實是被圍觀鄰居們起哄,不得已才報了假警。根據聶恪的說法,向小滿那一段時間狀態都不好,所以他那幾天才把孩子送走,那天晚上她突然犯病,在家里大哭大鬧,還砸東西發泄,聶恪試圖從后面抱住她,不讓她動,向小滿一把抓住了木頭椅子往后掄他,沒掄到聶恪,掄碎了玻璃。她臉上和頭上的傷,也是聶恪想控制住她的時候扭打掙扎造成的?!?/br> 這個說法聽起來問題不大,聶恪不屬于健壯型的男人,想制住一個狂躁的成年女性沒那么容易,過程中有磕磕碰碰也實屬正常。 喻蘭川想起了什么,又問:“那今天的報警電話是誰打的?” “對,這也是個疑點?!庇趪勒f,“我有個同事,一直懷疑聶恪家暴,給向小滿留了她的私人手機號,今天的電話打到了她的私人號上,因為對方也是女的,聲音壓得很低、隔得還遠,所以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向小滿本人。但向小滿不承認——想想也是,她既然已經聯系好了幫手,打定主意要殺聶恪,當然不會自己打電話報警。那個來電我們也查了,是個一次性的黑號?!?/br> 也就是說,有人知道804會發生什么。 “現在最麻煩的,是那兩個莫名其妙出現在聶恪家的人,跑了一個,沒追上,抓住的那個從八樓摔下來,現在還在醫院?!庇趪腊咽謾C遞給喻蘭川,執法記錄儀拍了那兩個人吊在門外的全過程,“向小滿的藥就是他們給的,現在我們懷疑,這是一個有規模的教唆犯罪組織,已經移交刑偵隊了。我說,蘭爺,上次我向你咨詢翻墻問題的時候,你說普通人稍微訓練一下都翻得過去,那這個徒手爬樓又是什么水平?別告訴我,這項運動也納入全民健身范疇了!” 喻蘭川沒吭聲,鏡頭有點晃,正好從其中一個人掉下去、另一個人縱身攀上晾衣桿開始,他把這段視頻來回看了三遍。 掉下去的那個倒是沒什么,學藝不精,自己沒抓牢,但是另一個人的動作就非常讓人費解了——他有一個飛快地往上躥的高危動作,之后是一連串險象環生的躲閃,吊在衣架底下的時候,還不時抬頭往上看…… 他在看什么? 喻蘭川忽然站了起來。 “怎么了?”于嚴奇怪地問,“你老板又撕召喚符啦?” 喻蘭川沒理他,沖出了派出所,攔出租車。 那個人之所以做出躲閃的動作,是有人從樓上往下扔東西,說不定他的同伙也不是自己掉下去的。今天連楊逸凡都不情不愿地出席了“相親大會”,整棟樓里能干出這種事的人全都不在,除了…… 狼狽的男人大喘幾口氣,扒下了外套和口罩,里面穿了一件學院風的薄毛衣,他飛快地在自己頭發上抓了幾把,摸出一副眼鏡架在鼻梁上,并且微妙地改變了走路的姿勢,整個人的氣場立刻變了,像個文弱又高傲的知識分子。 接著,他若無其事地從小巷里走出來,看見街角有一家書店。兩個小學生正蹲在書店門口的小攤上挑漫畫,男人微微一瞇眼,大步走過去,猝不及防地從其中一個小女孩手上搶走了漫畫書,嚴厲地問:“你們是一小的學生?誰教你們看這種不健康課外書的?哪班的,你們班主任是誰?” 他氣焰洶洶,兩個小朋友大概剛入學不久,立刻被嚇唬住了,真以為是學校哪個不認識的老師,兩只小死鵪鶉似的僵在原地。 就在這時,追來的警察匆匆跑過,目光掃見了路邊和孩子們在一起的男人,就沒有停留。 男人余光瞟著警察跑遠,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然后他竟然還不走,順口組織了一段長篇大論,連教訓再嚇唬,把倆倒霉孩子說哭了,這才一彈褲腿上的浮土,大搖大擺地站起來離開了。 可見是個無可救藥的壞胚。 他避開追蹤的警察,遠遠地回頭盯了一眼林蔭路上的一百一十號院,往地上啐了一口,心想:“等著?!?/br>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身后響起:“隨地吐痰,罰款五十。老師,為人師表的,怎么可以這么不文明?” 男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吃了一驚,猛地轉身,但還不等他看清身后是誰,膝窩就重重地挨了一下,他驟然失去平衡,本能地護住頭,以肩膀觸地,就地一滾,再抬頭,身后卻空空如也。 他睜大了眼睛,這時,那個聲音再一次在他身后響起,像是有人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送進他耳朵:“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庖丁解?!瘑??你也配說這幾個字?” 男人大吼一聲,橫著胳膊肘往身后撞去,卻撞了個空,緊接著,一雙手按住了他的肩,順著他肘擊的力道輕輕一掰,“喀拉”一聲,男人半個身體都疼麻了,他甚至有種錯覺,好像是他自己用力過猛,甩脫了關節,最缺德的是,那人竟然用一個裝過油餅的塑料袋堵住了他嘴里的慘叫,油膩膩的糊了他一臉! 緊接著,那人手里寒光一閃,男人脖子上一涼。 完了! 那一瞬間,他仿佛聽見了皮rou被化開的聲音。 失去意識前,他聽見那個人帶著點笑意說:“虛線畫得不清楚啊,是沿這剪開嗎?” 喻蘭川跳下出租車,電梯這會太忙,他按了兩下,直接轉身跑樓梯上了十樓,開始敲隔壁1003的門。 沒人應。 “哥?”放假在家的劉仲齊聽見聲音,叼著個蝦餃探出頭來,“你回來了,吃了嗎?我剛才叫了外賣……” 喻蘭川把他推進屋里:“手機給我!” 劉仲齊莫名其妙地摸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喻蘭川:“你有甘卿的電話嗎,是哪個?” 經常去星之夢主動上當受騙的劉仲齊:“……大騙子?!?/br> 喻蘭川翻出甘卿的電話,直接打了過去,一聲沒響完,對方就掛斷了。 如果給警察打電話的也是甘卿,那她很有可能是一直監控那個教唆殺人組織的情況,不然等向小滿動手了再報警,警察趕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看來是吸取上次報警后被于嚴找到的教訓,知道用黑卡了。 她追蹤這個組織多久了? 既然報了警,又出手幫警方打掉了一個人,為什么不明確給警方指出他們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