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而這義妹也不是病人,正是前不久在永樂坊捉了妖怪的靈女南昭。 妖怪一夜之間害死了許多人,更將永樂坊夷為廢墟,便可知此妖的厲害,能收拾住這妖怪之人,就算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也不應該是尋常女子的模樣。 坊間對南昭的刻畫傳聞更是有多種,有說她雖是女兒身,卻長得粗壯如男,殺氣騰騰,不然,又如何鎮得住那鋪天的妖氣? 還有說她其實也是個妖,長得十分美艷動人,而在剛才的宴席上,他們就有幸見到了這位傳說中靈女的丈夫沈公子,這些達官貴婦們,無不被沈公子那絕世的顏容給折服,心想他娶的女子,應該比沈公子還要漂亮才是,所以大家對南昭的樣貌,都更傾向于后一種,卻沒想到的是,沈家公子在被麗姬問到為何未與夫人同來時,卻一臉惆悵。 大家都不知他惆悵從何來,此刻見了沈夫人本尊,一切就不難猜了! 席間有幾名夫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道:“原來這沈夫人長成這般樣子!” “真是委屈了沈公子那絕世的顏……” 南昭本該聽不見的,卻聲聲刺耳。 不過她并未有去搭理,還在等麗姬告知她沈如故的下落。 麗姬也不好一再拖延,就讓侍女領她到朝華樓后面用于給藝人們換裝的地方去。 她人才剛走去,尋龍則大步進來,在周仰耳邊小聲說了句什么,周仰面色大變,然后匆匆從朝華樓中出了去。 麗姬自然看到了,她深意一笑,端起杯中的酒輕抿了一口。 南昭被侍女領到后院的一處廂房外,侍女不便再入內,只告訴她:“沈公子身上沾了酒,此刻應在里面換衣服!” 她應了一聲,大步過去,推開門,就聞到房間里有一股奇香,她立刻警惕起來,用袖子捂住口鼻,盡量少吸那氣味。 接著,她聽到屋子里有女子的笑聲,雙眉就跟著一緊。 其實來之前,她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因為席上那麗姬的反應便猜到了,那女人對她恨之入骨,之所以會邀沈如故前來赴宴,可以打探沈如故失憶的虛實,還能借此羞辱她,當然不能錯過。 麗姬是什么出生,不也是個藝伎,最是善用女人來行事,在宴席上,自然專門派人伺候沈如故。 奈何南昭的夫君,如今的沈如故,是一個不知人心險惡,更不知太子與泰安王兩勢相斗的公子哥兒,他早上在房中的包袱內,發現了不少銀票,那些原本也是沈如故的,只是沈如故上次離開前,全部留給了南昭。 南昭基本花不了,也就放在所居的臥室內,沈如故一心想離開國公府,遠離南昭,去過他從前臥病在床時未過過的瀟灑人生,所以他拿起包袱離開時也沒想太多,反正有錢,天下哪兒不能去呢,青州晚些再回也可。 至于國公府的夫人? 她也不也說她身負什么重大的使命,那么他就不必打擾了! 就這般離開,一個人悠哉的走在大街上,突然一輛豪華的馬車停下來,一位貴婦朝他招手,此人正是麗姬。 他連南昭都不記得了,又怎會記得麗姬是誰,不過初見時,還是被麗姬美艷的容貌給折服了,聽麗姬說與他是老熟人,他幾乎毫不懷疑,因為在此刻的沈如故眼中,長得好看的人,是不會撒謊的! 所以麗姬一說有一盛宴邀他去,他便欣然接受,還與麗姬同乘一輛車輦來到朝華樓,中途,麗姬就套過他話,問他為何獨自在街頭閑逛,他正愁國公府里連丫鬟都是南昭的人,沒個人述說心頭苦,看這麗姬十分善解人意,竟一五一十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與麗姬講了! 麗姬聽后,表現出十分同情他之態,他更是覺得麗姬真是她的知己,宴席上與麗姬飲酒時,激動得將酒灑了,麗姬則命她手下一美人到后面伺候他換衣。 南昭此刻已進到房中,女子笑聲暫時停了,不過可以清晰的聽見女子說話的聲音。 “公子,你那夫人當真那般丑嗎?” “甚丑……她的臉紅得像被人揍了數百下,眼睛也小得辨不出瞳孔,本公子長……這么大,真是少有見過如她這般奇異模樣之人!”沈如故好像喝醉了,聲音斷斷續續,南昭聽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音色未變,而那說話的語調,卻是陌生得緊。 南昭已聽過許多次他在人前說自己丑了,說心無波瀾,那絕對是騙人的,但她此刻的神情,卻冷如冰霜,她繼續邁步進去。 女子與沈如故的對話還在繼續。 “那公子當初為何還要娶他為妻,像公子這般家世好,顏無雙的男兒,要娶何樣的女子不能?” “是啊——”他也一直都想知道。 女子聲音淺淺,透著嬌柔說:“公子也不必太難過,麗側妃已將憐兒賜給公子了?往后,就讓憐兒來讓公子快樂吧!” “憐兒真好!” 憐兒真好…… 南昭聽得沈如故的聲音,無力且迷醉,好像飲酒之人,才會有的。 透過粉色幔紗,她看到廂房裝的床榻上,一女子纏繞在沈如故身上,畫面刺眼。 她沒有停頓,大步走進去掀開簾子,那壓在沈如故身上名叫練兒的女子驚愕起身,在看到南昭那張臉是,嚇得尖叫出聲:“啊——你是誰?” 南昭沒有理她,目光冷冷視著躺在床上的沈如故,他身上的衣服凌亂,顯然是剛才兩人在那邊磨蹭的結果,在看他的臉,染著紅暈,好像喝了許多酒,神志有些渙散,聽到憐兒的尖叫聲時,他也看了南昭一眼,但似乎沒有認出他來,還笑著給憐兒招了招手,“好,本公子要快樂——” 南昭看到自己深愛之人這頹靡模樣,心頭一把刀刮過,視線看向一旁,發現那邊擺放著浴桶,沐浴的水面上,還撒著花瓣,她直接走過去,用水瓢舀了一瓢熱水,走回去,全部潑在了沈如故的臉上! 第177章 :一紙休書 “啊——”隨著憐兒的驚叫聲,沈如故也被這一瓢熱水給潑醒了,他坐起來,徹底認出了南昭,氣急敗壞的質問道:“你做什么?” 南昭面上的平靜,在這混亂的房間內,折射出了另一種氛圍。 “夫君突然不辭而別,南昭十分擔心,尋了許久?!彼Z氣沒有起伏,可內心的巨浪卻在劇烈翻滾著! 沈如故猛然間從仙境里,跌落成了落湯雞,本就氣得很,更被她這不溫不淡的語氣激怒,穿著那身濕漉漉的衣服,站起來就指著她的臉罵道:“你個潑婦,竟然敢對本公子……本公子……如此無禮!” 終究還是個養病在深閨的公子少爺,連罵人都透著一股子病弱氣息。 南昭目光盯著他指著自己的手,那只手的輪廓,每個環節她都分外熟悉,但是手的主人,從未用它這般指著自己的臉。 “夫君是為南昭潑水之事生氣,其實大可不必的?!彼D身又回到浴桶旁邊,用瓜瓢舀上一瓢水。 沈如故見狀,立刻往后一縮,“你還要做甚?” 南昭并非要再潑他一瓢水,她走到房間中央的一個香爐旁邊,將水澆了進去,那里面正在燃燒的香料便被熄滅了! 隨即,那股奇香也變淡了! “夫君涉世未深,恐怕不知道此香有令人興奮之功效,常用于青樓煙花之地,吸取多了對身體無益。夫君大病初愈,還是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她一口氣說完,收起眼中的一抹怨氣。 她并不想真做個潑婦,將沈如故越推越遠,但她無法忍受自己所愛之人被他人玩弄。 她看了一眼旁邊站著那位美人,對方雖然也因為她的闖入受驚,但此刻已經緩過來了,正一臉厭惡的盯著南昭看。 她們目光一對上,那美人就有了一種勝券在握的姿態,她故意靠近了沈如故一些,作出害怕之狀問:“沈公子,這就是你那位夫人嗎?好生可怕啊,她怎可以對自己的夫君,行如此無禮之舉?” 不說沈如故就已經因這一身水而惱怒了,再被憐兒煽風點火一番,更是氣得面紅耳赤。 “是,就是她!憐兒你可看到了,本公子一句虛言都沒有!” 憐兒分外同情的點點頭說:“公子莫要太生氣,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南昭聽著美人與沈如故說的話,面無表情。 此刻那美人看向她來,以一種說教的姿態說:“沈夫人,女人要有德行,三從四德,尊為夫君為天,怎可以這般兇悍不講道理?” 她聽后突然想笑,不過內心的復雜情緒不允許她真笑出來,她無視了美人的話,她走到衣架旁,看旁邊擺放的袍子是淺粉色的,如故從來沒穿過這顏色的衣服,但此處也沒有別的衣服可以換下了,她就拿著這衣服到沈如故身邊,溫聲道:“夫君身體剛恢復,莫要著涼了才好!” 沈如故以一種看病婦的詫異目光,再一次指著她的臉,直呼其名道:“南昭!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方才憐兒說的話?女子要有德行,你……你……你……” 南昭還是先前的語氣回答:“夫君,是要自己換,還是我幫你換?” 對方也不想一直穿著一身濕衣服與她說話,不甘心的一把將衣服拽過去,當著其他二人的面將上衣脫下。 這時那叫憐兒的女子走過去,柔聲說:“公子,讓憐兒來幫你!” 南昭自然不愿意,擋在前面,不讓那女子過去! 沈如故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不能讓她如愿似的,自己走出來,攤開雙手讓憐兒幫他穿衣。 憐兒得意的掃了她一眼,就細心的去為沈如故穿衣服了! 這還不止,她一邊穿,一邊略有所指的說:“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全部依靠,特別是沈公子這般優秀之人,更應該得到加倍的這種尊敬!” 而不是被糟糠之妻潑熱水! 這席話說到了沈如故心坎里,他點著頭,夸道:“若是此悍婦有憐兒一半溫柔,本公子也沒有這般煩惱!” 溫柔? 南昭覺得在此之前,她對沈如故是算得上溫柔的,可此刻就因她為了幫他醒神,潑了一瓢熱水,就變成了悍婦,以前所做的種種就全算白做了! 其實,她并非第一次被人罵悍婦了,從前在泰州時,為了幫他隱藏秘密,還當眾持刀弒夫,差點被州府給百鞭打死! 她那時都沒覺得有一點兒委屈,因為別人如何看待她都不重要,只要沈如故知道她的委屈,一切皆值得! 可現在罵她‘悍婦’的,不就是她的沈如故嗎? 她內心洶涌波濤,面上強裝著平靜,手掌握拳,指甲深陷皮rou也不覺痛! 沈如故讓憐兒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也覺得自己在外面要立立自己的威信,他嚴聲問道:“南昭!你知不知錯?” 南昭抬眼,擅自出走的人是他,與根本不相熟的麗姬赴宴的也是他,現在領著麗姬賜的一煙花女子,問她的錯失的,還是他! “我錯在哪兒了?”她實在不解。 “你竟然還不知錯,簡直……簡直……簡直……” 沈如故氣得詞窮! 想想曾經的沈如故雖然少言高冷,但句句著重,說話令人信服。 而如今的他,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兒! 南昭看著這樣的他,除了難受以外,還有一種疲憊之感。 她不知道,她要如何做,才能將沈如故變回自己熟悉的樣子! 她不愿意放棄,但內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一切都是徒勞。 這時,憐兒又開口道:“公子才是一家之主,不管是在家還是外面,都應該是公子說了算,她既然不聽公子的話,犯了錯還不知錯,公子大可不必再對她從前那般寬容!” 憐兒是麗姬專門培養出來的美人,像這樣的美人,麗姬手底下有好幾名,大多都送給朝中可用以籠絡的官員,所以在培養之初,除了教她們如何讓男人愉悅之外,還要讓她們借用男人之手,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這種煽風點火之言,正是她們最為擅長的。 沈如故被她這么一說,也覺得自己對南昭實在太寬容,當即心中已做決定,一定不能再受她擺布! 他挺直了腰板,對南昭下了通牒:“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若再有一絲女子不德之舉,我就一紙休書休了你!” 被休對于尋常女子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那些被休的終生都將背負各種罵名,所以大多數女子為人妻都將那套女子的道德標準熟背于心,當真哪天被休了,她們都會帶辱自盡! 于是,這世上男子每每說出要休妻之言,那就像皇帝給罪臣下了賜死書一樣! 南昭沒有尋常女子那種怕被休的惶恐,她面對沈如故的立威,就如看孩子間過家家的感覺! 休? 他們跨越了前生今世,更逆下陰陽之事,也未曾改變和放手,一紙休書能做什么? “夫君此刻可與我回去了嗎?”她盡量的好語氣,不愿再與他們有任何有關婦德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