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皇帝總算聽明白了,竟覺得慚愧,嘆道:“朕這幾十年高座朝堂之上,只懂欲念不止,人心貪婪,朕以國師之位籠絡你,倒是折煞了你!” 一心為蒼生之人,早就將名利看淡。 心存正道者,不與任何人為敵,但誰在作惡,誰就是他的敵人! 盡管如此,皇帝還是要說:“既然你不肯任命朕的國師,朕也不多強求,朕相信,若朕從今以后做一位明君,你便是朕的良師益友,另外,你既是仰兒的義妹,連阿鳶也叫你meimei,朕今日便沾他們二人點光,認你為義女,封為靈善公主!”怕南昭拒絕,他還特意強調:“這公主之號只是叫法好聽,以后你跟著仰兒,更加名正言順!” 南昭想想,也就虛名一個,無所謂了,當即就謝主隆恩! 之后,封她為公主的旨意就接著送去了國公府,南昭回去時,國公府所有人已聽完旨了! 周鳶聽說她回來了,帶著兩個婢女大老遠就迎了過來。 “昭妹!昭妹!可讓jiejie想死你了!”周鳶在國公府出事前,就被接回了隴西府,今天是專程過來看望她與周仰的。 “公主好像長高了!”南昭笑著說。 對方立刻轉了個圈,不太確定的說:“是嗎?哎,以后別叫我公主了,你都被我父皇封靈善公主了,是有正兒八經的封號的公主,連我這皇女也是沒有的,以后,你還是叫我阿鳶吧!嘻嘻!” 南昭隨口問道:“九哥呢?” 周鳶回答:“九哥他接完你封公主的旨,就一個人在書房里坐著呢?!?/br> 她正好有事要與周仰說,便與周鳶分開,前往周仰的書房。 敲門,里面傳來主人溫淡的聲音:“本王想一個人呆會兒,有何時,晚些再報!” 南昭怔了一下,九哥必然以為她是尋虎吧,這幾人從天牢被放出來后,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打著石膏也在府里跑來跑去,方才見她進來,尋虎就自己走了! 九哥有何心事吧,她也不想打擾九哥,就坐在門外的階梯下等待。 天色不早了,不過耽誤一會兒也沒大關系的。 周仰在書房里獨自坐了許久,圓月高掛,他才開門從里面出來,見一單薄身影坐在外面。 “南昭?你何時來的,怎不進來?” 說完,他才意識到方才有人敲門,向來就是她了! 南昭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關心的問道:“九哥與皇上解開多年來的父子心結,為何還是郁郁寡歡?” 周仰本不想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被她追問,立即擠出一絲笑容回答:“九哥十分開心,哪兒有郁郁寡歡,南昭你多想了!” 她當然不信,“若是多想,那為何九哥會一人在書房里獨座那么久,什么都不做?” 一個開心的人,怎會是這種反應呢? 周仰眨了眨眼睛,卷翹的睫羽不太會說謊,輕嘆了一聲說:“外公當日墜入州江,后來被下屬救起,已無大礙,但他年歲畢竟高了,九哥有些擔心?!?/br> “九哥不必過于擔心,呂東來已幫國公爺卜過了,他老人家很快就會康復了!” 他點點頭,再問:“你來此有何事嗎?” “是有一事,是皇上交代的!太子謀逆弒君,皇上已下旨賜其毒酒謝罪,這差事兒交給了九哥,我是來傳旨的!” 周仰一聽是這件事,想了想,回答:“也罷,我與他,也該有一面要見!” 皇上賜的毒酒由送南昭回來的另一位錢公公端著,此刻正在府外等著,時辰本就耽誤了,他們也沒有多等,很快就出來乘坐馬車前往云州天牢。 不久前,周仰也被關押在這里,這世事真是無常,才不過短短幾日,現在關在里面的人,就調換了位置。 周政與麗姬分別被關在不同的牢房中,因為天牢比普通牢房關押的犯人重要,所以看守十分森嚴,一條昏暗的走道上就有上十個獄卒。 周政已被關押兩日,關進來當日,就瘋瘋癲癲,說著胡話;時而笑,時而哭。 他們到時,這位前太子正跪在地上哀求:“父皇,兒臣錯了,兒臣真的知道錯了,父皇,您原諒兒臣這一次吧……” 一抬眼,卻見一位錦衣的華貴公子站在牢房外面,身邊還站著一個清麗的年輕女子,這二人,化成灰他也認識,咬牙切齒道:“是你——” 周仰并無情緒在臉上,不喜不嬌,淺淡回答:“是我啊,大哥!” 第203章 :終其一生 這一聲大哥,令他想起昔年許多往事。 五歲之前,母妃為保護他,幾乎從不讓他出所居住的寢宮,但終究是孩童,好奇心重,一次偷偷跑了出去,御花園里,遇見周政被一群宦官宮女圍擁,尊稱其太子殿下;他從小就聽母妃講,太子殿下是他兄長,他的大哥,若是他日在宮中遇見一定要尊重愛戴他,于是他便主動過去與周政見禮,可是周政從小就目中無人,知其是浣溪宮的九皇子以后,便大罵他怪胎,不配叫他大哥,更讓他跪在地上認錯,一連說了一百三十八遍‘請太子殿下贖罪’以后,皇后娘娘來了才作罷! 后來長大些,周政倒是忘了這件事了,畢竟他后宮里過份行徑數不勝數,憑著陰晴不定的性子,心情好則叫他一聲九弟,心情不好就罵妖種,怪胎! 他怎么會想到,當初他讓跪在自己面前認錯的怪胎,如今真的如傳聞中一樣,將他取而代之了,他悔恨,為何這么多年,他做了那么多,卻還是殺他不得? 他目光看向旁邊的南昭,恍然明白了什么,跪坐在地上,發狠道:“周仰,若沒有她,本太子絕不會輸給你!” 周仰站著沒動,臉無波瀾的俯視著對方片刻后,沉聲說:“大哥你錯了,九弟從未想過要與你爭搶什么,這么多年來,皆是你苦苦相逼,你今日之境地,也是你咎由自??!” “本太子不需你來說教,你算個什么東西?我!才是太子殿下!我才是!” 周政突然站起身,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他身上的腰帶早就松了,這使得袍身寬大松垮,整個人像個扭曲的蚊帳。 “父皇他最疼我了!他只是一時生我的氣,等過幾日他氣消了,就會放我出去,等那個時候,周仰!你還能這般得意嗎????” 他從小就頑劣,沒少犯過錯,父皇就算生氣,但最后都會過去。 他是長子,是太子,一出生就區別于別的皇子皇女,所以他自來就習慣了這種殊榮。 可周仰不得不告訴他:“大哥,今日九弟到此,正是受了父皇之命!” 剛還在叫囂的人突然聽到是皇上讓他來的,整個人都變得急切又興奮起來。 “父皇……父皇他是不是要將本太子從這兒接出去?是啊,這地方又臭又濕!父皇是讓你來接我出去的,對不對?” 周仰未答,是剛才一直站在后面的錢公公,端著托盤上前,沒有一絲溫度說:“此杯酒是皇上所賜!” 周政當了那么多年太子,怎會不知賜酒是何意?當場就僵在那里。 半響后,他發狂的揮舞著袖子,坐在地上蹬腿撒潑,不愿相信這個事實! “不!不!是你,周仰,你為奪我太子之位,假傳父皇的旨意!是你——” 他雙目發紅,若不是兩人之間有一道牢門隔著,他能沖出來將周仰生吞活剮了! “大哥,你是否忘了,在當夜你謀逆叛亂失敗后,你就已被貶,此時是罪人身份,連庶民都算不上,又何來九弟奪你太子之位?” 對方聽后,坐在那安靜了片刻,像是終于肯認清現實了,悲聲嘆息:“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自他記事起,他耳邊就總會有個傳言,說身有怪印九皇子周仰有一日會取他而代之,所以,只要宮里有人這樣傳說,皆會被他處死,從小到大,因此死去的人他已記不清有多少了,可無論他殺了多少人,卻依舊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錢公公提醒說:“王爺,時辰已到了!” 周仰則問道:“父皇賜你毒酒,希望你體面的離開,所以快喝了吧!” “在未見父皇之前!本太子不喝!”他總覺得還有什么轉機,不過,這也由不得他了! 周仰則對身后的另外兩名王府衛做了個手勢,他們便打開牢房門進去,將周政摁在地上,由錢公公撬開他嘴巴將毒酒灌進去。 周政拼命反抗,但身上有枷鎖,根本無濟于事。 最后,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了,突然發狂的笑起來。 “哈哈哈,周仰,我周政這輩子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就含恨而死,你其實也與我一樣,終其一生,你最想要得到的東西,你這輩子也得不到??!” 這聲音尖利,在整個牢房中回蕩。 周仰性子自來就沉穩,方才這段時間里,他一直都很淡定,卻在聽到周政這句話時,面色有了變化,竟然被染上幾分慍色,不過,他骨子里的雅致不讓他將此表露出來,只是沉聲對周政說:“大哥走好!” 周政臨死前,也要肆意的侵噬他的內心,不停的重復道:“周仰,你苦尋了那么多年終究是得不到的!得不到……” 周仰已不看他,只轉頭溫聲對南昭說:“我們走!” 南昭深看了一眼周政被摁在地上狼狽落敗的模樣,張嘴想說什么,但終究沒開口,追著周仰往另一間牢房去了! 麗姬的牢房在這條昏暗通道的盡頭,相比較周政,這里看守的獄卒明顯少了一半。 錢公公端著另一杯毒酒在前面帶路,人沒走到,后面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等等!” 周仰停下來,轉過身來,問道:“怎么了南昭?” “這里有點不對勁!”她壓低了聲音說,好像是怕旁的什么人聽見似的。 周仰并未發現異樣,不過對她之言并無多少懷疑,也就四處看了看。 天牢里面,陰暗潮濕,味道更是什么都有,若是有何不對勁,那便是這邊的幾個獄卒身上…… 他們這一路進來,也遇見了不少獄卒,但幾乎都是看到他,不迎過來也會點頭哈腰,備顯殷勤,但這幾個卻筆直的站在那一動不動,好像被抽了魂似的。 南昭讓周仰在原地等,她邁步上去查看情況。 果然人都到了面前了,這兩個獄卒也跟沒見到他人似的,兩眼發直的盯著前方。 南昭伸手去點了一下獄卒的臉,結果那獄卒突然朝她撲過來,好在她反應敏捷,身子一側,就躲開了,獄卒的身體則垂直倒在了地上。 周仰見出了事,立刻帶人上前查看。 “將獄卒的臉翻過來!”他下命令,王府衛利索的翻過來之后確認:“王爺,此人死了!” “這個也是!”是南昭的聲音,她正在另一邊看另外一個獄卒的尸體。 “沒有傷口,也不似中毒而亡,怎會站著死了呢?”周仰一臉疑惑。 南昭收回自己的手,若有所思的回答:“因為奪他們性命的,并非凡物?!?/br> 三界之中殺人與無形的妖魔鬼怪數不勝數,她只要看一眼,便能識別死人是人殺還是它殺! 可問題就在于,什么東西,會跑到天牢里面來殺兩個不起眼的獄卒? 她立即問:“麗姬的牢房在前面?” 錢公公回答:“是的?!?/br> 她趕緊朝那方跑過去,當看到牢房里的畫面時,還是驚了一跳。 “發生了何事?”周仰見她急跑,也帶人追上來,目光往里面一看,也與南昭一樣,露出了驚色。 只因那骯臟的天牢里,本該與周政一樣落魄狼狽的麗姬,卻呈現出一副優雅愜意的姿態,側躺在牢房中的雜草上,她面色紅潤,好像與從前一樣梳妝打扮了似的,連那胭脂的粉也透著嬌羞。 好像是早知道他們要來似的,麗姬眸帶媚笑,一手撐著側臉,一手隨意輕佻地撩著一縷頭發。 她被關進來那日,身上穿著的就是一件粉色的齊胸襦裙,此刻的趟姿,讓她身前的美景盡顯。 若是換了從前,在哪兒看到麗姬這般都正常,但今時今日在天牢中,便尤其不正常! 周仰沉聲喊了一聲:“麗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