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 譚灶升也只能想出這樣一個詞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陸宵灼倒是了然，那天去戲院問話的時候，他從夏晨晨的話里面, 就已經隱約猜到了，譚并這些年，什么都沒給她，除了看上去優渥的生活條件以外。而關于這一點，他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呢？你覺得他們之間分贓不均，出現了隔閡，夏晨晨才決意跟譚并徹底決裂？”陸宵灼又問，然后看向譚景升，“你覺得呢？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是誰占據主導？”

    譚景升沒有立刻作答，而是看向自己弟弟：“先說說你知道的吧?！?/br>
    “嗯……我覺得，夏晨晨可能并不是一個很在乎錢財的人，所以，她到現在才一無所有。要不然，最起初那幾年，她想要什么，都能輕而易舉地到手吧？”譚灶升說道，“分贓這件事，大概也沒有夏晨晨的份兒吧？她下定決心的原因，很可能是譚并對她動手了?！?/br>
    陸宵灼也想起來了，夏晨晨約譚灶升見面，就是她跟譚并發生爭執以后，約的確是在譚并對她動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

    若說是巧合，未變有些牽強。

    “我那天答應見面，也是為了她被打的事情?！弊T灶升抿了抿唇，“雖然是夏晨晨主動來找我的。但是我那時候也是剛得知，她跟四叔吵架，被打了，正想找人問問情況，她就主動聯系我了，說是要告訴我一些事，一定會是我很感興趣的事情?！?/br>
    陸宵灼看著他：“你就沒懷疑？”

    譚灶升：“……我有那么傻嗎？”

    陸宵灼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原本還不覺得來著，聽了你這一年的心路歷程，我覺得，你可能真的傻，回頭讓家里廚娘多給你買點核桃，補一補?！?/br>
    譚灶升：“……”好吧，現在他也只能忍著了。

    喬喬嘖了一聲：“就這點能耐，還想當偵探？看把他給能的！”

    顏寧揉了揉它的小肚子，示意它少說話多吃飯。

    喬喬享受得瞇起了眼，喵嗚了兩聲：“吃這么多飯，還不如一只貓！省下那些錢給我買罐頭多好！”

    顏寧哭笑不得，捏著它的小爪子，讓它先閉嘴。

    陸宵灼也沒給他時間平復心情，又問：“你怎么想的？她聯系你你就去了？還是說，在此之前你已經察覺到什么了？”

    “我說了，我一直很懷疑她啊，我很懷疑商會的事情是否跟她有關，也很懷疑制藥廠的事情，她是否知道?！弊T灶升摳了摳臉頰，“去年的暑假，就是在我發現制藥廠的秘密后，差不多一個月的時候，我見過四叔和夏晨晨在一起吃飯?！?/br>
    譚灶升記得很清楚：“我是跟阿笙一起去吃飯的，后來就變成了四個人的宴席。那時候四叔跟夏晨晨已經分手了，吃飯的時候也看得出來，他們關系很僵硬?！?/br>
    “那時候我很害怕，是不是制藥廠的事情被發現了，也很忐忑，想找大哥商量來著，但是我還沒下定決心，四叔又來找我了，讓我送東西給夏晨晨?！弊T灶升舔了舔下唇，才又說道，“送的都是一些首飾和衣裳?！?/br>
    起初他并不明白，因為對制藥廠一事心存顧慮，譚灶升以為這些事情都是在試探，便十分警惕，讓他去送什么就去送，從來不多話，也不跟夏晨晨交流。直到有一天，譚并喝多了，又讓他去送東西，這回卻是兩個人一起去的。

    車上的時候，譚并就叮囑他，千萬別把這事兒說出去，尤其不能讓四嬸知道。

    譚灶升才明白過來，他這是想要用自己打掩護，繼續跟夏晨晨來往??！怪不得前幾次他去送東西的時候，夏晨晨的表情，看上去那么不對勁呢？

    “不過，我感覺，那時候夏晨晨已經不喜歡四叔了，她看著那些東西的時候，沒有歡喜，只有嘲諷?！?/br>
    譚灶升也一直有很多地方想不通，但那時候，他卻更加關注，夏晨晨到底知道些什么。

    譚景升這也才開口說道：“我跟夏晨晨不太相熟，僅是見過幾次而已。她的為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是四叔，我自認還是了解不少?！?/br>
    陸宵灼看向他：“那你有什么看法？”

    “四叔重利，若是為了利益，讓他放棄夏晨晨，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br>
    陸宵灼瞇起眼：“也就是說，只要給與足夠的利益，他也會用夏晨晨來交換？”

    “我覺得會吧？”譚景升嘆了一口氣，“你不妨，具體問問夏晨晨吧?！?/br>
    “我也覺得會?！弊T灶升皺了皺眉，他一直不喜歡這個四叔是真的，小時候就覺得他流里流氣，對錢財十分在乎，他不止一次聽到過，四叔因為商會分紅的事情，跟父親吵架。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四叔莫不是假的？要不然，怎么會跟家里人的氣質都格格不入？

    但是那時候他小，沒什么話語權，又礙著是自己長輩，也只能用冷臉這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喜。后來長大了些，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情緒，為了父母，他對譚并的態度也不再那么生硬，會笑著喊他“四叔”。

    但是，他們叔侄之間的感情，并未因此有所好感，譚灶升對這個叔叔的看法，卻是越來越偏激：“四叔近些年的斂財手法，也更加讓人不恥了，商會長工的工錢，已經連續三年都沒有漲過了，但是物價卻一直在漲，也難怪好些人對商會怨聲載道……”

    說起來這件事，譚景升也很是無奈：“我也是這幾個月翻賬本才發現的，長工和管事之間的工資差距極為大，而且管事的名額一直限定在那幾十個人里頭，導致我很被動?！?/br>
    陸宵灼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么。當務之急，還是西岸先回警察局，去問問夏晨晨，關于兩個人之間的那些事情吧。

    之前夏晨晨不肯說明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怕是還有什么顧慮，但是今天譚并將所有責任都推托到她身上，這一舉動想必會讓夏晨晨改變想法。

    喬喬卻是不打算回去的，就在這兒睡一覺，等著晚上繼續觀看這里的動靜。

    顏寧想了想，只好把貓留了下來，囑托譚景升幫忙照看一下。

    譚大少爺笑著應下：“放心好了，我這就讓人去給買小魚干，一定不會虧待了喬喬?！?/br>
    顏寧嘿嘿笑：“那就麻煩了?！?/br>
    喬喬喵嗚了一聲，跟顏寧說道：“不用擔心我，等事情搞定了我就回去?！?/br>
    顏寧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又想起下午來的時候，似乎察覺有人在盯著她還是喬喬，不太放心，便說：“譚大哥傍晚的時候，招攬些野貓來吧?！?/br>
    譚景升訝異：“這是怎么了嗎？”

    顏寧笑笑：“可能是我多心了，總覺得有人可能對貓不太友好，只有喬喬一只貓，我怕他們目標太明確，會傷害到喬喬?！?/br>
    譚灶升接話道：“你這么說也有道理，前幾天我聽說，的確是有人以虐殺貓狗為樂。寧jiejie不用擔心，一會兒我就拿著幾條魚多引幾只貓過來?！?/br>
    “那就多謝了?！鳖亴庍@才放下心來，又捏了捏喬喬小爪子上的rou墊，示意它注意安全。

    喬喬喵嗚了一聲：“我這么機智，怎么可能會被那些人抓到？你就別cao心了，我跑得快，他們抓不到我的?！?/br>
    顏寧也沒有跟著再回去警察局，時間已經不早了，她便直接回家去，也好去跟母親和嬤嬤套套話，要不然回去的晚了，老人家就已經睡下了。

    一回到家，顏寧就先給明霜霜打了電話，正好她也是剛從醫院回到家，兩人閑聊了一會兒，便說起來兩年前究竟有沒有去過戲院這回事。

    明霜霜很肯定地回道：“沒有去過！你跟別人去沒去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咱們一起出門，從來沒去過的！就是有一次路過的時候，咱們倆往里頭看了兩眼而已?！?/br>
    這事兒顏寧也還記得，那時候她們倆還在調侃著，說是：“不知道能不能跟戲院里頭的大美人兒來個偶遇呢?！比欢]有，她們也僅僅只是路過而已，并沒有見到戲院的任何人，甚至連個丫鬟都沒看到。

    但是顯然，誰也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明霜霜甚至連戲院頭牌夏晨晨的名字都忘記了。顏寧作為一個合格的顏控，倒是念念不忘，一直記得，大戲院里頭，有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

    掛斷電話之后，顏寧便去了母親院子?？汕?，林晴正在看她學生時候的相冊，一看到她，便笑著招了招手：“寧寧今日回來的可早，咱們許久都不曾一起吃過晚飯了?！?/br>
    聽到母親話語中的落寞，顏寧也很是有些心酸，連忙回道：“這兩日我都回來陪娘一起吃飯?！?/br>
    林晴可不想耽擱她的戀愛：“那倒是不用的，等小陸不忙了，你們且好好相處，多些時日，也才好了解這人的性情行為?！?/br>
    顏寧嘿嘿笑，很快將話題轉到了幼時的記憶上，也盯著相冊看了兩眼，捧著臉自夸道：“我果然從小就這么可愛好看?！?/br>
    林晴笑的前仰后合，捏了一把她的臉頰。

    林嬤嬤也端了茶過來，笑道：“咱們家寧寧自然是從小美到大?！?/br>
    幾個人從顏寧小學畢業時候的照片開始翻看著，一直翻到顏寧中學畢業那年，手指撫了上去林晴禁不住嘆息道：“轉眼之間，你就長這么大了……”

    顏寧連忙抱住她的胳膊：“我長大了才可以照顧娘啊?！闭f著，看著照片又道，“我從十六歲到現在，幾乎都沒怎么變的呀?！?/br>
    “那還不好？證明你還年輕呢?！绷智缧?。

    顏寧又說：“上了大學之后，照片就少了很多呢?！?/br>
    林晴笑看她：“還不是因為你住學校，回家次數少了，又總是忙著出去玩，就很少拍照了。當初讓你拍都不肯，現在后悔了吧？多留些照片，以后也是個念想呢?！?/br>
    顏寧嘆了口氣，順勢將話題轉回到了兩年前的事情上：“我也這么想。最近我覺得這兩年自己的記性也不大好了，很多事情都仿佛記不清了。今天聽人說起，兩年前在戲院見過我，可是我死活都想不起來，兩年前什么時候去過戲院了?！?/br>
    林晴的笑容倏然就淡了下來：“當時是你爹帶你去的，也難怪你不記得了?！?/br>
    顏寧眨了眨眼，還是沒有多少印象，但是看母親面色不善，林嬤嬤又拽了下她的衣袖，顏寧便也不再問，很快就又說起來別的事情。

    林晴進屋里頭去休息的時候，顏寧才又跟林嬤嬤說起來這事，想要問問當時究竟什么情況。

    林嬤嬤看著她：“怎么想起來問這件事了？”

    顏寧道：“是有人跟我提起了，說是可能牽扯到什么案子里頭，讓我早些做準備?？墒俏易笏加蚁?，也想不起來，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何事，也并不曾記得，我跟父親去過戲院?！?/br>
    林嬤嬤嘆氣：“那天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多。那日我跟你娘親出門去了，傍晚歸來才知道，你被你爹帶出去赴宴了，你娘氣的不行，那男人存的什么心思，我們又何嘗不明白？便急急忙忙去尋你了?！?/br>
    “等我們在戲院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喝醉了，所幸并無其他事情發生，我跟你娘便將你帶了回來。也是那時候開始，太太跟老爺，也是徹底離了心?！?/br>
    顏寧頓時愣住，心中頓時五味摻雜。

    父親去世已經快要一年了，這些時日里，家里已經再無人提起他，走到外頭，也幾乎已經聽不到別人對他的評判了。始終也不過是個小人物，死了就死了吧，還有多少人會在乎呢？

    但是，顏寧卻怎么都想不到，再次提起她的父親，竟然會是這般光景。這個男人，可真是一點好事都不曾做過呢。

    林嬤嬤嘆口氣：“這事兒你萬不可再提了，你父親死了倒是干凈，你娘心里頭可是嘔著呢?！?/br>
    顏寧連忙點頭：“我知道的，嬤嬤?！?/br>
    林嬤嬤拍了拍她的手：“你也長大了，你娘也總算是放心了一半，直等到你嫁人了，她便徹底安心了?！?/br>
    顏寧笑道：“我懂的，我跟陸少爺，若是沒什么意外，等父親孝期一過，就能成婚的?！?/br>
    林嬤嬤笑了起來：“如此就好?！?/br>
    顏寧目送林嬤嬤離開之后，便也回到了書房，趴在書桌上，忍不住嘆氣。她這個一喝醉就斷片的毛病，可是很難治得好啊，要怎么樣，才能將兩年前斷片的那一晚回想起來呢？

    陸宵灼回了警察局，便立刻去見了譚并：“四爺將所有事情的源頭都歸到一個女子頭上，是不是太過不近人情了？”

    譚并笑笑，神情很是揶揄：“陸大少爺何時變得如此多情了？”

    陸宵灼沒有理會他的挑撥，只說道：“既然這些事都是你在夏晨晨的授意之下做作的，那就說說，她是如何授意你的?！?/br>
    譚并依然笑的曖昧莫測：“那自然是，我喜歡她的時候，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會推辭?！?/br>
    “那就請說說，夏晨晨當時都跟你說了些什么，又要做什么?！标懴票砬榈?，他倒是要聽聽，譚并還能說出怎樣無恥的話語來。

    譚并頓時一愣。

    陸宵灼便笑了一下：“怎么？還沒想好嗎？”

    譚并：“說笑了，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一時之間倒也真的有點想不起來了?！?/br>
    陸宵灼：“那就簡單說一下，我也沒說要你重復當時的原話?！?/br>
    譚并垂下眉眼，說道：“夏晨晨美貌傾城，為她趨之如騖的大有人在，她遞過來的，就算是劇毒，也仍舊有人甘之如飴，不是嗎？所以，她就在那些人的煙管里，摻雜了鴉片。起初，那些鴉片是從哪兒來的，我也不知道。后來，她又讓我借商船出海之便，給她帶來新的鴉片?！?/br>
    陸宵灼完全聽不下去了，突然就站了起來，然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卻又在此刻猛然回過神，坐了回去：“你繼續說?！?/br>
    譚并抬起頭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是沒說什么，反而笑了一聲：“陸署長也覺得女人心狠手辣起來讓人震驚是吧？”

    陸宵灼深吸一口氣：“她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為了錢嗎？”

    “那還能為什么？”譚并看著他，雙手交叉在一起，放到了桌面上。

    小六在此刻插話問道：“那鎖的利益，又去了何處？我們查過夏小姐名下的所有財產和戲院的賬目，從她接管大戲院以來，并沒有如此巨額的利益，也沒有大額收入進賬?！?/br>
    譚并倒是不緊不慢：“這事兒我哪能知道？我喜歡她的時候，恨不能將我自己的全部都送給她，又哪里會去覬覦她的東西？至于她做什么用了，又是如何入賬的，如何隱藏的，又關我什么事呢？你說是吧，陸署長？”

    陸宵灼點了點頭：“聽上去很有道理，普通人的確都是這么想的?！?/br>
    譚并坦然地看著他，微微一笑：“應該說，是沉迷于愛情中的普通男人?！?/br>
    ……這特么就很惡心了！陸宵灼幾欲嘔吐，硬生生壓了下來，才又說道：“那鴉片呢？說說你購買運輸鴉片的全部過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