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外面的天色明朗,暮色將至,陽光也如周敬慕那溫潤如玉的性子,暖得恰到好處。 泰安王緩慢走在前方,今日他穿的一身淡綠色的袍子,其實,這種顏色,更適合他那一身清雅的氣質,南昭卻想不明白,他平素為何喜穿黑色。 而南昭就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沿著田埂的小路朝前方走。 兩個人的身影,倒影在田水之中,一個明俊雅致,一個粗俗嬌小。 這時,泰安王在一顆初開出嫩芽的柳樹旁停下,喚道:“南昭,你聽說過雙鋸魚與??墓适聠??” 她搖頭。 泰安王便講述道:“東邊大海之中,有一種魚名叫雙鋸,生的十分丑陋,不過沒有多大威懾力,在深海之中,屬于最低端的魚類。而??碛袆《?,那些深海之中最為兇殘的魚類也不敢靠近???,??亩疽?,對雙鋸無用,于是,雙鋸便常常藏身在???,為了躲避其他天敵的威脅?!?/br> 南昭聽著這個小故事入迷,卻不知泰安王為何要給自己講這個故事。 泰安王又開口道:“這世上,你可以怕許多人,但卻唯獨不必怕我!南昭!” 南昭更加不解的望著他,才聽得他口說:“你不必現在就信我,但有一天,你便知道,我值得你信!” 周仰雖說已明確對南昭表明態度,但他并不強求南昭如何,畢竟,她現在還是沈家的少夫人,遇見危險,他可前來營救,卻絕不強迫她留在自己身邊,他早已安排好車馬,準備送她回青州沈府。 南昭知道后,很是感激。 她早習慣了每個靠近的人對她都有目的,不過泰安王給她的感覺不一樣,他讓她拒之有愧。 “我并不打算立刻回青州!”南昭目光牽掛的望著瞎婆婆的茅草房,將瞎婆婆苦等兒子十年的故事講給對方聽,泰安王聽后,也十分受觸動,當即就命人派探子前往東邊尋訪小東的尸骨。 而天色已晚,就算有消息也沒這樣快。 泰安王希望南昭能先行與他回泰州王府做客,還有瞎婆婆實在可憐,身邊也無一個親人照料,他決定收留婆婆到他的一處別院負責看院,有人照應,免她孤苦死在這鄉間也無后人收尸。 “王爺仁舉,南昭替婆婆謝過王爺!”南昭當即又想跪下了,想到這位王爺不太喜歡別人給他下跪,于是就罷了! 而周仰卻謙卑說:“這天無論富可敵國者或這老無所依者,皆是國之子民,讓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便是我周氏繼承大統之己任!” 其實,他才是見到這些勞苦大眾,最為心憂之人,只恨憑自己一人之力,不能為這天下黎民百姓造就更多福祉。 泰州泰安王府,與想象的不太一樣。 見過沈家氣派豪華的沈府,炎帝第九子的王府卻只比尋常大戶人家稍微大那么一點,沒有多少名貴的器具,奴婢和仆人也不算多。 但從花園里勃勃生機的各種花草看,主人十分珍愛生活,把這一草一木都精心照料。 南昭被安排到客房,怕她拘謹不習慣,周仰回府后,就不再出現,只派了個小丫鬟去照顧她的起居。 丫鬟叫小珂,得知自來不近女色的自家王爺帶了個姑娘回府,她正期待是何方仙女,一進到客房,看到瘦小的南昭,穿著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衣服上面全是補丁,她眼睛都看直了! 心想我家王爺真是心善啊,又去哪兒撿了這么個小乞丐回來。 她看南昭時,南昭也在看她,她忙客氣的說:“王爺讓我來伺候姑娘這幾日起居,姑娘有什么需要,盡管對我講,我叫小珂!” 她也沒什么需要的,有得吃喝,有個地方能睡覺就行了! 在王府落腳后,她再次拿出莊子鈺的《莊氏秘錄》細細翻閱,發現里面記載了許多莊家前輩所遇的奇門怪事,不但如此,還精細的講述破解之法,她可以肯定的是,這本一定是真的《莊氏秘錄》,可讓她百思不解的是莊子鈺到底死沒死?如果沒死,或者復活了,為何舍得將這般重要的傳家書,贈給她? 還有,拋開他死而復活之事不談,莊家與那陷害她的紫珠之珠的仇因是何? 莊子鈺說她如今已經開了靈祭了,那是不是證明,她已變強大了? 張開手心,看著手心的靈花,實在感受不到自身有任何強大的感覺。 次日,她起床,小珂受了王爺的吩咐,為她準備了新的衣服,并非是那種名貴的料子做的,就是普通的棉布衣裙。 這樣,她穿起來也不覺壓力。 換號這身干凈的衣服,小珂說王爺那邊有請,她便隨小珂前往王爺所在之地。 一進了王府會客堂,泰安王便起身對她說:“你昨日所說,以婆婆的家往東的靠水之處,我已命人去察訪,從那往東五十余里之地,有一湖泊,名叫蕩湖,不知是否是你要尋的地方?!?/br> “我的卦象里說的應該就是那個湖,小東當年,便是死在那里的,至于是因何而死,并不可得,只有親自到那里一探究竟了!” 泰安王聽聞她要去蕩湖,立刻喚來尋龍:“去準備車馬,我們這就出發?!?/br> 南昭本是打算借匹馬自己前往,現在看王爺本尊要一同去,有點遲疑。 泰安王看出她顧慮,有意提醒她道:“小東之母此刻可是我王府中人了,替她尋回兒子尸骨,我這個主子親自前往,沒何不妥吧?” 南昭想了想,也是。 于是二人整裝出發,為了避免南昭覺得太多隨從跟著不自在,他今日就只帶了尋龍,三人都騎馬,連笨重的馬車都省去了! 午時前,他們就趕到了蕩湖。 看著這幾乎快看不到邊的湖面,南昭久久不語,像是犯了難。 周仰問她:“如何?” “我卦象中顯示,他死在此處,是因水而死,這么多年無人問津,很可能尸體就沉到了湖底……” 這湖這般大,深有數十丈,如何能找尋他的尸骨? 周仰話帶深意的點道:“活人不知道的事情,死人知道!” 南昭被他這么提醒,恍然大悟說:“確實,活人口中很難聽到一句實話,但死人口里卻句句屬實?!?/br> 而說到死人來,她已見過不少,她說:“若是能招來小東的亡魂,問一問,便可知他當年因何而死,現在尸留何處!” 說完,她滿帶疑慮的說:“可是,招魂之術我從未試過,不知可不可行?!?/br>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靈花,周仰前一天已知道,她手心的紫珠有何作用,現在也基本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你該不會是想用靈花引來小東的亡魂吧?” 南昭點頭回答:“小東既然死在這里,若是因水而亡,很大可能,他的靈魂就被困在湖中,我只要在傍晚取下紫珠,便可引來附近的所有孤魂野鬼!” 周仰接過話來說:“你的靈花,確實是這世間引魂最輕松的東西,可是,這般一來,引來的就不止小東,會發生什么后果,無法想象,此事萬萬不可為!” 其實她也沒打算這樣做,她只是在想,若有一天她能強大得如沈如故那般,百鬼不敢近身,那么她的靈花,還有何可懼怕的呢? “那就只能招魂了!”南昭深吸一口氣,做下這個決定,她鼓足了勇氣。 以前的人生,她渾渾噩噩的過來了,從未有過要修出怎樣的道行而煩惱過,直到這一樁樁禍事逼過來,她才恍然驚醒。 既然要變強大,那就不能事事靠著別人,她現在有莊氏秘錄在身,招魂應該不難。 所需的物品都好找,唯一的問題是,秘錄里記載,招魂最重要的是引魂幡,那是死人生前的遺物,小東死了十年了,也不知瞎婆婆可否還留存著他的什么物件。 她便與周仰提起此事,周仰當即派尋龍回泰州,找瞎婆婆拿小東的遺物回來做招魂幡。 尋龍接了命令本該立即執行,可是卻遲遲不肯動身。 他擔心的說:“主子,我這番走了,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要是遇見危險,怎么辦?” 周仰下了死命道:“你只管去,本王與南昭在前面的木亭里等你,你務必天黑前趕回來!” 尋龍無奈,只得騎上馬,快馬加鞭的往泰州方向而去。 這下,只剩下南昭和泰安王二人,好在這王爺性格溫潤,絲毫沒有王爺架子,南昭也未覺不適,只不過都這個時辰了,還沒吃過東西,肚子有點餓。 “王爺餓不餓?”她抬頭問。 對方淡淡一笑,反問:“你餓了吧?” 她點點頭,有點難為情。 周仰便將目光放遠說:“前面有個漁村,我們可到那里找戶人家,要點吃食?!?/br> 想到堂堂一國王爺,竟然要同她一起去漁家里討吃的,南昭對周仰更是刮目相看,心想,若他不是王爺,他們倒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吧! 漁村很快就到了,他們找了最近的一家漁民,周仰付了銀子,讓女主人做幾個菜端上來,他出手闊綽,漁民一家都十分熱情。 不久,幾道湖鮮就端了上來,周仰正要動筷子開吃,南昭伸手攔住他小聲說:“王爺且慢,待南昭先幫你試吃了你再吃!” 雖說漁民看起來都是好人,可人心難測,周仰身份尊貴,還是不得不防的,再則,南昭覺得自己欠周仰已經許多了,這種試吃的活兒,就交給她吧! 說完,她就挑了一塊魚rou到自己嘴里,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試了這盤,她又開始試蝦,蝦殼難剝,她以前沒怎么吃過,剝了好片刻,才剩下那么一小塊蝦rou,放進嘴里念道:“罪過罪過??!” 周仰看她這般模樣,臉上情不自禁的浮起笑容,還拿起筷子,夾了最大的一只蝦到南昭碗里。 看到那只蝦,南昭受寵若驚,一時不知道要說什么,正巧這時候,女主人端著魚湯出來,她就借機詢問道:“嬸嬸,你們這里,許多年前,可否來過一個命叫小東的人?他當時大概三十多歲……” 女主人端著湯,聽了她的問話,手沒端穩手里的湯碗,湯汁撒了出來,正好撒在了周仰的衣服上。 剛出鍋的魚湯,還燙得很,周仰立刻起身,衣袍都濕了一大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主人驚慌的說。 周仰面帶慍怒,但并沒有發作。 南昭看他穿著帶了湯汁的濕衣,起身說:“你把衣服脫下來,我去外面幫你清洗一下?!?/br> 周仰并未拒絕,待女主人出去了之后,便把最外面的袍子脫下來交給她。 南昭在接過衣服的時候,目光無意間留意到他脖子后面有什么東西,她便繞到后面仔細一看,那竟是一朵花的印記,與她手心的靈花一模一樣! 第050章 泰安王周仰身上,竟有一道與她相同的靈花! 南昭吃驚又詫異的指著那個地方說:“王爺……的脖子上……” 對方立刻意識到她看到了什么,似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刻,輕輕一笑說:“我不是早告訴過你,你可以怕其他任何人,卻唯獨不必怕我?!?/br> 是啊,她還不懂,為何他會對自己講那個雙鋸魚與??墓适?。 周仰伸手輕輕撫摸脖子上那枚靈花,緩緩道來:“我一出生,身上就被烙下了這朵靈花,父皇的國師對他說,此花不祥,所以,我雖為皇子,卻是父皇心中之忌,周圍發生的所有壞事,都仿佛因我而起,父皇聽信讒言,將我特別安置在別宮之中軟禁,無召不得入宮,十二歲那年,我終于有機會奉旨進宮為母后慶生,卻遇惠妃斃,十二歲的我,被國師認定是害死惠妃真兇,父皇深愛惠貴妃,對我恨之切切,當著朝前御后數白人,要我跪在惠靈柩前認罪……” 周仰講這段故事時,沒有那樣多悲傷和怨氣,他一如往常那溫潤模樣,只是嘴角的笑意,看得人心疼。 南昭靜靜的聽著,仿佛已看到當年那少年,在眾人討伐聲中無助的落魄身姿,正如她當日被師兄們壓在師父棺槨前一樣。 “那日你在青云觀中出手救我……”她當時就在想,所有人都想她死,怎會有人愿意幫她呢? 原來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當年自己的無助身影。 即便他們從不相識,他也像認識了她許久,因為她的所有遭遇,他都感同身受。 不過,南昭轉念一想,又覺得有所忽略,若周仰也有靈花,為何卻沒有開靈眼呢,她疑惑問道:“為何你的靈花長在脖子上?而我的長在手上?” 周仰回答:“因為我和你的靈花不同,它不是長在我身上的?!?/br> “什么?”南昭不懂此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