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夜里8點左右,顧晏接到了來自天琴星的通訊。 喬開門見山地說:“我已經到了,現在在酒店。離看守所只有不到一公里。不過現在是天琴星的深夜,看守所那邊不方便讓我進去,得等明天了?!?/br> 燕綏之湊過去提醒了一句,“說不好曼森兄弟那邊會不會有動作,畢竟你在別墅酒店住過一夜,沒準兒有人透過信,讓他們意識到你跟埃韋思先生的關系已經恢復了?!?/br> 喬少爺一聽這話,就用一種毫無起伏的音調說:“院長,你看過今天的網頁新聞推送嗎?” 燕綏之一愣:“沒有,怎么了?” 喬繼續用這種麻木的口氣說:“您如果看了,就絕對不會說出這種猜想。稍等,我給你們發過去,奇文共賞?!?/br> ?!?/br> 喬少爺指法神速,轉眼就發了幾張新聞截圖過來。 燕綏之點開跟顧晏一起一目十行掃下來,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 “春藤集團二世祖凌晨發飆,摔門砸車,揚長而去?!眴谭浅1罎?,“這報道里的我可能不是我,是個炮仗,我是有什么狂躁癥嗎大清早發癲?我有這樣嗎?院長您說!” 燕綏之:“……” “顧晏你說!” 顧晏:“……” 兩方的沉默讓這位小少爺特別受傷。 好在顧晏及時注意到了某些重點,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友情,“我沒記錯的話,埃韋思先生讓酒店安保清過場,守備非常森嚴。誰能拍到這種照片?” 喬愣住,倏然反應過來。 在那種情況下,能讓這種照片放出去,只有兩種可能,為了讓曼森兄弟不質疑喬和老狐貍的父子關系,某些商人什么都干得出來—— 比如jiejie賣弟弟。 比如爸爸賣兒子。 沒了。 喬沉默片刻之后憤然說:“我先掛了!我去找尤妮斯女士和埃韋思先生理論?!?/br> “等等?!毖嘟椫f。 “還有什么問題?”喬問。 燕綏之本想說,代我轉告埃韋思先生,長久等待的那些證據,也許就快要扣上關鍵一環了。 但他斟酌片刻還是笑說:“算了沒事,等真正有結果了再說,畢竟我長了一張烏鴉嘴?!?/br> 喬:“???” 切斷了跟喬的通訊,一直埋頭找尋文件的三人終于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饑腸轆轆。 房東的肚子更是很給面子地叫了一聲。 “這附近有餐廳么?”燕綏之問了一句。 顧晏正要搜,卻見房東擺了擺手說,“別找餐廳了,這不是有廚房么?!?/br> 燕綏之狐疑地看向黑黢黢的廚房,“長得像被炸過一樣,你確定能用?” 房東倔強地說:“……能?!?/br> 他起身在某張桌子上扒拉了一下,翻出便利店的袋子,一邊找能下肚的東西,一邊說:“我當初怎么想的,居然想讓你當我的房客,現在想想還好沒住成,不然我壽命得被損去一半?!?/br> 燕綏之一臉坦然。 顧大律師不太愿意麻煩人,他看房東翻得艱難,再度提議道:“出門左轉150米就有一家?!?/br> 房東終于直起腰來,“先將就一頓吧,最好今晚能把這邊的東西收拾完,否則之后還有沒有收拾的機會,很難說啊?!?/br> 燕綏之覺察到他話語背后的意味深長,皺眉問道:“你碰到什么人了?還是收到什么東西了?” 默文·白:“不愧是律師啊,你們是不是沒少收威脅郵件,一猜就能猜到?!?/br> “什么時候收到的?誰發的?內容?”顧晏言簡意賅直問重點。 默文·白把那封郵件調出來,翻轉給他們看了一眼,說:“下飛梭的時候收到的,至于對方什么時候發的,我就不清楚了,也跟我無關。發件人那欄是空白,沒有任何數據。算是黑市淘來的智能機,也能顯示個信號或號碼,但這封連這些都沒有,要找起來實在麻煩。這同樣與我無關。至于內容……” 他頓了頓,說:“就是最為老套的威脅,警告我不要說不該說的話,不要做不該做的事,說白了就是不要試圖站在曼森那兩個小畜生的對立面,否則我只會得到兩種結果。要么,會被曼森的爪牙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要么會因為一些牽扯不清的文件鋃鐺入獄?!?/br> 燕綏之愣住,“鋃鐺入獄?” “當初那些文件現在看來其實很難解釋清楚,我說我對研究目的不知情,有人信嗎?就算有人信,法官信嗎?而且曼森兄弟有的是辦法讓我翻不了身吧。但這還是與我無關?!?/br> 說完這段話,他垂眸嗤了一聲,帶著一點兒滑稽意味的嘲諷。 這位盛年已過的男人看上去有些清瘦,銀白色的頭發在腦后隨意扎了一把,頗有幾分瀟灑藝術家的氣質,藍色的眼睛卻從沒有過半點渾濁,像年輕人一樣清亮。 “一個不體面的葬禮,亦或是會孤立無援地站上被告席?” 他將那句威脅重新琢磨了一番,然后在燈光下毫不在意地笑起來。 他說:“去他媽的威脅,我默文·白,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威脅?!?/br> 第171章 卷毛(一) 生命威脅不是玩笑,盡管房東默文·白本人毫不在意,但燕綏之和顧晏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們研究了一番那封郵件,發現確實如房東所說,來源不明。這倒讓他們想起了之前燕綏之智能機被遠程干擾的事。 “顧晏的朋友幫忙做過一個程序,可以反捕捉到對方信號源?!毖嘟椫谧约旱闹悄軝C里翻找出那個程序,問房東:“介意我動一下你的智能機么?” “當然可以?!狈繓|把指環擼下來,給他開了個權限。 這人對待自己人真是全無防備,權限一開就開了個最高級。饒是燕綏之本著非禮勿視的心,打算專心給他裝程序,那堆五花八門的未關界面還是撲了他一臉。 包括各種搜索,諸如“清理一棟亂得像災難的房子,有什么訣竅?” “怎樣把多個光腦存儲盤云庫的東西快速整理到一起?” “哪種加密方式安全性最高?” “十多年沒碰過的廚房,有什么東西還能放心用?” 還包括一些簡單的租售房信息以及搬家信息; 一通撥往赫蘭星老家的通訊; 燕綏之:“……” 兩人面面相覷,默文·白干笑一聲說:“我沒有隨手關界面的習慣,有點亂,你忍忍。如果不嫌麻煩的話,就順手幫我關一下?!?/br> 房東先生倒是真坦蕩,這種時候尷尬的居然是界面不夠整潔,對于被人看到他搜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卻毫不在意。 燕綏之索性也不矯情,一個一個地給他關掉,又關心地問了一句:“你在找房子???” “不是?!蹦摹ぐ讚u搖頭,毫不謙虛地說:“狡兔三窟,我這么聰明能干的人,怎么可能就這一兩個住處?” 他抬頭環視了一圈這個小樓:“我這次過來這么一通收拾,想不暴露有點難。這地方遲早要被翻出來的,還有原本要租給你住的那間公寓,應該都留不住了?!?/br> 顧晏聽完他這段話,忽然沉聲開口,“你這是建立在布魯爾和米羅曼森贏的前提下,但這個前提不會成立?!?/br> “我知道,我知道?!蹦摹ぐ撞淮笤谝獾匦φf:“我也相信他們注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這世界哪能那么不講道理。邪不壓正,天網恢恢嘛。但偶爾還是會有點疏漏的,我就提前打算一下,萬一最后真被那倆小畜生坑進監獄,我把這兩處地方一賣,不就有底氣了么。我要求不高,出來之后還能吃吃喝喝看看畫展,就很自在了?!?/br> 他頓了頓,又扼腕說:“這里我不心疼,想到要把那間公寓傳出去,我還有一點點舍不得呢?!?/br> 燕綏之看著這位年齡算長輩,性格卻像孩子的朋友,忽而一笑:“沒必要?!?/br> “嗯?”默文·白抬頭看向他,“什么沒必要?” “沒必要舍不得?!毖嘟椫f,“你面前就站著兩位辯護人,恕我不太謙虛地說一句,不是你的罪責你一分都不用承擔,只要我們兩個站在你后面,任何關于這點的擔憂都是多余的,這個承諾永久有效,決不食言?!?/br> 房東這次愣了很久,忽然暢快地大笑起來,“你們這么一說,我忽然開始有些熱血沸騰了。這么看來我運氣倒真的非常不錯,雖然跑了一個兒子,但來了這么些有趣的朋友,不虧?!?/br> 燕綏之和顧晏聞言卻悄悄對視了一眼。 說到兒子…… 他們不禁想起之前在休息站看到的雅克·白。 燕綏之斟酌片刻,問道:“恕我冒昧——” “別恕你冒昧,恕他冒昧了?!狈繓|先生在某些時候總是直白極了,“我年紀有你兩個半大了吧?好歹算長輩,都不用張嘴,我也知道你們在好奇什么?!?/br> 燕綏之咽下沒出口的話,挑眉問:“是么?” 房東又埋頭在便利袋里,悉悉索索翻找食物,“想問我怎么跟雅克那小子鬧翻的嘛,對不對?你們成天呆在春藤醫院,總跟林原混在一起——” 他說著掏出三瓶罐頭,又拿了幾片面包往廚房走,“又時不時會碰見雅克,跑不掉要聽林原扯兩句??茨銊偛拍仟q豫的樣子……林原跟你說過別在我面前提那小子?” 林原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當初他跟燕綏之坦白的時候就提過,卷毛醫生雅克·白跟自己的養父關系不太好,不知道因為什么鬧翻了,不管在誰面前提起對方都很糟糕,最好不要嘗試。 但燕綏之和顧晏對這句話的真假持保留態度,因為當時林原硬著頭皮跟卷毛要房東照片,卷毛醫生雖然很冷淡,但還是發了一張過來。 照那個速度而言,那張照片應該就存在卷毛醫生的智能機里,并且他很清楚在哪里。 房東打開廚房有些黯淡的燈,拎起一把水果刀,轉頭好整以暇地看著燕綏之,“林原那小子還說了什么?” “……” 燕綏之不太想賣朋友:“林原醫生會跟人說這些嗎?我倒不太清楚,只是這些天我們查了不少陳年舊事,碰巧看到一些諸如此類的說法?!?/br> “我才不聽,你們這些做律師的說起瞎話都跟真的一樣?!狈繓|拿著水果刀低頭開始撬罐頭,“不過林原沒騙你,我以前是說過這種話,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臭小子?!?/br> 燕綏之:“抱歉?!?/br> “你抱歉什么?剛才難道不是我自己先提的?”房東說,“其實沒關系,那本來也不是什么真心話,也就林原那傻小子最好騙?!?/br> 他說完這話,有好一會兒沒開口。 廚房里一時間只剩下水果刀撬起罐頭蓋的聲音,嘎吱嘎吱。 他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略微有點出神。 這種時候,不論打岔還是催促都是莽撞無禮的。 燕綏之在幫他裝載那個反捕捉程序,顧晏依然在整理那些散亂的文件。 好一會兒后,房東就著罐頭和面包片做了三明治。哪怕到了這種時候,這位本性灑脫的人還搞了把風雅,他把盤子遞給兩人,說:“這大概是最不單調的食物了,剛才切片的時候,看到窗邊那株野生的冬薄荷開花了,摘了兩朵裝飾了一下。哦——忘了問你們喜不喜歡冬薄荷的味道,如果不喜歡,那就……將就一下?!?/br> 燕綏之用叉子戳了戳薄荷葉,又朝顧晏瞥了一眼,對房東說:“謝謝,非常喜歡。其實你可以多掐幾片,我胃口能變得更好?!?/br>