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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五云深處帝王家在線閱讀 - 第67節

第67節

    趙頑頑發覺她只有眼角有老嫗的紋路,頭發半百,再找,便難尋什么古稀之年的蹤跡。她的聲音持重有力,卻又帶著常年念佛的從容,看見她微笑卻有威嚴,坐姿儀態端正像尊菩薩,半天了,也不會往椅背后頭靠著歇歇,似乎是習慣了這等姿態。

    “早些年便聽說你在前面,一場大火后,老身亦是唏噓,便也常為你祝禱。如今看你無恙歸來,便是老身祝禱有效,于是更感激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br>
    她伸出手來,趙頑頑便遞上去,跪在她膝下,給她捶腿。以往她有機會,也會這樣服侍向太后,讓她喜歡自己些,便能讓向太后在她爹爹面前多提她兩句可愛。

    老人就喜歡這樣服侍殷勤的孩子。王氏摸了摸她的腦袋,“老身聽你有了子嗣,可別跪著了,快起來坐在邊兒上,咱們好好說說話?!?/br>
    都是命大之人,王氏看著她的眼神極為投緣,這或許也是趙煦讓她前來的原因。趙頑頑坐下來,道:“太醫才告訴了我?!?/br>
    王氏微微一笑:“馮熙這孩子,倒是有福?!?/br>
    趙頑頑愣了一愣,卻沒想到她會提及馮熙,“祖母也知道他……”

    “他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馮熙這些年間,沒少落進我這枯藤老樹的古院子來,若沒他陪我說說話,我成日里給菩薩念經,菩薩也嫌啊?!彼龑⑹志従彿旁谒亲由?,“我這小重孫可得長肥些,你讓人多給你燉好吃的。不過也無妨,既是來接我回宮的,回去后我便讓人專意伺候你,斷不能讓我這重孫在我宮里委屈著?!?/br>
    “重孫?”趙頑頑更是糊涂了。

    王氏拍拍她的手,“馮熙的娘文氏,是我義女,那時候外命婦在宮中赴宴,我就與文氏投緣,收了她作義女,讓她時常帶著馮熙入宮來。那馮熙小時候,可愛得緊,來日里跟你多講講?!?/br>
    這一下子,便成了一家人似的,好久沒有長輩這般挽著她如此親昵了。

    趙頑頑忍不住動容,哽咽叫了一聲:“大mama?!?/br>
    王氏再捧了一捧她腦袋,看她眼眶里有淚打轉,“怎么眼睛這么不濟,你如今也是要當娘的人了,從此收了淚,你待的是宮里,宮里是什么地方,哭給誰看。有什么話不能自己憋著的,就跟菩薩說說,菩薩不是真會保佑你,但他會聽?!?/br>
    “已經有人告訴大mama,要來接您了?我見內侍都小心翼翼地,說這是個秘事,要等將大mama接回去才告知前朝后宮?!?/br>
    王氏微微動了動嘴角,“你這是忘了?剛才提了你這孩兒他爹爹,他難道常日來看我,都不帶嘴的么。他上次來,還囑托我這一把老骨頭,要cao心你這肚里的小骨rou?!?/br>
    趙頑頑當真是沒想到,馮熙竟與王氏有這樣的淵源。王氏漸漸與她聊來,竟然對她的事跡都如數家珍。

    趙頑頑聽她說自己及笄時的那些事,自己都是沒記憶的,但王氏如數家珍。她說馮熙本不愛說話,但卻突然有一日開始提及這宮中趣事,口上掛著一宮中女子,初時只說是個貧嘴激靈的宮女,到了提及小云寺前頭心事凝重,才說出了這宮女的身份便是趙頑頑這崇德帝姬,還讓她命人稍稍照拂,給瘋了的趙頑頑常日送些好的吃食。

    最后的鋌而走險,都有王氏勸導的功績。人生難得求一有緣人,佛經念多了,王氏更覺凡求不得的,那是命,凡能求得的卻不得,那便是錯。命和錯,都能改。

    一來幾日,終于準備完畢,趙煦那里下了旨意,將王氏請為太皇太后,由趙頑頑與眾上皇的公主諸王前來迎接,趙煦親自在宮門請她轎輦,抬入宮中。

    趙頑頑很快也被趙煦下旨入太皇太后宮中伺候養胎,而馮熙亦領了旨,擇日就要戍外去。趙頑頑和她肚里的孩子,便像是趙煦留在宮里挾制馮熙的人質一般。

    馮熙指派班直侍衛巡視太皇太后宮,他亦能明目張膽地過來請安。趙頑頑就坐在太皇太后身邊兒,靜靜地笑著像一幅畫,馮熙忍不住先望向她,才給太皇太后跪下。

    王氏道:“你這孩子,過來?!?/br>
    馮熙跪在前面,握住他手,“這里有老身,你還當cao的什么心,只不過來看老身,還是要虔誠寫,不然老身下次可不饒你。你母親可好?”

    馮熙道:“聽說太皇太后回宮,這一下子便大好了?!?/br>
    “大好了,就讓她來見見老身。別在那病地方窩著不出來,那更好不了了。她這才多大,都比不得老身了?”

    “馮熙定會同母親原話交代,母親自當親來向太皇太后請安?!?/br>
    “她來時可不是見老身一個人的?!蓖跏掀骋谎圳w頑頑的肚子,“她現在必得高興壞了?!?/br>
    馮熙又與趙頑頑對視上一眼。

    臨走時,王氏讓趙頑頑送他出去,這一路得了太皇太后旨意,兩人并排走著倒覺十分愜意,亦不用小心。趙頑頑從懷里拿出個紅綢子做的小布虎,“你喜歡這個玩意兒,為此和人打架,是不是?”

    馮熙偏頭瞧一眼天,“這你都知道了?!?/br>
    趙頑頑道:“宮里那宮女老往你身上爬,像個猴似的,如今可還好?”

    馮熙先是發愣,后來才發覺趙頑頑說的是她自己,只道:“如今還有一只要往我身上爬的,倒是我不能瞧見他出來?!?/br>
    趙頑頑眼看已經將他送出太皇太后宮門了,便停下:“我不能再送了?!?/br>
    馮熙道:“無妨,我想去哪兒還沒人能攔得住?!?/br>
    ☆、伺候屎尿

    孔慈藏在馮君的屋里的柜中, 到了正午時, 也沒人送飯過來。他在里頭待久了,越發憋悶,瞧她上午連個身也翻不了, 話也說不出, 氣得踢開柜門出來。

    坐在馮君床榻前,馮君臉憋得通紅,額頭虛汗連連。她眼神局促又緊急,瞧他一眼又撇開, 最后哭出來。

    孔慈道:“你怎么了,定要如實跟我說?!眲傉f完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彌補:“我的意思, 你動一動唇,手指頭給我指一指,我盡量弄懂?!?/br>
    馮君收了抽泣,定了一會兒嘆口氣, 才用指頭指一指自己的肚子。

    “餓了?”

    馮君搖頭, 眼睛不敢看他,但臉已經紅得發青了。

    孔慈想了想, 她這表情像是羞恥,當即想到,“是要便溺?”

    這個詞說出來,馮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艱難點點頭。他說對了。

    這對她來說是極其難以啟齒的事, 確實她也沒啟齒,可卻比說出來更讓她覺得無地自容。她恨不能立即鉆到個地縫里,畢竟這是孔慈,她確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模樣,不用說這衣冠不整、渾身散發著霉味與汗味,連拉尿都要讓人服侍。

    不讓月凝照顧她,是呂繚故意的。呂夫人是交代得讓人伺候她病癥,但實際上呂繚卻讓人別費心管她。這幾天屎尿一惡心,他們便怠慢,照顧和送飯都能遲就遲,反正有呂繚罩著,夫人也不會說什么。即便就是夫人知道了,他兒子供給她點好東西哄著,說幾句好話也就無事了。

    她已經憋了一晚上加一晌午,昨夜送飯時,因怕她會便溺,呂家那婢女就沒給她喝兩口水,可她現在還是憋不住了。若不是萬不得已,她覺得自己定要憋死,也不會請求孔慈幫忙。因為這樣的羞恥無異于死。她很想死,知道孔慈在那柜子里,她就像咬舌,可是早上咬了半天,還是沒狠下心。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還不去死,大約是……大約是……因為還想多想一想娘親和二哥?多見一見孔慈,多記住他會兒?

    孔慈往她下身看了一眼,亦緊張起來。他雖與霜小有過一次夫妻之實,卻因為酒醉,連她身體也沒看過,如今卻要幫助馮君起身便溺,她還是旁人之妻,而自己也是將娶之人,這個男女之防,在此時……也只得不講究了!

    當下他將手搓熱了,伸過去,自己眼睛不看,將她褲繩解開,不挨著她皮膚往下脫了半截。他眼睛死死閉著,馮君暗自流淚,然心跳卻越來越快。

    夜壺從床榻底下找出來,孔慈心里鼓足了勇氣,跟她說,“得罪了,”說著將她腰底下托起來,把那夜壺塞在她身子底下。

    但等了一會兒,孔慈仍沒聽到聲音,他這才睜眼去瞧她,她臉面已經滂沱一片。

    她根本不敢在他跟前使力,亦不想讓他聽見那聲音。

    孔慈道:“莫怕,我當什么都不知道?!?/br>
    馮君心里想可你已經知道了。

    孔慈道:“你就當我是你親哥哥,是馮熙,或者當是在西北山里,什么都得苦著忍了。你得活著才對得起馮宅,想想你爹,你娘?!?/br>
    其實馮君是真忍不了了。那聲音終于出來,孔慈反而長舒一口氣。

    突然那外門有人一推,孔慈眼疾手快,蹭地過去將栓插上。

    外面的人一愣,“娘子起來了?”

    馮君急得要命,這個時候被激得怕了,孔慈扶住她身體低頭說,“有我在,千萬別慌?!?/br>
    “娘子?既能動了,便開開門,難道你不餓?吃的給您可送來了?!?/br>
    孔慈皺著眉,抱著她身體支撐她便完,將那夜壺蓋上拿到床下去藏好,隨即為她穿好褲子,蓋上被,然后藏在門后輕挑開門栓,隨后兩步蹬墻,躲上了房梁。

    外面的人又猛地一敲,才發現門開了條縫,一推開看見馮君還在里面躺著,口里疑道:“奇了,剛才怎么推不開。見鬼了?”

    那送飯的正是和呂繚有一腿那丫鬟芍藥,已經成了通房婢妾了,但還是在呂繚房里干活照顧,因此呂夫人還叫她伺候馮君。這時候芍藥捂著鼻子走進來,將飯碗從食盒子里拿出來坐她面前,用勺舀了伸過去,“張嘴吃吧,娘子?!?/br>
    她倒也不多兇狠,估摸想著馮君萬一能好,她還是在馮君底下。雖然有呂繚罩著,她也不能太張狂,只是一天從來三次變成來兩次,飯涼水少什么的私下做做,在馮君跟前她還是得露個笑臉,以免將來被報復回來。

    馮君一口吞下,那丫鬟驚訝道:“娘子,你躺著呢,吃這么快不怕噎著?!闭f著又給她喂,馮君只想趕快打發了她出去,于是忍著疼張大嘴把那碗涼飯全吃了。

    芍藥收了碗,自然而然地去床榻下要拿那夜壺,馮君突然瞪大眼睛,喉嚨里啊啊叫了一聲。

    芍藥眉毛一動,“這是要好了?能說話了?”

    馮君努力擠出兩個字“不……尿……”

    芍藥嘟噥,“不尿就不尿,”隨后眼睛一骨碌,轉了喜悅,“哎呀娘子,我現在去告訴公子去,就說你能說話了,趕緊再讓大夫來看看,說不定就大好了!”說著快步跑出去。

    馮君緊張得幾乎暈死過去了,見她出去才稍稍松懈??状葟姆苛禾聛?,又去端那夜壺,馮君知道他是要幫她倒掉,以免引得旁人懷疑??勺屗プ鲞@件事,馮君又再將臉往里扭過去,實在不能再看他了。

    孔慈小心翼翼地從門縫望出去,確定沒人立即鉆出,將那夜壺倒了,又拿回來。

    但他仍不能放下心里去,既是對方去請大夫了,他還是壯了壯膽,鉆回柜中,聽大夫怎么說了再作打算。

    呂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和呂繚的這小婢妾芍藥回來了,帶著呂家的大夫。大夫給馮君號了脈,道:“見是有些喜色,藥還吃上,我多加劑量,催好快些?!鄙炙庍B聲道:“好,好?!?/br>
    大夫道:“也得叫小官人來瞧一瞧,這兩口子一見,能讓高興些,一高興就好了?!?/br>
    大丫鬟有些嫌這屋里的味兒,急著想出去,但又得替呂夫人看著些。因為知道呂繚厭得馮君不行,所以特特才來監督著,可不能讓他們做得太過分,傳出去就不可收拾了。于是道:“你趕緊的讓小官人過來看看呀?!?/br>
    丫鬟皮笑rou不笑,“那是自然的,我現在就去請?!?/br>
    說完她就跑了出去,那大丫鬟出去吸了好幾口氣,送大夫走了,等芍藥把呂繚叫了來。剛好呂繚吃了酒回來,身上一股子脂粉味,站都站不穩。但好在是人在,她就已經高興了。若是連人都不在,大丫鬟又得跑去呂夫人那里說嘴,呂夫人必要叫她去罵一通。

    呂繚一進來,便大咳幾聲:“這鬼地方,通通風啊,臭死個人了!”

    馮君的臉越發埋在里面。這讓孔慈看見自己的丑態,已是夠了,現如今看見呂繚的嘴臉,真不知他會作什么想。她只能咬著嘴唇,等他們快點出去。她現在就滿心想著,孔慈可別再看她的笑話……也千萬別為她出頭……更加不能被眼前這些人發現。

    呂繚被芍藥扶著坐下,因為當著他母親的丫鬟,不得不陪笑臉在馮君身邊說,“好娘子啊,趕緊地好起來,若不然全家都急壞了。你好了,咱們都萬事大吉,是不是?”說著惺惺作態,大聲道:“娘子!我立即給你煎藥去!保準讓你藥到病除!”說著走出來,往那大丫鬟身上一摟,道:“我送你回去,順便我給我娘子煎藥,你說好不好?”

    大丫鬟嬌滴滴笑,“你可算識相,那藥是真的去煎吧?!?/br>
    “真的煎藥啊,難道還能jian你啊……”

    “無恥!”那大丫鬟推他一下,推不開反而還往他懷里鉆了。

    ……

    鳳霞把大喜抱回來了,風塵仆仆地說,“這祖宗可算是無事,太仆寺的獸醫官給開了幾副藥,現如今當真是好多了,這幾天嚇得我都沒睡好覺?!?/br>
    鳳霞覺得自己要是照顧不好大喜,恐怕就會被丟回內侍省去。

    趙頑頑瞧見籠子里的大喜如今活泛了,反倒是二喜懨懨地沒精神,拿出來把它們關一處了,二喜才開始吃東西。

    霜小過來擦抹,看見這兩家伙于是道:“把他們關著他們能高興么,莫不如放養了,定就不病也不懨?!?/br>
    鳳霞:“放養跑丟了怎么辦?”

    霜小道,“跑丟了那就是這兩個不是一對兒,該是一對兒的跑不丟。要兩只一起跑丟,那你這眼神兒得多不好。不過兩個在一塊兒,沒吃沒喝死了那也是相依為命,也挺好,人都不能跟他們這一塊兒死的一樣圓滿?!彼约赫f著說著,突然眼皮耷拉下去,不知道想些什么去了。

    鳳霞覺得她神神叨叨,也沒和她多說話。霜小突然自言自語,“今日里眼皮老跳?!?/br>
    鳳霞道:“左眼跳財,右眼跳災?!?/br>
    霜小也沒說左眼還是有言,低低地自言自語往外走。

    ☆、女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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