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你還是先顧著自己吧!” 大胡子說完,就扛著她下到石子路上,轉過彎,便見到前面有間客棧,上下有三樓,還不小。 只不過這間客棧有點奇怪,竟開在這樣偏僻的地方。 不多久,大胡子便扛著她進了客棧,大門一打開,里面坐著的客人不少,整個大廳里烏煙瘴氣,嘈雜十分。 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賭博,還有人正圍坐在老板娘身邊打情罵俏。 而大胡子一行人開門進來時,各異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這間客棧的老板娘是一個年過三十,正值風韻的女子,人稱李二娘,她一頭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背上,雖已開春,但外面天氣還很涼,她就已單薄的紅色布裙視人,不止如此,這條紅裙還特意開叉,露出那條白白的大腿,來往這客棧的人,無不對著她那條腿垂涎。 此刻,她也認出來新來的人是誰,變套近乎的問:“胡老大,這又是去拐的哪家的小娘子???” 胡老大沒立即回答,進了大廳,找著一個空桌,將南昭往地上一扔,“格老子的,趕了一天一夜的路,趕緊給老子來幾壺李子春,給兄弟們壓壓驚!” “好勒,上李子春!”老板娘拍拍手,就有一個腰間撇刀的男人端著幾壺酒上來。 南昭看著這間客棧里的人,各個裝扮都怪里怪氣,兇神惡煞,便知,這不是一間普通的客棧,難怪,修在這樣偏僻的地方。 當她看這些人時,這些人也看她,仿佛她就是一道美味的佳肴,恨不得馬上啃個精光。 李二娘聽了吩咐,親自去拿了酒端過來,不過放下酒,她并沒有走,打量著南昭的臉蛋興奮的說:“這小娘子生得好生靈秀,瞧瞧這雙大眼,跟珍珠似的!” 這女人笑時露出一口白牙,看得人直覺瘆,不僅如此,南昭還發現,這女人身上有股黑氣,走到哪兒黑氣都跟著。 南昭不知狀況,只下意識的去看周圍其他人,原來不止這李二娘身上有,剛才那個腰間撇刀的小二身上也有這樣一道黑氣。 想她也見過不少鬼了,從不曾在鬼靈身上,見到這種黑氣,那這些活人身上的,又是什么東西。 這時大胡子喝了一大口酒,回頭告誡老板娘說:“別惦記這小娘子了,她可是老子發財的寶貝,吃不得!” 南昭心頭一驚,吃??? 這老板娘吃人rou? 難怪這家客棧被這股黑氣籠罩著,原來是這里被害了許多人,枉死之人的怨氣不散,而那些常吃人rou的人身上,便緊隨著這道來自死人的氣息。 按理說,普通人是經不住這死人氣息圍繞的,可這種吃人rou的人,她們身上滿是煞氣,連鬼都不敢近身。 而這種氣息,旁人是看不見的,南昭因封印破了,這雙天生的靈眼便能看見。 不看見什么都不知道,看見了,便心知自己是與一群吃人rou的惡徒共處一室,心中直打鼓,身上還起了一身的雞皮。 “發財的寶貝?”老板娘并沒有離開,她轉而風sao的坐到大胡子腿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南昭說:“能有多值錢?” 大胡子有些忌諱這個,來這間客棧的,皆是江湖里吃黑飯的窮兇惡極之人,雖黑道有黑道的規矩,難免不會遇上那種半路截貨的,他腰間掏出一袋銀子扔給李二娘,“我們要在這住一晚!再做點靠牛rou上來!” 說完,還特意囑咐:“別來大rou!” 李二娘悻悻道:“這世上最香的就是大rou了,你嫌棄,老娘還不給你吃呢!” 說完,拿了錢袋,便笑呵呵的下去幫他們安排牛rou。 不久,店小二就端上來一盤rou上來,大胡子先是拿了一塊遞到南昭嘴邊,南昭輕輕嗅了一口,眉頭緊皺,這rou有問題,便將臉轉到一邊,不吃。 大胡子覺得稀奇,“喲呵,一天沒吃東西,你想餓死嗎?” 南昭餓得都快沒力氣了,當然不會跟自己過不起,她強調:“這不是牛rou,不是牛rou!” 大胡子一聽,拿到鼻子一嗅,這烤的味道很濃,不仔細看,是分辨不出來的,這丫頭幾乎都沒看,就確定是人rou? 不過他知道,這丫頭不是一般人,當即就發火道:“李二娘,老子說了不要大rou!別人就就算了,竟拿大rou充牛rou坑老子!” 李二娘一臉掛著不耐煩的笑容走出來,看了一眼盤子里的rou,責怪道:“大嘴!拿錯了,大胡子哥要的是牛rou!” 他們這才將那盤人rou擱到一邊,換了一盤烤牛rou上來。 但是南昭卻再也吃不下了,她沉默的坐在角落里,看大胡子和他的手下大口吃rou,大口喝酒,心里想著,都這樣久了,就算青果未回去通報,沈如故見她不回去,早該知道出事了,此刻會否已在來救她的路上了? 若他不來,這些人要將她帶到哪兒去? 大胡子的雇主到底是誰,抓她來做什么,難道也要像當初八大觀的高道們一樣,斷她筋骨,再砍下她右手摘花占為己有嗎? 反正無論哪樣,她都留不得一件全尸,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唯有將希望寄托在沈如故身上! 想時,有些難過,但一轉眼,她看到這群烏煙瘴氣的人中間,站了一個女人,那個人約莫三十來歲,身上穿著粗布衣服,很傷心的哭著,而周圍的人似乎都看不到她。 南昭立刻意識到,這女人不是人??! 現在外面天黑了,外面那些孤魂野鬼也該尋著她的靈花來了! 可大胡子來時不才說過,她只要戴上手上的那串珠子,是引不來那些臟東西的嗎? 是不管用嗎?還是其他什么? 此刻那個女鬼越哭越傷心,最開始眼里流的是淚,沒多久,淚變成了血,沿著她的臉流滿全身,南昭親眼見到這一幕,被嚇得渾身不敢動。 女鬼更是哭著朝她走來,南昭想躲卻沒地方躲,她大喊道:“別過來!別過來!” 大廳里的人都被她的聲音驚住了,所有人看過來,只見她被綁在那邊,發狂的掙扎著,臉都震紅了! 大胡子以為她在故意裝瘋賣傻,沒忍住,站起來踢了她一腳,警告道:“別出什么幺蛾子,你跑不了的!” 南昭哪里在意他,她看見那女鬼離自己越來越近,她也不掙扎了,只驚恐的望著女鬼。 鬼的哭聲與人的哭聲不同,那是發自靈魂的悲嚎聲,似乎能穿透人的身體,讓人也能感受到來自死亡的恐懼。 “救救我的孩子——”女鬼對著她講。 女鬼說話了! 她還是頭一回,聽到那追來的鬼魅說的話,不是要吃掉她,而是讓她救它的孩子! 南昭愣了,她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女鬼,見她帶滿鮮血的手朝自己伸來,她想躲開,可是后面是墻,躲不了了,只得眼睜睜看那雙鬼手,蓋在了她的額頭上。 突然,一陣刺骨的風貫穿了她的身體,接著,她眼前的畫面變了! 沒有那充滿魚龍混雜的客棧,吃人rou的老板娘和小二,這里一間簡陋的民房中,女人正在打掃灶臺,她的孩子在不遠處玩耍,本來很平常的一幕,突然被一陣巨大的敲門聲打斷了! 婦人慌慌張張去開門,便見幾個勾肩搭背的男人一身酒氣的進來。 “臭婆娘!怎么這么久才開門!”其中一個一進來,不由分說將女人踢在地上。 “娘!”孩子見狀,快跑過來抱住他母親。 男人酒意上頭,竟不罷休,對著孩子和他母親一陣爆踢,隨后便和其他兩個男人進到屋里繼續喝酒。 最后,男人徹底喝趴下了,卻見其中一個人站起來,從衣服里抽出一把刀,對著男人的脖子劃了一刀,鮮血長流。 眼看著丈夫這般死了,女人抱著孩子靠在墻角瑟瑟發抖。 那拿刀的男人接著走過來,將孩子從女人懷里拽出來,扔到一旁。 孩子為保護女人,又重新爬起來,無奈力氣太小,只能用幼小的拳頭擊打其中一個男人的身體。 男人嫌他礙事,一拳揮過去,孩子便暈死過去。 而女人則被男人壓在地上,撕爛了衣服,兩雙骯臟的大手在她身上,她拼命反抗,等待她的,卻是拳打腳踢。 就這樣,女子滿臉都是血,眼睛都腫了,再無力氣反抗,赤身裸體的躺在地上,承受著兩個男人在她身上的侮辱。 后來,女子和她的孩子連帶那個死掉的酒鬼丈夫,被裝在一輛拉畜生的馬車里,送到了這間李子坡客棧! 這時,畫面一變,南昭看到,李二娘手持一把殺豬刀朝自己走來,她求她:“放過我們吧,求求你了!” 李二娘一臉麻木,她手晃著那把殺豬刀冷冷說:“老娘花了半兩銀子買的,馬上就要下鍋了,放過你?吃什么?” 南昭只覺自己就變成了這悲慘的母親,她惶恐的哭求道:“那求求你放過我兒子,你們要吃吃我,我兒子還小,他還小??!” 李二娘卻說:“童子rou最是香嫩,老娘還等著用他招待貴客呢!” 說完,她便走過來,手臂一揮,殺豬刀砍落下來,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像砍在南昭身上,南昭能清楚的感覺到刀刃割開皮rou的痛! 這痛苦持續了一段時間,南昭滿身冒著冷汗,抽搐的樣子,將客棧大廳里這些亡命徒都嚇了一跳。 特別是大胡子,他看到南昭這模樣,生怕她死在這兒,這樣一具尸體,如何去換錢? “大胡子,你這賺錢的寶貝莫不是身上有啥怪???瞧都抽成啥樣了!”李二娘幸災樂禍的過來說。 南昭清醒了一些,眼前的事物也清楚了,她已發現,剛才之所以看到那些畫面,是死去的女鬼將怨氣加注在她身上,也許是因為自己擁有靈花的原因,南昭仿佛親自經歷了一遍死前的痛苦,所以當看到李二娘那張臉時,她腦海里全是這惡婦拿著殺豬刀,一刀又一刀削rou斷骨的猙獰模樣。 這周圍還圍著其他人,他們都是好奇這女娃身上到底有什么病,竟這般可怕。 卻是與大胡子來的一個手下,小名老五的有些后怕的問:“老大,她該不會又引來了什么怪東西吧?” 瞧老五怕成這樣,李二娘不免取笑道:“啥怪東西你嚇成孫子樣?” 老五是親眼見過那東西的厲害的,他壓低了聲音說了個字:“鬼——” “哈哈哈?鬼???”那個撇刀的大嘴叫囂道:“這世間要是真有鬼,老子殺了那么多人,怎么不見他們化成惡鬼來尋仇?” 這兒都是黑道上走的人,誰身上沒幾條人命? 這種人都有一個相同之處,他們心中無鬼神,從無敬畏之心,才會如此心狠手辣。 對于人命,更看得與那些牲口一樣,殺一個是一個,再多殺幾個,不過是數量問題。 南昭瞧著這一張張笑著的惡人臉,突然想起那日婉兒的鬼魂對她說的那聲:謝謝你! 曾經在青云山當了道姑十多年,她曾信奉的道義是斬妖除魔,可不知在何時起,這種信仰已在她生命中崩塌。 若她能將手心靈花之力借給那苦命的母親,還有那些慘死在這些惡徒手中的亡魂,那該多好??? 那樣,他們便可以讓這些作惡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而現在,她能做什么呢? 南昭張開手心,看到那上面的靈花發出淡淡的光芒,她喃語自問:“我無法選擇出生,而你卻選擇了我,三婆說,每一種存在都有原因,那你選擇我的原因,又是什么?” 這時,李二娘看到她對著自己的手說話,模糊看到她手心上有什么東西,就怪調問:“丫頭,你在那嘀咕什么?神神叨叨的!” 南昭埋著頭,未說話,只是將手掌輕輕握住。 李二娘著實覺得這丫頭有點意思,轉頭問大胡子:“這丫頭你從哪兒綁的,要送到何處去?” “你還是莫要問了,也不要打她的主意!”大胡子有些不耐煩。 李二娘頓覺無趣,正要轉身離開,一道女子聲音從背后傳來,問她:“那個孩子呢?” 大家都沒聽過南昭的聲音,此刻,在這一群大老粗里面,那清亮如鈴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使得眾人都停止了喧嘩,一雙雙眼睛,全都齊齊射到了南昭身上。 李二娘聞聲轉身,看南昭還埋著頭被綁在地上,亂糟糟的頭發擋住了她大半個臉,只有模糊的輪廓可以看清,她狐疑問:“你說什么?” 南昭緩緩抬起頭來,那張白凈的小臉上,透著一股怨氣,重復問了一遍:“你用殺豬刀殺了他的母親,孩子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